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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放牛的狗奴才,他莫不是疯了不成,当真以为他摆脱奴籍,成了‘良家子’,就能获得慕小姐的另眼相待?可笑!”
“便是往昔王公子这等尊贵之人,慕小姐也从不加以颜色,冷眼相待,就凭他周长生?他凭什么!”
众富家目瞪口呆,皆是无语望向慕嫣儿身侧站着的瞎眼少年,只觉此乃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纯属痴人说梦!
然而周长生却无视满屋富家子的鄙夷,再次朗声再道,“禀夫子,学生初入课舍,终究是课业薄弱,虽有夫子提点,终究却是不便。”
“若能入座于慕小姐身侧,学生便可每日请教,如此一月之后,学生自有把握‘结业’,而非浑浑噩噩,一片茫然。”
原来如此!
闻言,原本有些不悦,只疑这瞎眼少年想要攀龙附凤的王老夫子,顿时捻了捻山羊白须,苍老眸中闪过一丝欣慰。
历经连续数日考验,周长生无论人品、胆识、气运,和那份尊师重道之心,都让王老夫子颇为满意,隐隐动了收徒之心。
尤其是,周长生和王虎对峙之时,浑身竟有“正气”爆发,更是让王老夫子颇为激动,明白捡到宝了。
但一想到昔年大弟子往事,王老夫子顿时叹息。暗道,即便周长生资质不俗,如一块璞玉,他却决计不能重蹈覆辙,让当年之事重现。
故而,王老夫子这才一直冷漠,故意疏远周长生,并未流露出任何亲近之意。
及至如今,周长生面对美人而波澜不惊,一心只为就学,这更是让王老夫子越发满意。
但表面上,王老夫子却依旧冷着脸,淡漠而道,“周长生,你不过旁听数日,不过第一日就学,竟也敢妄言一月结业?”
“这满屋已就学半载的学子,他们能在一月后结业者,十人中尚且不会超过三人,你当他们都是酒囊饭袋,全是废物不成?”
这话自是故意挑拨,乃是断了周长生的退路,让他自绝于课舍,退无可退。
果不其然!
王老夫子这话一出,全场富家子都醒悟过来,望向周长生的目光,无不充满厌恶和冰冷。
“夫子这是要将小师弟逼上绝路,倘若一个月后小师弟无法结业,后果不堪设想。”
小院雪地之中,早已返回竹林私塾,正低头默默扫雪的跛脚青年,不禁手中一顿,苦笑而无言。
“夫子放心,一月之后,倘若学生不能结业,学生自行离开私塾,此生绝不以夫子的弟子而自居,绝不后悔!”
少年朗声而道,自然而卓然。
“好好好,周长生,你既有如此决心,老夫也不管你是盲目自信,还是真有那本事,你要换座,老夫应允你便是。”
“只是慕嫣儿终究是女儿家,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你若真想坐于她身侧,还需她点头应允,倘若不然,便是老夫答应,那亦是无用。”
眼见瞎眼少年求学之心决绝,王老夫子越发欣慰,却依旧冷声而道,并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靠窗入座的绿裙少女,眼中忧色一闪而逝。
那大河对岸“白云山庄”之主慕邕,慕老爷子,其人身份究竟为何,十里八乡并无人知晓。
但慕嫣儿这不过弱冠之龄的小女娃,言谈举止皆是不俗,便是气质卓越,便是郡城那些豪门大族嫡女,那亦是无法相提并论。
再加上大河凶险,便是“武夫”亦不敢独行涉险,可慕嫣儿却能每日轻松往返,身侧更是有实力深不可测的壮汉慕福护卫。
凡其种种,王老夫子虽未去过白云山庄,亦未见过那位深居简出的慕老爷子,却也不愚,对其身份已有大概推测。
故而,王老夫子比任何人都清楚,别说王虎那等郡城王家的私生子,即便是王家嫡子亲临,慕嫣儿也决计不会看上眼。
似此等天之骄女,哪怕家教涵养卓绝,那也是心气极高之辈,焉能和区区一介放牛奴才同桌?
