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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作为才打排球几个月的新手,自然是垫球传球都派不上用场。但北川第一女排的应援横幅是「坚忍」,是完全以防守成名的队伍。所以我犹如错放的一块拼图,突兀至极。
教练把我放在5号位,球场左侧,作为攻击的补充[1]。
在我入队之前,北川第一防守有余,攻击不足,队内没有强劲的主攻手,反而作为副攻的绪方前辈是全队的核心得分人。所以教练、绪方前辈和黑川正在紧急对谈。
黑川也同样是第一次选入正选,她看起来比我紧张多了。她手心冒汗,所以不停地偷偷握拳再松开,本就严肃的表情现在更显紧绷,我却能看出了她只是两眼发直。教练希望她能够积极调动绪方前辈发起进攻,至于剩下的主攻手们也需要随机应变。
然后比赛开始,我也再次深刻意识到,及川是对的,我确实在场上的时候比在观众席上傻十倍。
每次对面组织进攻时我就感到大脑一片激荡,要思考的东西爆满大脑,甚至最后根本来不及得出结果,已经根据直觉起跳。
不过在这个女子平均身高一般的县内女排里,我和绪方前辈前期基本上可以靠个子较轻松的赢下分。顺利突破二三轮,来到决赛,对手同样是县内强校的升阳女子中学校。
防守依然很强——又或者说这是日本整个国家女排的特点,既然没有身高和力量,自然要靠其他的部分来填补空缺。
不过面对着黑川稍高的4号球进攻传球,我三步起跳,爆扣让对方难以招架。
“县内高个子排球强的人基本上在小学开始就都有所耳闻,你算是一匹大黑马。”轮换位置时,黑川悄悄与我耳语。
不过对方明显迅速找好对付我的方法,因为我技术欠缺,无法选择扣球球路,那就放弃拦网,直接让自由人蹲在我扣球的正对面接起来。
不过每当这时,犹如恶作剧一般,黑川就会出其不意和绪方前辈打出快攻或者二次进攻。
最后演变成拉锯战,幸好我身体素质还行,能撑下来,虽然比赛结束时还是觉得大腿肌肉在忍不住颤栗,整场比赛我跳起来非常多次。2-0,我们赢了,赢得很漂亮。
可是事后的复盘会上,队内气氛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横山教练问黑川是不是这场比赛传给我太多次球。
“高山现在还是新手,你这样会让她吃不消的。”
黑川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执拗地低头不回答横山教练的问题,那是她表情明显表示她不觉得这是个错误的决定。我那瞬间想要为黑川说话,说自己体力没有问题,可是绪方前辈扯住我的衣角,食指竖在唇边,让我噤声。
而此时,副队长,同时也是现在队伍的ACE,二年级的堀川前辈咂嘴,好似很不满。
队伍气氛更加紧张,绪方前辈面不改色开口:“毕竟赛场上形式多变,为了得分可能需要灵活转变策略,教练请别对黑川太苛责了。不过黑川你也要记得与队员们及时沟通。”
黑川勉强答应,我则是云里雾里,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暗流涌动的交锋,可我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和及川岩泉聊天说起这件事时,我才回过味来。
“你抢了高年级的位置。”及川直白吐露真相,他正弯腰,把刚买的热饮拿出自动贩卖机,随即用力扯开易拉罐,像是在出气。“这确实惹人厌呢~”
“……你好意思说我吗?你不也一样吗?一年级天才?”
及川面对我看似抱怨实则恭维的话语很受用,于是勉为其难多说了几句:“不过这和你关系没有特别大。主要是你那边那个二传吧?她一直传给你球,像是摆明了说你才是队内的ACE。”
“你现在队内位置有些尴尬。”岩泉为我忧心起来,“按照目前形式下去,你可能会在期末后成为正式王牌。我记得现在正选队员还是高年级偏多吧。”
“确实是……”我仰头望天,满心茫然,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事。
“看看教练和队长怎么调节吧。”不过岩泉也让我安心,“这其实也是体育社团常见的矛盾了,处理的好的话不会有大问题。”
但是及川一语道破真相:“就是小雀和那位二传的性格过于强势了,才会矛盾那么尖锐吧。”
我不高兴起来,反呛道:“你的意思是我要装得柔弱好欺负一点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及川懒散地回复,双手软趴趴地趴在走廊上的栏杆上,浑身和没骨头似的,我都担心他手中的热饮会掉下去。
“你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那些不爽的高年级。明明现在最重要的是赢下来啊,还在这搞内讧。”
“就算不爽,也要咽下去。”
不知道为何,及川的嗓音听起来有一丝冷酷,眼神百无聊赖地望向远方的室外足球场。我忍不住侧脸看着他,萦绕在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
“那如果有一天遇见了比你更厉害的后辈,你会平静地把位置让出来吗?”
