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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辉月光,洒满慈育院。
静谧被一声含糊的哭喊打破。
幼童独有的哭声,尖锐撕开了宁静的假象。
遍地如水的银色月光中,赵鲤和孙元沿着建筑的阴影疾步前行。
“在孩子们居住的长屋。”
这慈育院初建至今,孙元都参与其中,对这里的状况他再清楚不过。
压低了声音对赵鲤道出哭声的出处后,孙元在前领路,道:“侧屋有条狭道,可以隐蔽通往长屋。”
慈育院中都是孩子,从前孙农可怜孩子们,给的钱财和资源很足。
又有孙元省吃俭用的扶助。
相比起其他环境恶劣的慈育院,这里的生存条件宽松太多。
孩子们也活泼开朗些,有条小小的密道,可以避开嬷嬷的眼睛,偷溜到后院玩耍。
孙元是知晓的,却从没戳穿,他乐见于孩子们有自己的小秘密。
这时,这条小道派上了用场,可叫赵鲤和孙元避开月光到达长屋。
这条小道,夹在屋舍的墙壁之间。
赵鲤倒是可以轻松通过,牛高马大的孙元却是要费劲侧着身子硬挤。
赵鲤目测了一下,当机立断道:“我先进!”
言罢,把试图挤进去墙缝的孙元扯出,自己先钻了进去。
“赵千户!”孙元纵担心她也无法,只得小声提醒道,“小心,往里走二十来步,右边高处有扇窗,可从那进。”
赵鲤唔了一声算是回应。
孙元长吐一口气,蛮力挤进墙缝。
这处孩子们的小密道,果如孙元所说传承已久。
两侧的墙皮都蹭出了包浆。
赵鲤走了二十来步,便抬头去寻。
果然看见右边墙高处有一扇透气的窗户。
赵鲤手撑着两侧墙壁,轻轻松松爬了上去。
试探着推了一下窗户。
窗户没关,老旧的窗棂意外顺滑,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赵鲤嗅到淡淡油味,想来孩子们为了偷偷出去玩,给窗户上了油。
推开窗户,引入眼帘的就是一个粗长的木梁。
下方摆放着一列列的小床。
床上都摆放着被褥,里面都鼓起一个小包包——孩子们把自己死死捂在了被子里。
在门外的惨叫声中,床上的小包包们纷纷瑟瑟发抖。
偶尔传出两声恐惧的啜泣,又急忙咬住被角咽下。
赵鲤顺着大梁,前行。
她伸手敏捷,行动极快。
听得屋外的孩童哭声越发的大。
她心中着急,攀着柱子从梁上跃下。
尽管一个垫步,卸去力道和声响,但还是发出了一点声音。
赵鲤侧头便与一双眼睛对上。
眼睛的主人藏在被子里,只露出一条缝隙往外看。
外边月亮清辉如水银,被子里的眼睛看见了赵鲤身上的官服。
他认不得赵鲤,却认得靖宁卫的官服——孙元常穿。
哆嗦了一下,小孩伸出手想寻赵鲤抱。
但赵鲤只是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随后猫腰追到门边。
隐藏在门后,轻轻用手戳破了窗户上的白棉纸,凑眼去看。
月下,只见那极高的瘦长怪妇,背对赵鲤方向。
手里提着的镰刀掉落在脚边。
她像是抱着什么,背影微动。
那幼童哭泣的声音,正是从她怀中传出。
初时,赵鲤以为她在捕食。
但多看了两眼,便发现不对劲之处。
月下,除了孩子恐惧的哭声,还有一个轻声哼唱的声音。
“大月亮,细月亮。”
“伢儿哭,狗儿咬,羡嘴猫儿又来了。”
赵鲤只听了个开头便认出,这是盛京的摇篮曲调子。
赵鲤冲出门去的脚步顿住,想要再观察一下。
但衣摆被轻轻扯动。
却是方才那个孩子。
他团团裹着被子,毛毛虫一般,蠕动下床到了赵鲤身边。
他死死裹在被子里,赵鲤看不清他的长相。
只听他带着哭腔的声音道:“被带走的孩子,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没有开口求救,只是手紧紧攥着赵鲤的衣角。
“再也不会回来。”
赵鲤闻言,又看向门外。
门外的瘦长怪妇,乱发覆面,口中哼唱不停。
许久,她怀中孩子哭声不止,但有一个声音催促道:“快些送去主宅吧。”
提着灯笼的慈幼院教养嬷嬷,立在远处。
她和管家孙福不同,她十分忌惮这个瘦长的女人,说话时声音很不自然。
赵鲤注意到,她手中提着的那盏蓝纸灯笼。
这灯笼寿衣一般的青蓝色,再亮的蜡烛,点在里面都没什么太大用处。
且在这月光如水的诡域中,这灯笼更是毫无必要。
赵鲤想了想,踮起脚尖去看教养嬷嬷的影子。
果然,这教养嬷嬷的脚边,没有影子。
那盏蓝灯,可让人的影子不被月光照映。
几乎一瞬间,赵鲤脑中闪过几个杀人夺灯的方案。
只待这教养嬷嬷,走近些,再走近些。
微胖的教养嬷嬷喊了两声,但瘦长怪妇并不理她。
教养嬷嬷白日里管教幼童,早已养成天老大她老二的脾性。
见状生出些怒气,垂头看了看手中灯笼,上前一步大声了些:“叫你快些送走,没听见吗?”
“这孩子舌尖破损,已是不全之身,速速送去主宅。”
教养嬷嬷说得越发的快,但她到底顾忌,不敢上手撕扯。
只是瘦长怪妇还是不理她。
教养嬷嬷强压怒气,道:“你相公还在主宅等着。”
“若是这边耽搁,你相公定受责罚。”
赵鲤耐心听着试图理顺关系。
孙元曾说,八年前孙福狼狈带着妻子从盛京前来投奔。
这个妻子,难道就是这个怪妇吗?
她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
赵鲤本以为听见相公会受责罚,瘦长怪妇会有所动作。
不料,她根本不在乎。
环抱着怀中哭得嗓子哑的孩子轻晃,还在唱着摇篮曲。
教养嬷嬷也拿她无法,换了个说法道:“这不是你的孩子,你将这个娃娃送到主宅,说不得就能找到你的孩子了。”
听到这话,瘦长怪妇一顿,口中哼唱的摇篮曲顿时停下。
她垂头看向怀中似在辨认,许久,她探出瘦长枯枝似的手,拽住了方才还宝贝抱在怀中的孩子的脚踝。
拾起地上的镰刀,像是提一个物件一般,倒提着孩子,一步步离开。
“对咯,对咯。”
教养嬷嬷讥笑一声:“快些去,在那才能找到你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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