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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一百米,即将抵达目的地。”
车载导航提示音响起,谢茶望了一眼,前方路口竖立着一个寨门,寨门牌匾上四个黑乎乎大字:
深谷苗寨
车子继续往前开,驶过寨门时,谢茶抬头看了一眼牌匾,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因为牌匾上那黑乎乎的四个大字不是用毛笔蘸墨水写上去的,也不是用刻刀雕出来的,而是由密密麻麻的黑蝎子组成的!
那群黑蝎子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得到了某种指令,依照某种阵型趴在牌匾上,组成了瘆人的寨名。
每个苗寨的寨门都不一样,而寨门通常都是由各个寨里的苗王立下的。
也就是说,寨门的风格通常能反映出苗王的个性。
谢茶每年寒暑假都会回来陪外婆,虽然早就来过很多次了,但每次经过寨门都得骂一次:
这苗王太癫了!
车子驶过寨门,开进寨子里后,谢茶拧着的眉毛才重新舒展开。
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梯田层层如海浪,数千户吊脚楼依山而建,重重叠叠,错落有致。
苗寨的景色确实一绝!
但不知为何,谢茶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他车速放缓,余光往车窗外瞟了几眼,舒展的眉毛又重新拧了起来。
这个苗寨虫子太多了!
稻田的秧苗上趴着的、藏在草丛里的、半空中飞着的,随处可见,多到不正常。
硬生生给这个仙境般的苗寨平添了一丝微妙的危险气息。
谢茶余光收回,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虫子这种生物,一边目视前方。
前方的山脚下,第一户吊脚楼就是谢茶的外婆家,很好认,因为旁边有棵大榕树,据说几百年了,枝繁叶茂,远远望过去,像一朵巨大的、绿色的蘑菇云。
此刻的榕树底下,各种不知名的昆虫嗡嗡乱飞,三个少年一边抽烟一边烦躁地伸手挥开,忽然看见不远处开过来的车子,三人动作一顿,互相对视了一眼:
“谁啊?”
“还能有谁?谢家那位拽得要死的大少爷呗!”
“真他妈有钱啊!”
话音刚落,那辆银色保时捷就停在了他们面前,外婆家的吊脚楼前面是条蜿蜒而过的河,旁边的榕树底下虽然昆虫乱飞,但正好是一片可以停车的杂草地。
三个少年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走到车门前,带头大哥敲了敲车窗,几秒后,车窗缓缓降下来了。
谢茶坐在驾驶位上,戴着一副墨镜,墨镜还挺大,把上半张脸都遮住了,只露出一个白皙精巧的下巴,他扭头看向车窗外,神色倨傲地抬了抬下巴:
“有事儿?”
“当然有事儿!”
带头大哥伸出左手,大拇指和无名指摩挲几下,做出个数钱的手势:
“谢少爷这么有钱,给点钱花花呗!”
谢茶嗤笑一声:
“行啊,帮我干活我就给。”
“敢使唤哥几个干活?”带头大哥呵了一声,“谢茶你他妈还真把自己当少爷了?”
谢茶笑了:“我是少爷的话那你们是什么?”
他眼神一一扫过车窗外的那三人,唇角扬起一丝冷笑:
“像你们这样围在别人车窗前讨钱的,我只见过路边的乞丐会这样,你们是吗?”
“你他妈……”
带头大哥怒了,眼看拳头就要挥出去了,又听见谢茶话锋一转:
“不过干活给钱倒是天经地义。”谢茶挑眉道,“我这正好有个活儿,一人五百,接吗?”
听到一人五百,带头大哥挥到一半的拳头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别别扭扭地改成挠自己的头发。
五百啊!
五百可抵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带头大哥心动得不行,但又拉不下面子,于是恶声恶气道:
“什么活儿?”
谢茶没说话,按了一下中控台,车后备箱缓缓开启。
那三个少年本想瞅瞅这位大少爷都带了些什么好东西回来,走过去一看,除了一个行李箱以外,居然是几十瓶杀虫剂?!
带头大哥&两个跟班:“?”
谢茶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漫不经心地敲了敲:
“喷个杀虫剂顶多十来分钟,这种轻松活儿就能到手五百,这交易划算吧?”
谁知带头大哥听完却脸色一变:
“谢茶你他妈是不是故意整我?不知道咱寨子里不光有虫,还他妈有蛊吗?要是一个不小心把蛊喷死了……”
谢茶不以为意地哼笑一声,对着车窗竖起一根中指:“一千干不干?”
带头大哥:“……”
在钞能力的加持下,带头大哥忍辱负重,一脸悲愤地带着两个小弟开始忙活了。
人手一瓶杀虫剂,围着外婆家的吊脚楼一顿狂喷,喷完后迫不及待地向谢茶要钱。
谢茶打开车前的储物柜,抽出三沓钱从车窗递出去。
带头大哥神色复杂地接过,同时又偷瞟了一眼,顿时眼睛里都要咕噜咕噜冒酸水了!
储物柜里码得齐齐整整,塞得满满当当,全是一沓一沓的红票子。
带头大哥眼睛里的贪婪毫不掩饰:“哥几个刚才喷得这么卖力,多给点不过分吧?”
谢茶:“……”
“想要我多给,那你们再多干点也不过分吧?”
说话间谢茶从车子里出来了,他环视一圈,目光最后定在了对面的木窗上。
木窗上趴着一只甲壳虫。
颜色是罕见的幽蓝色,它岿然不动,远远瞧着,跟一粒小小的、椭圆的蓝宝石似的。
漂亮到大部分人见了都得眼前一亮,想要抓来当可爱小宠物,可惜它遇到的是谢茶。
因为童年阴影,谢茶是世界上最讨厌虫子的人,没有之一。
他冲着那虫抬了抬下巴:
“你们要是把这玩意儿喷了我就多给点,怎样?”
