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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在花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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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七星拱月的鞋底花纹,玉蝉衣不仅记得,并确信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

    以前在青峰时,她用傀儡扮过微生溟。

    那时候,她痴迷于剑招拆招,碰上了微生溟杀招这个硬骨头,久攻不下,心头难免着急上火,一心只想着在自己离开青峰之前将他的杀招破解,几乎成了执念。

    为了更了解微生溟,她拜托陆闻枢给她找来太微宗的宗门服,给傀儡扮上,心里就当它是微生溟,终日和那具傀儡对着练剑。

    而那套太微宗的宗门服里,也正有这样一双印着七星拱月的花纹的鞋。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和那个“微生溟”的傀儡为伴。对于那个七星拱月的纹样,她不会认错的。

    人在进行伪装、改头换面的时候,往往只记得修饰容貌,更改服装。而像鞋底这样隐秘的角落,一般视线看不到,也就很难去注意了。

    几乎是第一时间,玉蝉衣就基本确定,那个李道友就是太微宗的修士。

    只是,她不明白,一个太微宗的弟子,怎会在这人迹罕至的山谷里当一个散修?

    心头疑窦一起,玉蝉衣暂且按下不想。

    李道友虽然没有表明身份,但也并未对巫溪兰、对不尽宗做出什么不利的举动。未知全貌,还是看看再说。

    玉蝉衣十分沉得住气,在对方意图尚未明朗之前,她这边不会轻易先去做些什么的。

    又过了一段时日,巫溪兰灵田里的灵草成熟,可以拿去售卖了。

    炼出来的驻颜丹也已经出炉,于是玉蝉衣和巫溪兰一道前往集市摆摊。

    在去摆摊的路上,她们又遇见了李道友。

    李道友名叫李旭,还是那一副腼腆的娃娃脸模样,看见巫溪兰和玉蝉衣两人就打招呼:“巫道友,玉道友,你们去摆摊呀?上次的种子成活率高吗?若是不行,我这里还有一批新的。”

    作为神农氏的后人,基本上就没有巫溪兰养不活的花草。巫溪兰道:“你的种子自然是极好的,下次有什么新鲜的灵草种子,都给我捎来看看吧。”

    “行。”李旭点点头,又看向玉蝉衣,“玉道友看着面生,好似……之前没有在炎洲见过?”

    李旭话锋忽然一转,转到了玉蝉衣身上。

    巫溪兰听了,十分诧异地看了李旭一眼,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发问。

    散修无门无派,行踪大多飘忽不定。他们今日在这里做个洞府修炼,明日在那个洞府修炼。在漫长的岁月中,辗转各地。

    说好听点,叫云游四海,说难听点,叫居无定所。在这种情况下,散修很少去打听对面的来历,与旁人大多只是萍水相逢的交情。

    李旭忽然打听她小师妹干什么?

    巫溪兰心生戒备。

    不会是……别有所图吧?

    玉蝉衣脸上的表情却平静无波,她冷淡道:“是你不常住在炎洲吧。”

    一句轻飘飘的话,堵得李旭尴尬摸摸鼻子,不再说话。他看了玉蝉衣一眼,却见她神色淡然,最终只得走了。

    李旭的背影看起来有那么几分像落荒而逃,巫溪兰忍不住道:“这个李道友真是的,他为什么要打听你?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巫溪兰指的是玉蝉衣员神磈氏的身份。一提出这种可能性,巫溪兰的心就一揪,眉头也跟着皱了。

    玉蝉衣却道:“不是,他只不过是心虚了而已。”

    李旭不常住炎洲,是因为他来自流州太微宗。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一直居住在这个山谷里。