及川顿住一秒,然后转过头来盯着我,他灰褐色的眼眸平时都是轻浮的笑意,此时却像是隐藏着巨浪的无波海面。他嗤笑一声,然后伸手拽住我右耳上的头发,轻轻扯了一下。
“别说这么恶心人的话。”
在我们三人踱步回教室的路上,及川像是突然想到一样开口补充:“不过你们那个二传还是有点问题。与实力无关,作为二传就是要不管对方是不是你喜欢的人,为了全队也要冷静地组织最好的进攻。感觉她肯定不擅长沟通吧。”
我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异样的不安却在内心如藤蔓般蔓延。不久前我还和黑川说过,我能接受队友不喜欢我,可是在面对团队合作的时候,具体情况比我想象中复杂非常多。
这件事好像和我有关系,又好像和我没关系。总之我就是继续训练,黑川曾经私底下被教练和绪方前辈都找过,每次回来脸都很臭,不过也没有和我说什么。我想可能就这样过去了吧。
我把这些弯弯绕绕告诉黑尾和孤爪,黑尾感慨:“还有这种事情啊。”
“毕竟我初中排球社人不多也没有很强,所以没有这些困扰呢。不过我倒是玩得很开心。”
“可是小黑如果你继续努力打,高中也可能遇到类似的事情吧。”
“倒也是。”
孤爪倒是依旧展现出非常不像小学生的愤世嫉俗:“好讨厌,日本社会的这种上下级观念……”
“我也是……”
听着电话里孤爪的嘟囔,我也应和着,微不可查地叹口气。
“除了学生时代,以后如果去公司上班也是如此吧,真讨厌,不想上班……”孤爪好像还在玩游戏,能听见细碎的按键声,而他已经幻想到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要是如果打排球不开心了,我都不想去打……”
突然听见孤爪这样说,我愣了一下。
“……不过你应该要去和小黑读同一所初中吧?那应该氛围挺好的。”
“嗯……”
孤爪对于排球真的完全没有执着心,但也许这样会让他能够轻松、愉快地去打。
3月份初,在经过一系列训练和练习赛之后,横山教练决定把我列为左翼进攻主力,换句话说我就是名义上的ACE。堀川前辈应该是提早就知道这件事,所以我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黑川站在我的旁边,有热度的手心轻轻贴上我握拳的右手背,并拍了两下。
然后便是毕业典礼,不过照旧与我没有很大的关系。但是岩泉勒令我必须买一束花去送给毕业的排球社前辈们。
“我知道你不想说话,所以你就把花塞进她们怀里就行了。”
我勉强答应。
我并不懂鲜花,只好站在学校附近的花店笨拙地询问店员。因为是毕业季,店长插花已经得心应手,飞速帮我扎好一束,是向日葵和粉色玫瑰的组合,旁边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色雏菊。
北川第一里的樱花品种似乎是早樱,至少在这种季节就已经开得无比绚烂。通往礼堂的林荫大道已经铺满粉色花瓣。我从中间跑过,脚下的花瓣也就此被卷起,飘散在空中,恍惚间我觉得自己在由花瓣组成的海洋里穿梭。
我拉上黑川一起给前辈们献花,她倒是没有抵抗。我遵循岩泉的叮嘱,说完“毕业快乐”之后就飞速撤退。
我和黑川蹲在角落里偷摸吃零食,面前男男女女们互相拥抱哭诉,充斥着毕业的感伤。旁边的黑川突然冷不丁开口,说等到她毕业的时候不会一个后辈都不会来为她送行吧。
听着她有点泄气又有点害羞的话语,我不禁笑出声。
“那努力当一名好前辈?”
