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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再提大夫人留给林施微的考题,一道压根没机会考的难题。
自从进府,谢楚嫣仿佛隐形了一般,连大夫人都没料到昔日开朗明媚的孩子变得如此沉默,可以说是心性巨变。
如今的谢楚嫣不施粉黛,穿着孝期里常见的素色,清冷又晦暗,如同从前的林施微,就连境遇也十分相仿,不同的是寄人篱下的谢楚嫣不仅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
她什么都没有,如同一叶孤舟。
很多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看她如何唤起嘉郎内心深处的怜爱,如何给未来嫂嫂下马威。
有什么可看的呢,做为笑话本身,看她足矣。
曾经冠绝盛京的美人,跌落凡尘,双翼折断,如蜉蝣般行走在阴影中,避开所有人视线,也尽量的避开林施微,以免不详之人触了大喜之人的霉头。
却没想到还是遇上了。
未来嫂嫂美艳不可方物,她如破落尘埃。
谢楚嫣时常泛着愁思的眼睛微微恍惚,想躲却无路可躲,幸而未来嫂嫂没有为难她,也没有拉着她虚假的客套,只是对施礼的她轻轻颔首,款款而去。
笑起来真好看,宛如曾经的她,温柔妩媚亦多情,享尽嘉郎无边宠爱。
走了一段距离,林施微不由回身,看着谢楚嫣,今年已满十八,三年后便是二十一,姿色上乘又是谢春山的侄孙女,找个好人家不难,却也很难再找特别好的人家。
谢楚嫣身世凄惨,单纯善良,挑不出毛病,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吕氏于心不忍,将她安放家中,确实存有将来许给魏令嘉做妾的打算。
不过吕氏一定料不到,魏令嘉盘算的可不止是做妾。林施微暗暗的想。
提及魏令嘉的正妻之位,有一说一,拱手相让多少有点惋惜,不过林施微断不会因一个男子同另一个可怜的女人争个头破血流。
因她想要的都得到了,而谢楚嫣什么都没有。
过得好的人往往心胸豁达。
她不会为难她。
国公爷的身体随着冲喜也完全康复,今年真是喜事不断。那场病一开始是真的,后来是假的,如同许多人家的长辈一样,借此催儿孙早点完成婚姻大事。
想来魏令嘉也早已心知肚明,不过是顺势而为,全了长辈夙愿。
随着国公爷痊愈,魏令则常常一个人闷在书房,极少在外走动,四夫人恍然发现原本就内敛的长子,不知从何时起愈发地沉闷,清澈的眼睛笼了一层淡淡的忧郁。
我就养个内伤,回来你俩亲事都定啦。冷彤站在晋泰胡同的新宅,环顾一周。
小宁喜不自禁,如今小姐身边拢共四个婢女一个嬷嬷,她地位同梁嬷嬷差不多,都为一等:“没想到吧彤姐姐,姑爷对我家小姐情根深种,赶上冲喜这不就一下对眼儿了,真真是情投意合天造地设的一对!”
“哦。”
“‘哦’是什么意思,你就一点也不惊讶吗?”
“惊讶啊,‘情根深种’这词都被你用出来,真的很吓人,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什么意思?”
冷彤摊手。
魏令嘉不配用情根深种这种词。
忽然想起他最近的警告,冷彤便不再搭理小宁,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入夏后,晋泰胡同每日都会收到冰,还有各种新鲜时令,送货之人皆是奉魏令嘉之命办事,感动的魏阅音偷偷拭泪,嘉哥儿对我竟没有一丝怠慢。
因为门第相差巨大,她心里多少悬着自卑和胆怯,却不想长房的人一直待她周到且尊重。
“大热天,不在长房陪你大舅母,跑我这里做什么。”魏阅音嘴上嫌弃,转头就吩咐人端水伺候林施微净面,还亲自给她做了西瓜冰碗。
“大舅母也有自己的事情做,我怎能每日粘着她,倒是您,都快半个月没见着了。”林施微洗净,任由小宁给她涂抹润护的香膏。
“嘉哥儿呢,我记得今儿个是他休沐,怎没送你过来?”
“他忙着呢,再说我们才定的亲,怎好这样让人说笑。”林施微腼腆而笑,不敢讲实情。
实情是书房一别,嘉表哥就再也没理过她。
“这是吵架了?”魏阅音是过来人,很敏锐。
“没有。”林施微摇摇头。
吵架得是两个人相互的,嘉表哥单方面冲着她发火,不算。
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他是因自己狮子大开口生气,还是不允许他将舌探入自己口中生气。
“没吵架便好。”魏阅音放下心,趁机同施娘说点体己话,“但凡过得好的女人,就没有真正贤良淑德的,不过你得让人觉得你就是贤良淑德。”
“是,母亲。”
“以后的日子那么长,你们要经历的事还很多,譬如夫妻拌嘴,咱可千万别端着,人前端也就罢了,人后啊可得把男人当成孩子当小猫小狗的哄着知道吗?你别不信,男人这玩意好哄的很呢,你这么逗狗似的给他撩开心,他就围着你转,摇尾巴,你说,最后还不是你自己舒心。”
魏阅音别的不行,驭夫这方面相当有一套。
林施微被她逗笑了,从前怎么没发现母亲这般有趣。
从前好不容易定的亲眨眼又退了,饱受折磨的母女二人根本想不了长远的事,不提也罢。
“嘉表哥这样的人也能哄吗?”
