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明晃晃的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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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天。鸽灰绒质的天幕，让世界褪去饱和度。
云层压得极低，不给盛夏烈阳半分出逃的机会。
一切都是暗色调。
但也恰好将清凉归还了城市。
这天气，用来睡觉最好不过。
林与然一早刚睡下，没睡多久，床头柜上一阵接一阵“嗡嗡嗡”的手机震动声，将她从梦乡硬生生拽回。
脑袋因整夜未眠比针扎还要疼，林与然烦躁地翻了个身，不想理会电话。
奈何手机不停地震，她费力地睁开打结的眼皮，拿过手机看一眼来电显示，是好闺蜜许见薇的电话。
林与然打了个哈欠，刚要按下接听键，对方挂断了。
能挂断的电话都不是什么要紧事儿，林与然把手机随手丢枕边，阖眼继续睡。
一刻钟后。
房间电子门锁一阵嘀嘀嘀的声响。
林与然独居，睡眠本就浅，这一会儿时间她还没完全睡实，迷迷糊糊中，听见一阵清脆又紧促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
还有一句语色焦急的：“靠！我都要急死了，她不会是还睡着呢吧？”
确认是许见薇，林与然任由自己意识涣散下去。
被子被猛地一把掀起。
“我去！”许见薇惊一声。
身体被突如其来的凉意侵袭，林与然一下给激醒了，缓慢掀开眼皮，“要干嘛啊？”
许见薇不答她的话，而是在那一惊一乍道：“我靠！你怎么不穿衣服睡觉啊？”忙给她把被子盖回去，“你这是引人犯罪啊！”
困倦还在纠缠意识，林与然往紧捂了捂被子，“裸睡，有助于身心放松。”
许见薇却不给她再睡下去的机会，伸手往起拉她，“赶紧起床，这都几点了你还睡？不是你风格啊！”
林与然被她强行拉坐起来，烦躁地蹙起眉：“我早晨七点才刚睡下的。”
“啊？”许见薇嗓音惊讶，“晚上干嘛去了，怎么天亮了才睡？”
“我说我忘记睡觉了，你敢信？”林与然清了清干哑的嗓子，“昨晚我把跟千盛的合作稿赶出来了，画完一抬头，七点了！”
林与然一投入到创作中，就是沉浸式，完全与外界隔绝的状态，什么吃喝拉撒睡这些概念她都可以抛却。
许见薇高兴笑了，“我们然然这工作效率就是高，但是这觉咱可不能接着睡了，快点起床，下午一点有个面试。”
被这么一打扰，林与然哪还有睡意，她抬手揉了把涩疼的双眼，懵懵地问：“面试，什么面试？”
“燃夜悦动，就那个巨牛逼的游戏公司。”许见薇语气有些激动，“要为他们公司最火的那款游戏《无极对决》出盲盒周边。”
懂了。
林与然不再多问，抓过枕边手机看眼时间，12:10，“这就起。”
许见薇抬步往外走，“那你抓紧时间收拾，我下楼去给你买份早餐…啊，不对，买份午餐。”
“嗯。”林与然顺手把手机调回响铃状态，迅速下床。
所谓面试，其实也就是场合作面谈，作为潮玩设计师，没必要像那些职场人士那样穿正装，林与然便按平常的穿衣习惯，从衣柜找了条从大腿破到膝盖的漏洞阔腿牛仔裤和一件露脐小上衣出来，一件件往上穿。
牛仔裤不是她的码，腰围有些大，她又从衣柜翻了条腰带出来，将扣头扣在最里的孔眼，才算合身。
来到盥洗台，简单洗把脸，刷牙的功夫，瞧见了镜中的自己。
时间有些紧，本来想素颜的，镜中的人皮肤太过白皙，显得眼下拓出的两团黑青分外明显。
林与然快速拿遮瑕盖了下黑眼圈，又简单化了条眼线，让本就微翘的狐狸眼更挑了些，这样看着人精神不少。
头发是顾不上洗了，林与然拿出夹板，插上电，加热的功夫又浅涂了层口红，把一头银色发丝梳顺，夹板温度合适了，把空气刘海夹了夹，最后一下微微往里扣了下，让刘海有个好看的弧度。
