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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前,总有个别老兵以这样那样的理由要求班长为自己少排午夜岗,班长抹不开情面,只好想办法满足了他们,但对新兵们却是极不合理的。新兵们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十分的不乐意。梦独曾委婉地跟班长反映过新兵们的这种情绪,但班长说自己很为难,请梦独能替他多想想,还是不要提出来的好,以免惹出矛盾。梦独理解班长心里的难处,便默下声来,没说什么。
如今,梦独想改变这种不合理的状况,还想进一步作出改良,并且想,就是以后他们这拨兵成了老兵,也要自觉自愿地与新兵们平等互助,建立和睦的兄弟关系。
有个姓谈的老兵嫌自己的午夜岗多了,公然向梦独表达不满。梦独说:“轮到你了,你不值岗谁值岗?”
“你这个新兵,够拽的啊?”谈老兵说。
“不是我要拽,我要是从你这里开了口子,那以后还不乱了套?”梦独说道。
“今天夜里我的午夜岗,由你来值,你值定了。”谈老兵斜了梦独一眼。
梦独没继续与谈老兵多说什么,他知道自己不能退步,如果退后一步,以后在谈老兵面前必将事事退步,岂不让人看笑话?又岂不让对他委以重任的兰连长和乔排长对他失望?别的老兵纷纷效仿谈老兵,他该如何面对那样的局面?他还认为这样的事儿不能跟乔排长甚至兰连长等人汇报,如果事事汇报事事都求助于连长和排长,那还当什么代理班长?再说了,他的人品中从没有“打小报告”的成份,而一旦打了小报告,谈老兵才会真的在心里记恨于他……
这个夜里,由于心里记挂着谈老兵的午夜岗,梦独睡得并不踏实,如果谈老兵误岗,他这个刚刚上任的代理班长责任难逃,还很失面子。当连值班员轻手蹑脚来到五班寝室轻声叫醒谈老兵时,谈老兵却轻轻地呻唤道:“唉哟,不行了,生病了,受不了了,起不来啊。”
谈老兵起不来,梦独却一骨碌起了身,到了谈老兵床前,轻轻用气声问道:“谈老兵,你怎么了?”
“我发烧了。”
梦独用手背拭了拭谈老兵的额头,果然有些滚烫,他问:“要不要服几粒退烧药?药箱里刚好有药。”
“不要紧,睡个觉可能就好了。你把我脸盆里的毛巾拿给我。”
梦独放轻手脚的动作,从药箱里取出两粒药放在谈老兵枕边,又把湿毛巾放在谈老兵的额头上。
这时,谈老兵却说:“扶我起来,我要去放哨。”
梦独按住了谈老兵半欠起来的身子,说道:“你睡吧,这个午夜哨,我来。”说完,他三两下穿戴规整,出了寝室,向一处停机坪急急走去。
走在去哨位的路上,梦独想起谈老兵曾胸有成竹对他说过的话——“今天夜里我的午夜岗,由你来值,你值定了”,他感觉到,他是被谈老兵耍了一盘,他还感觉到谈老兵会故伎重施的。他既值了属于自己的份内的岗,还代谈老兵值了岗,辛苦倒在其次,主要是心里生出不得不咽下一只苍蝇的恶感。倘长此下去,他这个代理班长也着实窝囊了点儿,也会使得谈老兵误以为他好戏弄心里偷着乐呢。
“不行,我决不能让谈老兵一而再再而三地得逞。”梦独边朝哨位行进,边自言自语道,两道眉毛拧连在了一起。
两天后,其中一个哨位有梦独的午夜岗,他把这个岗排到了谈老兵的头上,其实只是与谈老兵的岗互换了一下,而并没有让谈老兵多值一个岗。
谈老兵居然很反常地没有吭声。
梦独的心里更加亮堂起来,等着谈老兵故技重施。
是夜,寝室里既有梦语,又有香甜的鼾声,青春男儿大多无思无虑,即便有所思虑,五彩斑斓的梦幻也会令他们沉入其中而后重新焕发蓬勃的朝气。
梦独却在保持着清醒。
还有一个人也在极力保持着清醒,这个人就是谈老兵。
谈老兵在清醒地等待着梦独重新陷入他挖掘的坑里,却不知他正在给自己挖坑,梦独在看着他、由着他挖呢。
梦独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
谈老兵也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他悄悄从床脚下拿起水杯,静悄悄地喝起来;可是当他喝到一小半时,杯子却无法继续倾倒了,另有一只手与他一起握住了水杯,他愣住了。
“待会儿,你又该发烧了,对吧?”是梦独压低了的气声。
“你,你要干什么?”谈老兵惊慌地问道。
“不干什么。你松手,把杯子给我。”梦独说道。
谈老兵只好松开握着杯子的手。
“这杯水,别说是你,谁喝了都会发烧。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谈老兵一声不吭。
梦独并不想把事态扩大化,他要给谈老兵留点面子,便对谈老兵说:“睡觉吧,睡不多一会儿,很快就该你放哨了。”但他为防止谈老兵翻脸更防止他倒打一耙,便把杯子拿走,不发出声响地放入自己的柜子里。“明天还给你。”
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里,两人都没能再睡着。
还没等值班员来叫岗,谈老兵就起来了。
谈老兵轻轻捅了捅梦独,叫他起来一下。
片刻后,二人出了寝室,谈老兵还朝坐在连部门口的值班员扬了扬手,意思是自己起来了,不必来叫他起床了。
梦独提醒道:“记住口令,别误了事儿。”
谈老兵还真是忘了口令,忙去值班员那里看了看,而后又回到梦独身边,悄声道:“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而后,两人朝营门外走去。
在营门口旁,二人停住了脚步。
谈老兵问:“梦独,你是要把我的杯子交给连长吗?”