    见玉蝉衣说得斩钉截铁,巫溪兰也就不追究了。

    她和玉蝉衣相处也有三个月余,已经摸透了她的性子,知道玉蝉衣是极有主意的人。她说没问题,那就没问题吧。

    况且,巫溪兰和李旭认识的时间不短,对方应该不是心怀不轨之徒。

    这样一想,巫溪兰打消疑虑,放下心来,不再去想李旭。

    等来到修士聚齐的集市上,摊面摆了没多久,巫溪兰的灵草就被全部卖光,一共五百灵币入账,收入还不错。

    巫溪兰同玉蝉衣说道:“我经常来摆摊,只要不遇上承剑门的人强买强卖,大家给的价格都还不错的。”

    两人要收摊离开,却又看见了李旭。

    他不是来摆摊的,两手空空,好像是来买东西的。

    玉蝉衣看见他走进一家酒楼里,站在沽酒台旁,和老板说着什么。

    她眉头深深皱起来,心头没来由烦躁无比。

    她刚刚来到这个集市的那一段时间里,要躲在角落阴影里躲避风雪的时候,就钻过这家酒楼。

    没有人会注意角落里的影子,哪怕注意到影子,也很难从那一片别无二致的黑黢黢中找出她来,玉蝉衣看到了一些东西,得知了一些事情——这家酒楼老板,也是太微宗的人开的。

    当时她觉得这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便没有放在心上。可现在,她身边已经出现两个太微宗的人了。

    如果这里是流州,那很正常,但是是在炎洲,那就有些古怪。

    像太微宗这样的大宗门,哪怕不再是五大宗门中的第一大宗,底蕴摆在那,家底丰厚,哪怕只是外门弟子,也不需要让他们出门讨活计。

    他们会出现在这里,应当是别有目的。

    正此时,玉蝉衣忽然敏锐察觉到,有一道探究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是那种暗中窥探的眼神,并不热烈,偷偷摸摸的,只不过她对这种暗中探究的眼神异常敏感。

    当她还身处于青峰,作为一个凡人,一个不该出现在巨海十洲的稀罕物生活在聆春阁、生活在陆闻枢给她设下的层层禁制下时,承剑门知她存在的弟子们就经常拿这种探究的目光看着。

    几乎是第一时间,玉蝉衣就迅速回过头去,锁定了一个看向她的人——那是一个摆摊的男修士,他是卖法器的。

    见玉蝉衣回头,那修士迅速低下头去,假装没有再看她。

    “……小师妹?小师妹?发什么愣?”巫溪兰叫了好几声,玉蝉衣都没有回过神来,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玉蝉衣一个怔忪。

    “走啦,我们沽酒去。”巫溪兰指着酒家的旗帜,“这家店卖的灵酒虽然很贵,但很好喝,而且还可以调理内息,对修行很有帮助,我们买一壶回去喝。”

    有益于修行是次要的,主要是真的好喝。

    一看就知道小师妹还没喝过,今日带她尝尝新鲜玩意儿。

    巫溪兰说着,蹦蹦跳跳往酒家走去——正是李旭刚刚所在的那家店。

    玉蝉衣按压下心头的异样感,跟上巫溪兰脚步,和巫溪兰一道进入酒家里买酒,而此时,李旭早就不见人影了。

    不知为何,心里有种非常强烈的预感和直觉,玉蝉衣下意识往刚才那个器修的摊面望去。她看见了李旭。

    他蹲在摊位前,正和那器修说着什么。

    玉蝉衣眉头忍不住再次皱起来,她有种很奇怪的直觉:那器修说不定也是太微宗的。

    等巫溪兰买完了酒,又去那个器修的摊位前,买了一鼎玉炉,用来做新的炼丹炉。

    她和器修你来我往的砍价。

    巫溪兰说:“我经常在你这儿买东西,都算老熟客了,给点折扣吧。”

    摊主面露难色,但最终还是很爽快的把一百灵币降到了八十灵币。

    买完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巫溪兰心满意足,她数了一下余下的灵币,心中盘算着什么时候能给玉蝉衣买一柄上好的剑。虽然上一次差点被承剑门的两个弟子给坑了,但炎州能买到的最好的剑,都出自承剑门。玉蝉衣能够辨认剑是否真的出自承剑门,到时候记得叫上她把关,就不用担心再被坑。