梳妆刚完毕，手机“叮”地响一声，许见薇发来一条简短语音：“我车在你楼下，我在车里等你。”
林与然走到门口快速换上鞋，抓起背包，出门的时候，扫了一眼墙上的日历，上面用红色签字笔圈出来一个日期，旁边的标注——「郝清河出狱！！！」异常刺目。
盯着那个日期沉默两秒，林与然拉开门，下楼。
出来外面，暂时无雨，云层依旧沉厚。
坐进副驾，许见薇把饭递给她，“就车上吃吧，时间来不及了。”说着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疾速驶出，“妈的，今天下午三点就要截止了。”
林与然拉过安全带系上，不慌不忙喝了口轻乳茶，捏着鸡肉卷，边吃边问：“不是说这公司巨牛嘛，这种大公司做事这么草率的嘛，寻求合作就只一天时间？”
“没有，他们官网一周前就发布公告了。”前边正好红灯，许见薇把车停在斑马线前，侧头过来冲林与然嘿嘿笑了下，“我这两天不是忙嘛，没关注到，上午刷朋友圈才看到。”
“忙啥？忙着泡小帅哥？”
许见薇玩归玩，但是耽误了正事，她也有些过意不去，忙扯开话题，颇为正经道：“与然，燃夜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游戏公司，《无极对决》自公测以来热度持续高涨，没两年就已经成为风靡世界的竞技游戏了，如果这次能合作成功，咱们的IP就直接飞升了。”
林与然喝着手里的轻乳茶，有些不解：“这种大游戏公司，不都有专门的美术部门或者衍生品设计师的嘛，还需要与外边的工作室合作？”
“他们公司当然有周边，之前也出过几期盲盒，但是没溅起什么水花来。”许见薇说，“自己搞不起来，与一些热门IP打造联名款这选择很不错，互赢嘛。”
林与然已经把午餐解决完了，一些功课还是有必要做的，她低头打开手机，在百度输入：燃夜悦动，点搜索。
划拉着屏幕大致看了看，公司成立不算久，也就六年时间，倒是出了不少热门游戏，林与然虽然不打游戏，但是他们旗下的不少游戏她都有听过，《无极对决》《破晓》《终极契约》《白日梦境》《逐光》等，都是大热门。
牛逼！林与然暗赞。
她将手机熄屏，从包里拿出口红，拨下副驾的化妆镜，仔细补了下口红，今天这场面试必须认真对待了。
而后，想起一个被忽略的重点，“糟了！咱走得太急，连份履历表都没带。”
“放心。”许见薇降下车窗，开始倒车入库，“履历我都给你打印好了。”
车子停稳后，许见薇松口气，抬起腕表看眼时间，笑说：“刚好一点到。”
林与然解开安全带，许见薇从后座拿过来一个文件袋递给她，“这是履历，我等你啊。”
“还行，总算干了件靠谱的事。”林与然接过文件袋，“背包我就不拿了，我去了啊。”
“加油！”许见薇向她作一个加油的手势，“姐妹的荣华富贵就靠你了。”
林与然冲她自信笑笑，关上车门。
来到燃夜的大厅，一进门就被大厅正中的巨型雕像震惊到了，应该是某款游戏里的热门角色，林与然盯着看了会儿，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环视一圈，心中惊呼，不愧是大厂，眼前的一切都不能说是视觉冲击了，简直是视觉震撼。
整个大厅的环境，像是将造梦者编织的梦境实体化。
黑色的地板与不同灰度的墙壁完美结合，给空间以丰富的质感和层次感，大面积的黑使得空间似乎无限延伸，低流明暗美学让建筑体仿佛被来自异世界的能量体包裹。
植物、金属、以及各类游戏角色融进其中，模糊了现实与虚拟的边界，恍惚间好似打破了次元壁，踏入了一个异时空。
短暂叹服过后，林与然走向前台，“您好，我是北渐工作室的主理人，今天过来参加贵公司的合作面试。”
两个前台忙起立，微笑相迎。
其中年纪较轻的女孩，细声问：“请问是否通过网络初筛？”
林与然懵，如实回：“没有。”
“没有啊，没有怕是不行的……”
