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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要拱火小孩有大局,揭黑幕青天大老娘
如意娘托付怀恩观的道士给鹅姐夫捎了信,孩子们出痘了。
鹅姐夫毕竟是有老婆当靠山的男人,不像九指那样家人生病甚至死亡也必须在颐园当班,收到消息后,鹅姐夫当场就从颐园跑了,骑着快马来到翠微山墓地。
两个孩子在喝丝瓜汤,如意先从脸上出,吉祥从胸背开始,都在发烧,但精神看起来还好。
鹅姐夫稍稍放心,他们做父母的已经尽了全力,给了最好的条件,接下来就看孩子们的命了。
如意娘把黑心棉被的事情告诉了鹅姐夫,“……姐夫从那家店买的?店家赚这种没良心的钱,要害死多少孩子啊,也不怕天打雷劈!赶紧去衙门告发这个黑心店家,以免伤害更多无辜孩童。”
“昨天我送来的月饼和棉被都不是买的,全是颐园工地上发的份例啊。”鹅姐夫这种好脾气的人不禁骂起来,“这群王八羔子!拿着官中的钱,买这种要人命的货!难怪这场痘疫至今都不绝,不是天灾,是人祸啊!”
如意娘说道:“我照顾孩子们,你快回去提醒他们黑心棉被的事,能救得一个是一个,还不知藏着什么脏东西,天花、痢疾,样样都要人命啊。”
如意听了,强忍住发烧的晕眩和出痘的瘙痒不适,说道:“鹅伯伯!你别直接跑去找颐园的采买上的责问对质,小心说理不成,被反咬一口,买办们个个背后都有靠山,就像《西游记》里拦路的妖怪,天庭里都有神仙主子呢,孙悟空都不敢不给面子,您不如先去找如来佛祖,不,是来寿家的……”
如意把来寿家的去账房查账之后,工地大厨房的食材终于恢复正常的事情说了,“……这来寿家的被排挤出西府十年,她的心腹应该早就被挤出去了,依我看,颐园采买这种大肥差肯定不是她的人,她知道黑心棉被的事情,就肯定不会包庇,那必定是大闹特闹,好逞威风,出口恶气。”
鹅姐夫怜惜的摸了摸她的脑袋,“都发烧了脑子还这么好使,这一关必定能过去。好孩子,鹅伯伯听你的。”
鹅姐夫两头跑,他赶回颐园,来寿家的正看着花匠们移植从外头运来的梅花树。
来寿家的端坐在凉亭里,气势就像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老祖宗打小就喜欢梅花,这片是梅林,其他杂树全部拔掉。还有,在梅林东南角搭几个草棚,将来这里养几只仙鹤,冬天的的时候,仙鹤在梅花白雪里起舞,老祖宗看了一定欢喜。”
众丫鬟,嬷嬷,花匠,工匠皆称是。
鹅姐夫一看这个来寿家的说一不二的派头,方知如意讲的一点不夸张,确实能和采买的大战几个来回。
鹅姐夫往凉亭走去,半路被两个婆子拦住,“做什么?没看见来嬷嬷在里头?一边去。”
鹅姐夫陪着笑脸,“我是看工地的西府护院,我老婆是西府三少爷的奶娘,我有一件要事禀告来嬷嬷,求二位妈妈行个方便。”
说着话,鹅姐夫把两个红封塞给婆子们,言语动作行云流水,鹅姐夫这十一年沾了鹅姐的光,见过世面,越发圆滑会办事了。
婆子们见他有些来历,言语恭顺确实把咱们当个人物看,就收了红封,“你别直愣愣的过去,会被另一拨人拦住,如今来嬷嬷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你跟我们走。”
来到凉亭,鹅姐夫叉手行礼,唱了个肥喏,自报家门。
来寿家的喝了口茶,“是你呀,西府大名鼎鼎的惧内鹅姐夫,据说搓衣板都跪断了好几个,找我干什么?”
鹅姐夫眼珠儿咕噜噜转一圈,嘿嘿笑着:“这个……嗯……求来嬷嬷借一步说话。”
来寿家的放下茶盏,“你们都退下。”
等众人散开,鹅姐夫把昨天中秋节颐园官中发放的黑心棉被说了,“……小的实在是没法子,再任由那些烂心肝的人祸害下去,府里的家生子都快被祸害完了,以后谁来服侍小主子呢,外头现买的奴儿那有家生子可靠。”
又道:“衙门里主持公道的时候,都说青天大老爷,在小的这里,您就是青天大老娘啊!”
青天大老娘来寿家的拍案而起,“颐园居然有这等放屁的事!这事,我管定了!”
来寿家的召集手下丫鬟婆子,“你们去库房拿花名册,把昨天领过被子的人找出来,要他们把被子搬到这里——哦,对了,只找那些三等家奴,管事们先不用去。”
鹅姐夫见来寿家的有章有法、滴水不漏的行事,心道:幸亏了听了如意的话,找了来寿家的捅破此事,换成别人呐,估摸都不敢在太岁爷上动土。
来寿家的毕竟当过大管家娘子,不仅有威风,她还有脑子的。采买的敢把下层家奴不当人,以次充好,中饱私囊,但管事们的份例估摸不敢乱做手脚。
人多好办事,不一会,被子堆成了小山。
来寿家的轻叩茶碗盖,“动手!”