众富家子也是目带戏谑,准备看瞎眼少年的笑话。
却不曾想,王老夫子话音刚落,绿裙少女微微一笑,淡雅而道,“可!”
言罢,少女执笔低头,于那宣纸上轻轻写字,不再关注身旁动静。
可这话,却如一颗石子猛掷于水,顿时波澜四起,震得全场富家子无不瞠目结舌,久久无语。
便是王老夫子也是一愣,忍不住望了望那绿裙少女,又瞅了瞅那瞎眼少年,顿时目带古怪。
却见那少女云淡风轻,低头写字不语,而那少年竟亦是平静入座,波澜不惊。
“倒也算一对金童玉女,只可惜以慕嫣儿的身份,便是周长生真拜入老夫麾下,这二人也决计没有任何可能……”
王老夫子忽觉可惜,旋即哑然失笑,暗道自己想太多,徒增烦恼。
且不说其他,单说这一月之后,周长生能不能顺利结业,这都无异于天方夜谭,根本没有任何实现的可能。
“玉不琢, 不成器。 ”
王老夫子不再多想,手捧竹简,开始今日讲义。
“玉不琢, 不成器。 ”
整齐嘹亮的读书声,顿时郎朗而起,传遍四方。
马有才那三个最大的混子已被驱逐,尊贵如王公子也被掌掴赶走,众富家子已知王老夫子之威仪,自是无人再敢混日子。
况且一月之后的结业之试,倘若真能顺利通过,便能镀金身扯虎皮。虽说希望渺茫,好歹也是个盼头,众富家子自是勤勉努力,再无人敢懈怠分毫。
“人不学, 不知义!”
琅琅读书声之中,那瞎眼少年却一言不发,而是取出屉中空白竹简,捉刀为笔,开始刻字。
一旁,同桌少女亦未诵读,依旧在执笔练字。
对此,王老夫子却未阻拦,四周富家子亦是无动于衷,仿若司空见惯。
王老夫子授课和寻常夫子不同,他虽治学严谨,课间却并不会严苛学生一定要如何。
便是你不愿跟读,只要你不喧哗干扰纪律,无论你想课间作甚,王老夫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到。
虽如此,满堂也唯有慕嫣儿敢一心两用,无惧王老夫子威严。
但别人女儿家聪慧过人,每月例考皆是第一,半年来从未输过。
可你周长生不过区区放牛奴才出身,就学仅仅第一日,竟也敢如此放肆?
众富家子嘴中不言,心中却对周长生越发鄙夷。
即便心知周长生这是担忧记不住讲义,捉刀刻字来记录自己的讲义,王老夫子仍是眸中怒气闪过,颇为不悦。
但此乃周长生的自我选择,王老夫子也懒得多言,索性眼不见为净,不再关注那瞎眼少年,低头自顾自讲学,渐渐沉浸于经典的世界之中。
待到少年手中腰酸手麻,累得不行,放下手中刻刀,暂缓歇气之际。
周长生这才惊觉,四周死寂无声,竟已是空无一人。
“日已落,雪亦停,今日授课早已结束,距今已有半个时辰,夫子入后院休息去了,诸学子也早已归家。”
忽有一道悦耳声音,轻柔于少年耳畔响起。
少年一愣,这才惊觉,原来那绿裙绝美的少女,依旧端坐在自己身侧,并未曾离去。
“我之所以迟迟未走,乃是今日福叔有事耽搁,仍需半个时辰,方才会来接我归家。”
似乎知晓少年心中疑惑,少女微微一笑,淡雅而道。
“周长生,你虽第一日入学,学业薄弱,却也勿要妄自菲薄。便是你一月后无法结业,却也仍需勤勉努力。读书即便不能科举,多学点东西,那也能让你终身受益。”
“我既应允与你同桌,便会对你负责。从今日起,每日下学之后,我都会多停留一个时辰,于此课舍内,帮你温习功课。”
