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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 章 最难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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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以你们连争都不争,就落得此地?!”

    苏武嗓音振聋发聩,震得卫律发际线向后缩了缩,卫律心虚的看向大鸿胪田千秋,田千秋面色发愧,心虚的咳嗽两声,

    “苏行丞说得是。”

    田千秋本就是不争先的性子,淑均恬淡,但他并非任何事都不争,

    要争他只争大事。

    戾太子刘据被冤死,满朝文武无人敢言,唯有田千秋上车诉冤,可眼前无非是廷署落处,就没必要争了吧.....

    在哪干不是干?

    苏武朝大鸿胪田千秋行礼,

    “百官之丞,各司其职。田鸿胪,我们应以大鸿胪寺之名,一同上书陛下。”

    大鸿胪田千秋面容渐肃,

    他明白了苏武的意思。

    苏武觉得,大鸿胪寺本都如此了,再不争就什么都没了,

    权力因项目而生。

    大鸿胪寺连项目都没有,何谈权力?

    偏偏刘据治下,又是历朝历代以来外交形式最复杂的一朝,对大鸿胪寺众官员而言,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却落得英雄无用武之地。

    田千秋竟看向卫律,

    “你以为呢?”

    卫律没想到田千秋会问到自己头上,向苏武身边挪了挪,

    沉肃道,

    “我与苏行丞所想一致。”

    .......

    洛阳霍家小院

    今天人齐全得很,除了霍去病生母卫少儿不在,霍家一脉俱是齐全了。

    霍仲孺三儿一女,

    霍去病、霍光、霍蕙儿、霍旗,还有小一辈儿的霍嬗。

    霍仲孺看着自己这一生的成果,面露骄傲,

    这些孩子就是霍家的底气啊!

    尴尬的是,却无人搭理霍仲孺,

    霍蕙儿已行了笄礼,女子插笄,就说明她已到了嫁人的年纪了,而天生福气满满的蕙儿,一直以来的人生目标,就是嫁给刘据。

    若霍蕙儿入宫,霍家在朝中的格局便是,

    一位实存名亡的大将军,一位翻云覆雨的丞相,一位受宠的皇妃,还有一位刘据的暗子。

    若此时为晋之格局,说一声“刘与霍”共天下,都不为过。

    霍家第二代此刻都在闲聊着,显然都很放松。

    “三妹,入宫之后,当以恭谨为先,万不可凌人....”

    霍光苦口婆心,反正他每次看到三妹都要重复一段这些话,给霍光都弄成NPC了,霍蕙儿一靠近他,也会触发相同的台词,可见霍光对此事不放心到什么程度。

    “小妹吉人天相,”霍去病掏掏耳朵,“你每次总说说这些事,听得我都烦了。”

    霍光斜了大哥一眼,“我又没和你说!”又眼神温和看向小妹,“小妹,你记住了吗?”

    “二哥,我记住了~”

    霍蕙儿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一颦一笑间,为姣好美人,

    眉如望远山,面如水芙蓉,肌如柔凝脂,

    李延年为刘彻所献之诗,用在霍蕙儿身上要更合适,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每个子女都是人中龙凤,有异于常人之资,霍仲孺真可以开一门课,叫《生娃的艺术》。

    “呼....那就好,那就好。”霍光跟小妹说好了仍不满足,又转头看向四弟,“幺儿。”

    四弟小黑还没等二哥开口,就直接说出,

    “死君难,臣之道也!

    二哥,我都记得了。”

    “我要你多读春秋,尤其以董先生的春秋繁露为优,你都读了吗?”

    “都看了。”

    霍光开口对问了几句,小黑都能答上,虽然远没有答出什么新意,只停留在看过的程度,但也让霍光很满意了。

    死君难,臣之道,

    六字足以概括汉时官员上承春秋战国士大夫之风,士为知己者死。

    其中不乏也涉及利益,可在他们心中有比利益更重要的事物,

    认可。

    环视弟弟妹妹,霍光如一家之大家长,

    认真道,

    “要如履薄冰,要如临深渊。”

    “是,二哥。”

    见霍光与其他弟弟妹妹都说了一通,唯独没和自己说,

    霍去病凑近道,

    “唉?小光,还有我呢,你也教我两句啊!”