“呜哇,听起来根本做不到。”
岩泉和及川在男排的队伍里面,与我相反,他们两个至少在运动社团内部的人际关系可谓是如鱼得水,我看见三年级的前辈们猛拍及川的背,甚至狂揉岩泉的脑袋,把他头发搞得乱蓬蓬。
不知为何,我内心有种莫名的伤感。像是心脏泡在透明柠檬汁里,还有细微的气泡破裂,属于青春的酸涩。
自己从美国奔赴至一个文化传统截然不同的东方小国。社会制度以及地理风貌等知识可以在书上获得,但是由此诞生的文化意识却是你要身在其中才能够体会到的。
现在的我并没有融入到其中,某种意义上依旧是局外人。
女排和男排的成员们很快就混在一起,毕竟两边的关系不错。有很多女生趁机去和及川搭讪,想要多说几句话。我在想要不要靠近点比较好,却发觉以堀川前辈为首的几位正逮住了及川和岩泉,调笑着正在说什么。
然后双方同时朝我这边看来。
有点怪异,我皱起眉头。及川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依旧是笑眯眯的。他指着我对堀川前辈说了点什么,堀川前辈则勾起嘴角,意味不明。可是一旁的岩泉却表情有点僵硬,不安地把视线投射过来,再快速转开。
我顿时心生无趣,也没心思继续呆在这了,和黑川说一嘴之后我走出礼堂。
——
“嘿,及川。”堀川和其他二年级队员走到男排这里,看着被一大堆人围着的及川,出言感叹:“你可真是受欢迎啊。”
“哪里哪里。”及川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故作谦虚,圆滑地应对这一切。不过岩泉也知道他本身还是非常享受被称赞与追捧的,所以暗自翻了个白眼。
那边男排的前辈一把揽住及川的肩膀,佯装有几分恼怒地说:“你这小子真可气。不会马上就能交到可爱的女朋友了吧?”
及川心一咯噔,感觉到这个话题不太好,但还没等他打哈哈过去,旁边的堀川果然已经接过话茬。
“及川不是和我们队的一个低年级关系很好吗?是吧?”
真难搞。及川表面上笑容不改,视线却朝下,快速眨动几次眼睛,掩下内心的烦躁。
男排的前辈也回想起来:“哦哦,黑头发长得很文静的那个吧。不过平时总是面无表情的。”
岩泉出言解围:“及川和雀只是朋友。”
堀川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哼音,耸耸肩膀说:“反正那孩子打球很厉害。是及川你让她加入排球部的吧,多亏你了,我们多一员大将。”
女排前辈们发出一阵暗笑,但是却有点刺耳。绪方觉得有点头疼,忍不住叹口气。
及川不自主朝高山所在的位置望去,她缩在角落里,和旁边的黑川偶尔说点什么,还是一如既往讨厌塑料社交。她脸上还是一旦心情一般就会露出的冷酷表情,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氛。
“怎么会。小雀的性格才不会因为我来参加排球部。”及川的笑容可谓是容光焕发,可太过度了反而显得虚假。“她性格那么强势。只能说是我因为我天天打排球,她耳濡目染也喜欢上了吧。”
堀川不可知否地摆摆头,不知道有没有相信。
岩泉感到不安,他不喜欢背后随便谈论别人,特别是眼前的女排前辈看似对高山有偏见。可他也不能就此不管,所以犹豫半刻还是开口:“那个……雀她只是不善交际而已,人并没有坏心思。只要坦诚的话她其实很好说话。”
“没错没错,还请前辈们多多指教。”及川笑眯眯的,紧接着岩泉的话。“哎呀毕竟是美国回来的人,行事作风不一样也很正常。最开始的时候我也觉得很惊讶呢。”
前辈们很喜欢听及川讲这种场面话,也放过了这个话题,聊起别的来,嘻嘻哈哈的。岩泉也非常头痛,他还瞄到了高山直接走出礼堂,更是觉得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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