“但凡你有任何学业上的疑惑,都可随意请教。但凡我会的,都会锦囊相授,绝不藏私。”
顿了顿,少女复而又道,绝美脸上满是严肃。
“多谢慕小姐,长生定当勤勉,绝不让您失望。”
瞎眼少年心中一热,目带感激,感激行礼道。
“你我既是同窗,周长生,日后,你可直呼我名,无须如此拘束。 ”少女柔声笑道。
“话虽如此,但长生亏欠小姐太多,若是直呼其名,却是不妥。”周长生摇摇头,严肃而道。
少女一愣,微微一笑,不再多言,执笔继续练字。
周长生沉吟片刻,将桌上竹简置于一侧,又从屉中再次取出一卷空白竹简,低头继续捉刀刻字。
慕嫣儿做梦都不会知晓的是,其实王老夫子的讲义,周长生早就学会,并无疑惑。
说来也是,这瞎眼少年虽平平无奇,脑海内却有着两个世界的庞大记忆。
今世门阀林立,经典被权贵所垄断,能读书识字者凤毛麟角,能掌握一本完整经典者,那更是寥寥无几。
可这一本“三字经”,于周长生而言,不过是那位现代老教授庞大的国学知识中,沧海一粟米而已,微不足道,毫无难度。
这便是周长生“口出狂言”,自信能一月后通过结业之试的秘密,一个无法对任何人说的秘密。
周长生自请入座于少女身侧,不过是想图个清净,不被那些富家子所打扰。
却不曾想,绿裙少女竟如此心善,甘愿每日多停留一个时辰,只为替这区区他身份卑微的穷小子补习课业。
这就尴尬了。
难不成让周长生告诉少女,我已全会,汝请自离去?
那未免也太伤人!
距离少女归家尚有半个时辰之久,如此一位曼妙绝美的少女在侧,活色生香,少年自是口干舌燥,心跳加速,有些拘束不安。
索性趁着这四下宁静,课舍温暖之际,好好整理一番脑海中的庞大记忆,顺便思索下未来之路。
少年初时还被身侧少女所撩,有些心猿意马,伴随着刻字的继续,少年顿觉经典之浩瀚,不知不觉沉浸其中,久久不能自拔,再也心留意身边外物。
又过了许久,待到少女落笔起身之时,这才惊觉,窗外竟是天色发黑,大雪纷飞。
不知不觉间,竟已是日落黄昏,黑夜将至之时。
“福叔究竟是怎么回事,缘何此时,竟还未至私塾,莫不是路上出事了?”
少女黛眉微皱,美眸中闪过一抹忧色,旋即哑然失笑。
以慕福之勇武,区区乡野之地,便是猛兽下山,那也无需畏惧分毫。
福叔定是被什么突发之事所耽搁,这才迟迟未至。
又等了片刻,眼见天黑如墨,慕福仍旧踪迹全无,祖父亦未重新派人过来。
少女不禁越发担忧,明白再不离开,一旦这竹林私塾门楣处的坠龙石开启,那她唯有留宿于此,再也无法离开。
可自己一介女儿家,未经祖父应许,岂能孤身夜宿在外,这成何体统?
便是夫子不介意,可这等穷乡恶水之地,若是因自己之蛊,导致夫子清誉受损,被人诋毁,那就殊为不妙。
一念及此,少女不再犹豫,莲步轻移,盈盈走出课舍。
刚踏入小院雪地,慕嫣儿这才想起,自己并无携带雨伞,不禁仰天望雪苦笑,颇为无言。
然而就在此刻,一把雨伞不经意而至,轻轻为少女遮风挡雨、
随即,一位少年之语,于这绿裙少女的耳畔,轻轻响起:
“慕小姐,不若让我送你归家,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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