“当然,除非他不喜欢女人。”
魏阅音又贴着她耳边小声补充几句。
林施微登时面如火烧。
“男女之间就那点事,你多练练。”
“母亲!”
“好好好,我不说了。”魏阅音换个话题,“国公府家规森严,你嫁过去后院清净,不过男人就没有不偷腥的,只要他挣的银子给你花,诰命是你的,后院也以你为尊,咱就假装看不见,绝不撕破脸。”
撕破了便宜的可就是比你乖巧伶俐的妖精咯。
她暗示以魏令嘉的年纪不可能没碰过女人,有通房再正常不过,没有才吓人,说不定有隐疾。将来新婚燕尔最重要的是抓丈夫的心,而不是计较丈夫跟哪个通房好过。
“嗯,我记着了。”林施微温顺回道。
“愣头青没什么用,只会让你受罪,不如经验丰富的会疼人。”再说下去施娘可能要羞臊而死,魏阅音打个哈欠放过了她。
林施微暗暗攥紧手心,“疼”字戳痛了她。
自从撞见魏令则与凝雪在房里亲热,她表面不动声色,实则纷杂情绪翻涌,每每相遇都变着法儿的让他难受,有一回甚至在书房大打出手,他将她按在榻上,她挠破了他的脸。
其实她自己也不干净,没少被魏令屿占便宜,且已失贞,现在魏令则跟凝雪,正好,扯平。
她哭着说扯平了,却讨厌他再碰她,从没意识到当魏令则不再疼惜她,两人的地位即刻发生逆转,他能轻而易举来到困住她的田庄,强迫她与他做那日他同凝雪做的事。
好痛啊!她抽抽搭搭,自知大势已去,渐渐地晕睡过去,而被褥的血迹吓坏了魏令则。
她竟还是个姑娘。
林施微双手捧着西瓜碗,感受着冰凉,也感受到前尘往事都是旧梦,此生的她还活着,干干净净成了别人的未婚妻,再不会被人随意的欺辱。
她要紧紧抱着嘉表哥这棵大树。
却没想到嘉表哥来晋泰胡同接她回府。
魏阅音喜笑颜开。
日光毒辣,魏令嘉撑伞将她接上马车,又将伞递给下人,这才掀帘而入。
车厢放着一大缸冰,凉丝丝的,林施微用丝帕擦了擦上车前淌的几滴热汗,目光不禁撞上了他,脸微微发热。
“这么些天为何一句话也不递给我?”他质问她,又白又薄的脸颊在穿透竹帘的光影里忽明忽暗。
她紧了紧手里的丝帕:“我怕您还在生气,不理我。”
“你连试都没试过,凭什么笃定?”魏令嘉将她从对面拉至自己身畔,怎么也没想到她会顺着这股力摔进自己怀中,霎时鼻端满是她发丝要命的清香。
“嘉表哥。”
她的声音软软的,像她的人一样,又固执地抱着他的腰不放,柔弱无骨,那点子力气都不够他提起来的,却偏偏让他毫无反抗之力:“松手,在哪里学的手段?”
“我不。”她用力环紧,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的说,“除非嘉表哥不生我气了。”
所有的无名之火瞬间烟消云散。
“你真无赖。”他低头亲了亲她发顶,也抱紧了她,“那天,回去之后我一直在想,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同你一个小姑娘置气,你才多大呀。”
“我不是小姑娘。”
他嘴角牵了牵,像是在笑:“怎么不是小姑娘,前世才活了十七岁,今生长到现在十六岁都不满,连大人的世界都没见过,也没跟多少大人打交道,算什么大人。”
所以林施微发誓这一世一定要好好的活着,长命百岁,平安顺遂。
一抱解隔夜仇,母亲说的没错,男人真的很好哄,适才还沉着脸的魏令嘉此刻连声音都是低柔的。
他问:“方才你叫我什么?”
“嘉表哥。”
“不对,得换一个。”
“嘉郎。”
他满意地点点头,捏起她下巴:“你总能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喜。”
什么惊喜?她不解的看着他。
魏令嘉低声地笑,倾身完全地噙住她的唇。
林施微一动不动,直到被他捉弄得喘不上气。
“不能……这样,被人发现了我还怎么活?”她不想忤逆他,也不想置自己于不利。
魏令嘉喘着粗气松开禁锢,单手拂她粉腮,擦了擦上面的泪痕。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他就在心里想这得是怎样柔软的唇啊,很适合吃龙须雪酥糖,当即送了她满满一大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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