    一把真的承剑门的剑,哪怕不被坑,想想也依旧觉得是她荷包难以承受之重。

    要不是需要炼一炉新的掩神丹,这八十灵币还可以省下来。

    然而多了玉蝉衣,掩神丹消耗会加快,必须得提前准备了。

    巫溪兰暗暗在心里想着计划着,全然没能分神注意到玉蝉衣愈发难看的脸色。

    玉蝉衣心里忖了又忖,忍不住问:“师姐,这些都是你经常光顾的店吗?”

    “对呀,我是回头客了,道友们都很大方,总给我折扣。”巫溪兰以为玉蝉衣也在担心她的荷包问题,安抚道:“小师妹,你放心吧!师姐还有一点私房钱,等下次灵田里的草药开花结果,拿出来卖的时候,我们就可以买剑了。”

    玉蝉衣露出一抹苦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想——这些太微宗的人,可能是冲着不尽宗来的。

    一开始,她猜太微宗的弟子在炎洲地界上以做生意的表象伪装自己,是别有目的,而那目的应该是承剑门。

    可这些人,不管是李旭,是酒家,还是器修,都是和巫溪兰经常打交道的。

    分明是围着巫溪兰转。

    换而言之,太微宗的人,可能是冲着巫溪兰、或者说,是冲着不尽宗来的。

    玉蝉衣试探着问:“师姐,你和李道友认识多久了?”

    巫溪兰想了想,道:“两三百年吧。”

    两三百年……在她到来之前,不尽宗就已经被太微宗盯上了。

    所以,这和她没有关系。

    意识到这一点,玉蝉衣先是松了一口气,但一颗心依旧没彻底放回肚子里。

    她又问:“我们不尽宗和太微宗是什么关系?”

    巫溪兰哈哈笑道:“哈哈哈哈……能有什么关系啊?我们一个破落小宗门,人家可是巨海十洲第一大派……哦,第二大派,哎呀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再等等,师姐一定会想办法给你买一柄剑的。”

    玉蝉衣没再说话。

    如果她所想是真,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那以后需得更加小心行事才行。

    回到不尽宗后,玉蝉衣养成了每日都要把影子放出去巡逻的习惯。

    好在宗门里非常干净,回到宗门后,她并没有出现集市上被人监视的那种感觉。

    李旭也没有再出现过。

    又过几日。

    玉蝉衣起了个大早。

    之前在灵田里种下的玉霄花开了,巫溪兰让她采集花瓣上的丹药炼丹。炼丹了就能去集市卖掉,卖掉了攒多了灵币,就能为她买来一把剑,是以玉蝉衣对这满田的玉霄花格外上心。

    见花如见剑,玉蝉衣如同往日那样,手持一个玉瓶去灵田接露水。

    到灵田,却猛一驻足。

    灵田里一片狼籍。

    只见在一片辰光中,在本该开满鹅黄色玉宵花的灵田上,躺着一个黑衣黑发的男人。

    他黑色衣摆张开,上有流光暗闪,就像一层华丽的鸦羽,是一身低调却十分绚丽的黑,压着一地碎玉鹅黄。

    只是他面目苍白,幽冷似鬼。一双眼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压在眼睑上,落下一层阴影,姣好的唇形血色全失,几乎和惨白肤色融为一体。

    细碎潮湿的发梢,攀延在他的脸上、脖子上,发浓、且乱,看不出具体面目。

    而被他压在身下的玉宵花丛上洒了一层血艳艳的红,不断坠落的血珠凝聚在花瓣上,与晶莹剔透的露珠和在一起滚颤下来,将一地嫩鹅黄色的玉宵花花瓣染得泥泞不堪。

    他就躺在那里,气息奄奄。安静得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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