    “兄长,您就不必了。”

    霍光一本正经。

    还用教霍去病怎么给刘据尽忠吗?

    纯是班门弄斧!

    等霍光发言完毕后,霍仲孺才插上话,

    “许久不见,子孟,你长大了啊。”

    “阿翁,孩儿也不小了。”

    一众孩子中,霍仲孺陪伴霍光的时间是最长的,

    他与霍光他娘是走程序登记在册的明媒正娶,对霍去病他娘则是地下恋情,其余老三、老四的更接近于酒后乱性。

    “哈哈哈。”

    霍光一直与霍仲孺保持着距离感,

    霍仲孺到现在都记得,

    他带霍光玩些小孩子爱玩的东西时,常常是自己一个大人玩得开心起兴,霍光只在旁静静的看着,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霍光还会提醒玩起兴的他回家吃饭。

    “阿翁,你有什么想说得就直说吧。”

    见霍仲孺有话一直憋着,小黑替他铺了个台阶,

    闻言,霍仲孺感激的看了幺儿一眼,他和老四是有战友情的,毕竟一起要过饭,他也与老四最亲。

    “咳咳,”霍仲孺早就忍不住了,看向霍光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子孟,你也不小了,为父给你定了桩亲事,你看如何?”

    此话一出,霍家众人都惊在原地,

    霍蕙儿小心道,

    “阿翁,为何如此突然啊....”

    蕙儿说的还有些含蓄,霍去病可不一样,皱眉直言道,

    “小光自己喜欢他就娶了,您直接自以为是就给他定了,是怎么回事?”

    从霍去病开始就是自由婚姻,婚姻为父母之命不假,但霍去病真跟霍仲孺不熟,若是卫子夫的安排,你看霍去病听不听。

    见霍去病有些生气,霍仲孺肉眼可见的被吓到了,霍仲孺一直不敢将霍去病真当成自己的儿子,

    想着他就是随便在外生了个儿子,管都不想管,谁知道第一次见面时,自己的私生子就成为大败匈奴的少年将军!

    霍去病找到霍仲孺,霍仲孺见到儿子的第一声称呼,不是唤的儿子,而是拜在霍去病面前,喊的是“将军”。

    可想而知,霍仲孺小小的脑袋中有多大的问号。

    “去病,我这也是想着子孟到年纪了吗,而且那儿媳我也不是随便选的,同也姓霍,他们家祖上与我们也是一支,这也算是回归本源了。”

    “什么这那的!”霍去病大手一挥,“您都唤上儿媳了?不行!我不同意!”

    霍嬗在旁暗自捏紧拳头,忽然感觉自家阿翁是真帅!

    霍仲孺面露难色,他最畏惧大儿子,此事大儿子要是不点头,定然成不了!

    见事情办不成了,心灰意冷之际,

    当事人霍光却开口道,

    “我也确实到了年纪,就听阿翁的吧。”

    “二叔?”

    霍嬗满眼莫名的看向霍光。

    唯独,霍去病眼中现出无奈。

    霍仲孺没反应过来,心中一阵狂喜,

    又确认道,

    “子孟?此事为真?!那就定下了!”

    霍光点头。

    “就定下吧。”

    .........

    “陛下。”

    中贵人包桑在案几上添盘,

    酒二壶,鹿肚,牛肝各一。

    天子一日四食,

    分少阳、太阳、少阴、太阴四时用餐,

    刘据与刘彻相对而坐,这是一日中的最后一顿。

    “熊儿,洛邑的鹿肚、牛肝甚是新鲜,你尝尝。”

    刘据用食箸夹起鹿肚,放于口中,清香满口,又极有嚼劲,

    此菜制,刘据看过无数次,吃还是第一次。

    鹿肚、牛肝、酒二壶是祭祀高皇帝时的食物。

    据传,刘邦为泗水亭长时,押送刑徒去骊山时,有一位故人为刘邦准备的离别宴就是酒二,鹿肚、牛肝各一,此后这也成了刘邦经常要吃的菜。

    见熊儿吃出味了,刘彻大笑道,

    “好吃吧,好吃就对了!”