旁边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前台听完林与然的自我介绍后，一直在电脑上不知在操作什么，她打断旁边同事的话，确认问：“请问是北渐工作室吗？”
林与然微诧：“对。”
那位前台立刻来到林与然身边，掌示引路，“请跟我来。”
跟着前台一路上到三楼，前台跟林与然要走了履历表，交代说在休息区等喊名字即可。
休息区有不少人等候，应该都是同行，林与然还看到了两张熟面孔。也只是面熟，并无交流过，她便没去打招呼。
等了近一个钟头，林与然都快在沙发椅里睡过去了，终于听到喊她名字了。
林与然稍醒了醒神，起身，步履从容地走进面试厅。
面试厅陈设简单，一张黑色长桌将空间分为极明显的两个区域，长桌后坐着三个人，他们面前都摆着写有他们职位及姓名的卡牌。
美术部总监-靳凌 、衍生品设计主管-张欣，这两人来作面试官还说得过去，但坐在她俩中间的男人，面前卡牌上写着孤狼战队队长-秦朗，林与然就有些不太懂了，感觉搭不着边啊。
长桌正中还有个空位，空位前的卡牌上只有一个名字——迟曳。
林与然看着那两个字，心里咯噔一下。
这么特殊的两个字组在一起，重名的应该很少。
盯着那两个字愣神几秒后，林与然开始简短自我介绍：“我是北渐工作室主理人，林与然，Ran·然是我们工作室打造的IP。”
美术部总监抬手示意她坐。
林与然便自然地坐在了黑色长桌这边的白色座椅上。
衍生品设计主管开口说：“你的履历我们刚都看过了，这里有几个疑问。”
“您问。”林与然微笑。
身后房间门突然被打开，面前三位面试官看见来人，纷纷起立。
林与然跟着站起来，向后看去，视野里猛地闯进来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她整个人随之怔住。
进来的男人眸光冷淡无波，往这边睃一眼，一双笔直长腿，带动一股强劲气流，一时间伴着一缕微皂感清冽木质香的压迫气息冷然逼近。
男人阔步走到长桌后，在那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其他三人也坐回了各自座位。
见林与然还站着，美术部总监再次示意她坐。
林与然眼睫簌簌抖动，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未能作出反应。
面前的男人一身笔挺黑色正装，领带是规整严谨的温莎结，如此严肃的衣着却没能拘住他身上半分的桀骜感，他淡然坐在那里，看过来的眉眼间尽是厌世的凉薄与不把任何事放在眼里的狂妄与不受任何约束的不勒。
脑海被一个画面短暂占据。
——少年清俊恣意，着装极为标准的蓝白校服，却敛不住他身上半分的桀骜与不羁。
“林设计师，请坐。”衍生品设计主管出声提示。
林与然眨下眼睫，回过神来，坐回座椅。
衍生品设计主管开始提问：“我看，你设计的一个潮玩系列叫Panda华仔，把我国国宝熊猫与非遗文化元素相结合，市场反馈很不错，可以简单说说设计这款潮玩的理念吗？”
林与然收敛心神，微笑回道：“现代年轻人都喜欢潮玩，对非物质文化遗产兴致缺缺，通过非遗元素与潮流元素的结合、碰撞，可以让年轻人更好地接受、了解我国的非遗文化。”
“Panda华仔以我国国宝熊猫为主体展开设计，用我们年轻人的视角看待、发扬我国传统文化，让其在这个多元的新时代中再度绽放溢彩，也让年轻人懂得什么是文化自信。”
“很有想法。”衍生品设计主管点头称赞，“可是…”她稍作停顿，“我看了你的履历，你的学历怎么才只是高中？没有经过专业院校的培养吗？”
这句问话出口后，现场一霎间寂静。
迟曳默坐在座椅上，眉心深深地蹙了一下。
衍生品设计主管余光扫见他这一瞬的动作后，悄悄在她手底纸页上的‘林与然’三个字上面画了个大大的红叉。
林与然神色略微僵了一瞬，不由看眼迟曳。
津汐三中，全省重点中的重点，在全省十五所重点高中里独占鳌头，全省前一百名皆出自三中，号称让钱、权都失效，只看成绩说话的精英高中。