众人拿起剪刀切开被子,果然,九成都藏着黑心棉!
围观的家奴们大惊失色,他们大部分家里都有孩子,且大半在发烧,甚至已经夭折了好几个。
在来寿家的带领下,愤怒的家奴们推着一车车破棉被,去找采买的买办们讨个说话。颐园大小管事们看到车里惊心动魄的烂棉絮,颇有些兔死狐悲,谁家没孩子呢?在这个节骨眼上贪钱,活该!因而都没有去劝的,也没有人通风报信,个个隔岸观火。
鹅姐夫没跟着去,他装作惊讶,仿佛此事和他无关,“哎呀,人都走了,工地没人看着,少不得我去忙活。”
于是,这个拱火的反而跑去干活了。
此时,颐园买办们理事的院子已经围的水泄不通,插翅难飞。
院门被愤怒的家奴们推着小推车轰开,买办们躲在屋子里,闭门不出,门板被拍的震天响。
很快,门板被卸了,家奴们冲进去,买办总管还在强作镇定摆架子,“有事说事,你们把这屋子踏平了,是要造反吗?我是寿宁侯夫人的陪房周富贵,你们敢动我,就是对侯夫人不敬,就是对侯爷不敬!”
这个叫做周富贵的买办总管搬出了靠山,震慑住了众家奴。
东府侯夫人的陪房,远不是他们这些底层家奴可触碰的。
但是,别人怕周总管,来寿家的不怕,甚至此时她兴奋的双目放光,比昨晚八月十五的月亮还明亮!
报仇雪恨的机会终于来了!
各位看官,东西两府明明早就分家了,这来寿家的是西府的人,她的死对手里有现任西府大总管来喜全家,为何连东府侯夫人的陪房也恨上了?
这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请听我细细分说。
这事,要从东府侯夫人的娘家开始说起。
这个侯夫人周氏,是填房——原配王氏,是嘉善大长公主的女儿,生了一双儿女后去世了。
这个续娶的周夫人,是庆云侯府的大小姐。
各位看官是不是想说:等等!这个庆云侯府听起来好熟悉啊!
没错,十一年前,和西府争夺五百顷田地的就是庆云侯府。这两家是亲戚,周夫人是庆云侯府的大小姐,也是西府的大嫂。两府争地,是亲戚打亲戚。周夫人的娘家和周夫人的小叔子争田地。
为什么亲戚会反目成仇呢?
各位看官,亲戚关系,是这世上最难拆开的鱼头!最讨厌你的人未必是你的仇人,很有可能是你的亲戚。你的仇人可能只想看你倒霉,但你的亲戚可能想要你死。
西府和庆云侯府的恩怨情仇,这话说起来可长可短,从长来说,是皇储危机;从短里来说,是婆媳矛盾。
庆云侯也是外戚,也有个好姐姐周太皇太后,而且周太皇太后长寿,特别能活。当年张皇后独宠后宫时,周太皇太后是她的太婆婆!
弘治皇帝后宫无妃,只守着张皇后一人,张皇后只有一个儿子存活,太子一根独苗,周太皇太后难道一点不担心皇嗣?
当然担心啊!皇帝是九五之尊,周太皇太后不敢催,但给了孙媳妇张皇后不少压力。弘治皇帝后来把岳母金太夫人接到宫里养着,也是为了给张皇后添臂膀,宽一宽她的心。
后来,东府的原配王氏去世,东府就娶了周太皇太后的娘家人——庆云侯府的长女周氏为继室,周张两大外戚结成联盟,同气连枝,周太皇太后就不好说什么了。
这就是联姻的妙处,能够缓解矛盾。大被一盖,很多矛盾会被暂时隐藏,能得到喘息之机,人与人,家与家,甚至国与国,都是这样的。
周夫人刚嫁入东府时,东府恨不得她供起来!西府对这个大嫂也是无比尊敬,毕竟,宫里的张皇后要看周太皇太后的脸色。
但是当周太皇太后一死嘛……人走茶凉,过去张家在周家面前做低伏小,积怨爆发,西府的小叔子就不顾东府大嫂周夫人的面子,和大嫂娘家庆云侯府争地,管家带着护院当街械斗,闹得满城风雨。
所以西府和庆云侯府,是亲戚,也是敌人,动起手来丝毫不留情面。
西府大管家来寿因此被流放边关,至今都没有回来。
来寿家的被排挤出西府,受了十年窝囊气。
周夫人是东府的女主人,来寿家的不能恨,也不敢恨,但是痛打仇人的狗还是爽快的!
这个周富贵是周夫人的陪房,以前是庆云侯府的小厮富贵,娶了丫鬟,成了房,主人赏了他跟着本家姓周。
周富贵一家给周夫人做陪房到了东府,成了东府的管事,深得周夫人器重,连修缮颐园这种大事,周富贵都谋到了买办总管这个大肥差。
得了大肥差,看噎不死你!来寿家的冷笑着说道:“周总管,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我是老祖宗的人,你们买办的用黑心棉害人,多少人过了病倒下,人心惶惶,延误工期,老祖宗不能住进来安心养老,这都是你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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