看得出来,谈老兵很多虑,也很担忧。梦独并不想把他们间的关系弄僵,便说:“我没想过要交给连长他们。不过,你以后要配合我的工作。”
“成。”谈老兵道,“算我怕了你了。”
梦独回身正欲朝寝室走,却听谈老兵又叫他:“梦独,”
“还有事儿?”
“有几句话我想跟你说。”
“说吧,我在听呢。”
“我不知道你是真装还是假装。你,一个小小的上等兵,把自己装得像个中学里的三好学生似的,别人看不出来,我可是早就看出来了,我敢肯定,你,当兵前根本不是什么好鸟。你敢不敢跟我说,你当兵前都干过些什么?是不是进过局子?”
“你是不是进过?”梦独立马机警地反问。
“我是没进去过的,但不能保证咱连队的兵个个在入伍前都没进过局子。我看,有的人,装纯。哼哼……”谈老兵冷笑了几声。
“关你屁事。站你的岗去!”梦独没有跟谈老兵继续废话,他的话已经说得有些难听了;适可而止吧,他想,转身回了寝室。
谈老兵的话让梦独倒抽一口冷气,心里颇为震惊。他明白,他之所以能戳穿谈老兵的低劣伎俩,是曾经被关进看守所的一个多月里学得的经验帮了他的忙,当时,他听到、也看到号子里的在押人员们为了多放一会儿风,为了多蹭一顿病号饭,为了多跑两趟医务室,是如何的弄虚作假骗取新管教们的信任。所以,谈老兵的雕虫小技自是经不起他的咂摸的。可是,他不由地想,谈老兵看上去不像个经过风浪的人,也不像个胸有城府的人,最多就是有点儿蔫坏,此人又是从哪里学得的这类下三烂的招数呢?
第二天,梦独说到做到,把杯子还给了谈老兵,还指了指杯子里的“水”,提醒道:“洗衣粉那玩艺儿虽然一下子喝不死人,但喝多了还是会喝出毛病来的。”
谈老兵终于把担着的心彻底放下来,心里却对梦独生出了芥蒂,且无法说出来。不过,他却从此暗暗盯上了梦独。
自从有了这么一出无法公之于众的戏份,最起码在表面上,谈老兵再不敢对梦独关于工作、训练上的安排不遵不听了。
束维占颇为理解梦独作为代理班长的难处,他对梦独说:“梦独,有时候不管是巡逻还是站岗,你感觉到安排不过来的时候,就安排我得了。”
梦独乐呵呵地笑了笑,说:“行,遇到困难,我忘了谁也肯定不会忘了你啊?”
束维占也笑了。
也真是巧,当天傍晚,谈老兵再度发起烧来,不仅发烧而且还严重腹泻,而这个夜晚的后半夜,他是有一班岗的。梦独把手摸向谈老兵的额头,有些不解又有些怀疑地看着谈老兵,因为这个时刻如果谈老兵故伎重施对他后半夜远远未到的值岗是不会起作用的。谈老兵见身边没有他人,对梦独说道:“这回是真的。”
梦独火速将谈老兵的病况向连队作了报告。
兰连长听说以后,认为事不宜迟,便派乔排长和一名士兵用连队买菜用的脚踏三轮车急将谈老兵送往内场卫生队,以免发生不测。
梦独找到束维占,笑了笑,说道:“我说过,遇到困难,我不会忘了你的。”
束维占面带微笑点了点头。他看过值岗表,梦独的岗在谈老兵之后,如果梦独代谈老兵站岗,不仅要连续站两班岗,另外,由于作为代理班长的梦独本周在二排要值班,早晨出操时要带着二排的士兵们出操,而作为值班班长,如果精神打蔫,会令整个排的士气受损。
束维占略有后悔,自己该主动向梦独提及代谈老兵值岗,反要梦独亲自作出安排。
梦独便找到连值班员,在值岗表上将谈老兵的名字改成了“束维占”,并向值班排长作了汇报。
束维占后半夜将要放哨的哨位,是个较小的停机坪,单人单岗。
站过岗的人都知道,单人单岗对哨兵的要求其实更高,哨兵时时刻刻需要保持高度戒备状态,连半个马虎眼儿也打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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