其实也不是那些世俗在三中不作数，主要是那些领导、有钱人靠关系把孩子塞进去，也没什么用，因为不是靠实力进去的，根本跟不上。
而林与然曾经在三中是尖子班的第一名，也是全年级第一，也意味着是全省第一。
那样骄人的成绩，如今却只落得个高中学历，在老同学面前，这样被人问起，实属有些难堪。
虽然林与然已经在今年重新参加高考，并以优异的成绩被国内最高学府清北美院录取，八月底将会正式入学，但那又能怎么样呢，八月底才入学，那她的学历就现在来说确实只到高中。
林与然尴尬笑笑：“确实，我的学历是高中，不过我从小学就开始学习美术，一共学了有11年，高中毕业后，虽然没有继续在高等院校深造，但是一直从事的都是绘画相关工作，手上技术没有丢。”
虽然林与然没在高等院校正式学过美术，但她从小学开始就寒暑假不落地去美术兴趣班学习，从初中开始就由指定名师一直指导，老师很珍惜她的天赋，用尽毕生所学倾力教导她，高三的集训，又报的是全市最好的画室。
她也算是很系统地学了一遍绘画，功底相当扎实。
她停顿下来，看眼迟曳，把目光移向问话的衍生品设计主管，不卑不亢道：“你们做游戏的应该懂得，有些行业，天赋永远比努力重要。”
“可是，只有天赋不努力也是不行的。”
衍生品设计主管反驳。
“你怎么知道我没努力过。”林与然微扬下颌，“我们没必要把这场面试搞成努力与天赋的辩论会，出来做事看的是结果，高等院校的毕业证书是一种结果，优异的市场反馈也是一种结果，贵公司需要的潮玩联名合作人，哪种结果更直观，都是社会人，心里应该都清楚。”
这番话落地后，现场陷入一片死寂中。
半天无人出声。
等了少半刻，林与然微挑了挑眉，出声问：“请问还有别的问题吗？”
衍生品设计主管侧头看向坐在中间的两男人，等了半分钟，见没人吭声，开口说：“没有问题了，今天的面试就到这里，一周内出结果，回去等通知。”
林与然从座位上起来，“好的，静候佳音，再见。”推门走出去。
林与然出去后，衍生品设计主管轻叹声气，有些惋惜道：“盲盒市场趋于饱和，这几年比较有名的IP也就那几个，这个行业很吃设计理念，这小姑娘很有想法，她的夜先生、Panda华仔和叛逆Rose。出世即爆款，特别是Panda华仔深受国外人士追捧，对我国传统文化的传播力度非常大。”
“其实她打造的潮玩IP-Ran·然出世并不久，但热度在持续攀升，可谓是近期黑马，日后有望跻身业内头部IP。”
“就是学历才高中，可惜了！”
现场依旧安静。
隔了几秒。
“我去，这姑娘哪是来寻求合作的，我看她是来夺舍的吧！”秦朗突然出声，打破凝固氛围，他往椅背上一靠，看着迟曳，嬉皮笑脸地说：“咱能看颜值录用吗？”
“这姑娘长得也太带劲了，我就没见过人有那么白的皮肤，还那么水嫩，还一头及腰的银发，那狐狸眼勾翘的，看人一眼像是要索人魂，那琥珀色眼瞳，像含了水，她给人感觉就像是……”
秦朗闭眼想了一下，给出一个极为恰当的比喻：“像一只雪狐。”
闻言，迟曳眉尾轻挑一下。
秦朗继续没正行道：“这姑娘今天这装扮，加这头银发，一般人这么打扮得成精神小妹吧，可配上她这张脸，反倒有种松弛感，简直绝了，我刚才魂都快没了。”
“还有她刚才这发言，也太自信了！”
迟曳侧头瞥他一眼，淡淡出声：“这里有你什么事？”
“这种小事，你还亲自出马，我这不是好奇嘛。”秦朗唇角勾点痞痞的笑，“再说了，这里确实有我事啊，不是还要出我们战队的形象款嘛，我把把关不行？”
迟曳没再理他，视线落在面前的履历表上。
秦朗问他：“你不是去公司总部开会去了嘛，怎么回来了？”
迟曳没吭声。
少顷，他起身向外走去。
秦朗在他后面喊问：“敢情，你就面这一个啊？”
“管呢。”
秦朗抱臂，看着重重关上的门，“有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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