话音刚落,那只甲壳虫忽然动了,抬头冲着谢茶吱吱叫了两声,两粒芝麻大小的黑色瞳仁紧盯着谢茶。
在某一瞬间,谢茶有种这只虫好像能听得懂他说话的荒谬感。
这么一想,头皮就有点发麻了。
谢茶后退一步,再扭头一看,那三人比他还夸张,紧紧抱做一团,带头大哥更是吓得眼睛都瞪圆了,冲谢茶吼道:
“你他妈有病吧?不知道这是那谁谁的蛊吗?谁他妈敢喷?”
“那就没办法了,”谢茶挑眉一笑,“机会给你们了,是你们不中用啊,就别怪我不加钱了!”
带头大哥:“……”
他怀疑谢茶是故意耍他们的,但他没有证据。于是带头大哥恼羞成怒,指着谢茶诡笑道:
“你也别太得意!在咱们寨子里,有钱也不一定好使儿!你今天得罪了这玩意儿,它不会放过你的!”
谢茶瞥了一眼那只甲壳虫,虽然知道这是传说中的蛊,但怎么看都只是一只虫子而已,要说有多特殊,顶多颜色比其他虫子漂亮罢了。
谢茶不信邪,冲那只甲壳虫吹了声口哨:“你能拿我怎样?”
话音刚落,那只甲壳虫就一跃而起,蹿到谢茶的手背上。
紧接着,手背就传出针扎般的刺痛感,谢茶低头一看,这只甲壳虫竟然咬了他一口!
谢茶:“!”
刚想抬手把这只虫按死在车窗玻璃上,它就咻地一声,跳回草丛里跑走了。
谢茶:“……”
垂眸看了一眼手背,谢茶漂亮又凌厉的眉毛微微蹙起。
针扎般的刺痛过后,手背上冒出一个细小伤口,像是被打了一针蓝色毒素,很快,毒素开始蔓延,像手背上凭空长了个豆大的蓝色胎记。
还真邪门儿!
谢茶又抬头看了一眼,那只甲壳虫沿着草丛的叶子一跳一窜,熟门熟路地蹿回去了。
谢茶冷笑一声,想跑啊?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这个寨子里,也只有那个发癫的苗王才会养这些玩意儿!
也不知是什么蛊,看着怪吓人的,一想到得去找那个苗王解蛊,谢茶的眉毛又拧起来了。
想了想,揣了一瓶杀虫剂防身,谢茶从山脚下沿着田埂一路往上走。
走到一半,忽然听见旁边的梯田里冒出一道惊喜的声音:
“茶茶?”
谢茶循声望去,外婆踩在水田里,背着一个小背篓,手上拿着一把镰刀。
她扒开田埂上那排茂密的树,露出喜不自胜的笑脸来:
“你要来怎么不提前跟外婆说一声?外婆好去寨门那接你!”
看到外婆,大少爷秒变乖孙,将中蛊的手背若无其事地藏在身后,笑着朝外婆走过去:
“我倒是想给外婆一个惊喜,就是不知道对外婆来说是惊喜还是惊吓了……”
“惊喜惊喜!”外婆笑得额头上的皱纹都深了许多,“外婆的稻田里养了很多稻花鱼,你们城里没有的,吃起来鲜得很,外婆这就抓一条回去炖给茶茶吃!”
外婆头上戴着蓝色布巾裹成的帽子,因为刚才在田埂上弯腰割草,早就歪歪斜斜的了,谢茶便伸手帮外婆把歪了的帽子戴正,同时笑着回应道:
“蒸吧,外婆喜欢吃清蒸鱼。”
外婆更高兴了,那双苍老的眼睛笑得都眯成缝儿了,闪着慈爱且欣慰的光,连连点头道:
“好好好,外婆这就抓!”
放在往常,谢茶定会帮外婆去稻田里抓鱼的,但他现在得赶紧去解蛊,只好对外婆说他好久没回来,想先随意逛逛。
“可不能随意逛!”
外婆慌忙摆手,指了指山腰,脸上露出又敬又惧的表情。
顺着外婆手指的视线望过去,吊脚楼从山脚下一路往上建,层层叠叠,但基本上都是大差不差的,黄木黑瓦。
唯有一栋吊脚楼与众不同,是青色的,建在山上最高处,足以俯瞰整个苗寨。
“苗王就住在最上边!”
外婆收回目光,对谢茶小声道:
“茶茶你不要往上走了!离苗王越近的地方蛊虫越多,你小心点别被咬了!”
晚了。
已经被咬了。
谢茶想到那罪魁祸首,对着那栋青色吊脚楼,遥遥竖了一个中指。
阴沉沉的天空之下,幽蓝色的甲壳虫振翅高飞,飞过层层梯田,飞上山腰,飞进苗寨最高处的青色吊脚楼里。
吊脚楼的二楼走廊上,一位少年正在盘腿打坐。
他穿着苗族式样的蓝色短袖T恤,苗族式样的黑色长裤,左耳戴着一枚水滴大小的、雾蓝色的耳坠。
那只幽蓝色的甲壳虫飞落在少年的左肩上,冲着少年吱吱叫。
声音超大,像是一个幼崽在委屈地大声控诉一样。
少年静静听着,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那位大少爷知道你咬他是因为喜欢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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