    食不语,父子用过日内最后一餐后,包桑将食具撤走,看着儿子,刘彻自觉从没为第二个人付出如此多,感叹道,

    “我真是帮了你大忙啊。”

    刘据以为便宜老爹只说的是洛阳事,

    点头道,

    “确实如此,父皇,辛苦了。”

    “无妨,谈不上辛苦,都是为了大汉社稷。”

    “父皇,您在洛阳也有一季了,您可知洛阳的农田都被荒废掉了?”

    “知道啊。”刘彻淡淡道,“你能收上钱不就好了,管他是农是商呢?”

    刘据在担心不种田是舍本逐末,可刘彻完全感觉不到,他本就不看重农业,所以一直不重用东方朔,

    不然的话,刘彻也不会迟迟不休时历,显然是没把农业放在心上。

    可,刘彻有一点,他虽不重视农业,但他需要粮食打仗的时候,各郡国还必须要交上来,郡国想要满足刘彻的胃口,只有一招,

    层层加压!

    反正皇帝压我,我就往下级官员身上压,下级官员往哪压?

    只能往最底层的百姓身上了。

    所以,刘彻朝一直是拉紧绷直的橡皮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崩了。

    刘彻重商,还有一点可以说明他的经济举措,如算缗、均输、平准,宗旨都是在收割商人,

    收割商人的前提是什么?

    当然是商人要有钱。

    有钱,才值得收割啊。

    父子二人的经济战略方向完全不同。

    见熊儿不语,刘彻扫了儿子一眼,

    继续道,

    “你只要把税收上来就好,大汉财政逐年增长,就是好兆头。

    百姓吃饱了,自然不种地了,等到他们没粮食吃了,就又去种地了。

    说来,还是你搞得海贸利益太大,当时你与我说,我还没觉得什么,

    施行起来才发现,这就是源源不断的金山啊。

    熊儿,此事你看得太远了。”

    刘据摇头道,

    “田中植树,因海贸而起,却不应是如此。”

    “海贸不是人人能混到饭吃的,可洛阳、江南之风俱是如此,于海贸趋之若鹜,对大汉必定不是好事。”

    刘彻叹了口气,他不想因此事大动干戈。

    刘据的意思很清楚,

    商和农,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挣钱方式。

    商,风险性更大,能吃到饼的只有少数人,如波浪大起大落。

    而农则不同,农是极其稳定的,只会被天灾影响,即便有格外精耕细作的农户,但每块地的产出是固定的,只在区间内起伏,长久看更趋向于一条稳定的直线。

    像是经常提到的清朝三十三两银,换个角度来讲,也能说明农户的年收入是固定的,像经验丰富的农户,甚至能大致估算出自己一年的收成。

    农业代表着稳定。

    刘据担心的问题是,

    一向稳定的农户,去追求风险和利润并存的海贸,无异于是将老实的人推向赌桌。一定会有人挣钱,但大多数人会血本无归,农户破产的结局只有一条,成为流民。

    流民就是王朝走向灭亡的绝杀,当流民四散时,任何朝代的统治者都扛不住。

    这也是施政的随机性,任何政策都是有利有弊的,会带来收益,同样也会有弊端,所以需要刘据去取舍,但海贸已开,不可能有回头路了,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用政策再把农户拉回到土地上,

    保住农业的基本盘。

    北方还好,有大片的耕地,世世代代耕作,他们对海贸也就不那么感冒。

    可南方却完全不一样,他们有天然的地理优势,以及因地缘而诞生出的开拓精神,海贸实在太吸引他们了!

    “熊儿,”刘彻表情严肃,“我知你在想些什么,要我说不如再观望几年,你行此举太冒险了。”

    就连一向敢折腾的刘彻都有些发虚,

    在他看来,能把农民拽回土地上的办法,只有一途,

    土地改革。

    而土地改革,必然会带来大汉税收的变化,税收一变,大汉的任何既定政策就都要变!

    迁都是有惊无险,而土地改革,则是险象环生!

    按刘彻的意思是等,至于等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其实刘彻心里明白,熊儿的担心不无道理。

    大量农户不种地了,去加入海贸大潮中,一个浪打下来,大部分人都会破产,回来之后,耕地也早就被兼并了,这些农户的存在会很危险。

    但,相比下来,刘彻的选择是宁可用军队镇压流民,他都不想去触碰土地层面。

    原因很简单,

    后一条路太危险,太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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