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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密谈,待至天刚明,黄娘子送了热水过来,时下夜间无甚娱乐,戌时入睡都算晚的,早上寅时末,厨房里的娘子郎君们就已经忙活起来。
大当家的小院,往日也是有婆子过来洒扫,但自打秦公子入住,小院洒扫的事也归秦公子管,这不,一早过来的时候,黄娘子还和秦公子身边的粗使哥儿打了个照面。
不过一日功夫,秦公子便安排如此妥当,黄娘子想着过不得几日,给大当家送热水的活她也不必接手了。
“说来,昨儿个给公子屋里送东西,我瞧着妆奁盒子里有铜镜,便取了出来,正午公子身边伺候的蒺藜哥儿还问过,大当家,咱窑口的镜子什么时候能弄出来,趁着机会正合适送给公子呢。”
周肆正洗漱,听黄娘子说了一嘴,道了声巧,却也没说镜子已经弄出来了,反而问起黄娘子,“瞧你和殷婶对秦公子如此殷勤,都要越过我这个当家去了,便当真这么满意?”
“大当家此言差矣,我们殷勤秦公子还不是因为大当家行事不对,便是山底下的农户人家,刚成了亲,也有个一日清闲,同新人好好亲热,哪里跟大当家似的,如此不知冷知热,才陪了新郎君一个时辰就丢了人忙事去了,也不怕秦公子恼了你。”
黄娘子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寻常时候大当家待她们这些娘子郎君好的心眼哪去了,怎么对待正经夫郞比愣头青还愣。
周肆漫不经意的听着,想整个寨子怕是只有他和秦绥之两个明白人,到底为了秦绥之在寨子的安全,他还是给了几分面子,没有揭了这层假关系。
“我知道了,只是近些日子有要事要忙,怕是顾不上秦公子这头,劳你和殷婶多看顾些。”
“大当家哪的话,便是大当家不嘱咐我和殷婶也不会叫秦公子委屈了。”黄娘子是真心喜欢秦公子,瞧着和大当家般配的紧,现下大当家有要事,她们这些做手下的自然要帮着大当家哄好新郎君才是。
黄娘子一走,周肆的思绪从秦绥之上转了个弯,又回到正事上,昨夜和秦襄谈话,眼下最要紧的事便是织坊。
……
晨练队伍,徐大头打着哈欠排在队尾,今儿队伍里还瞧着秦公子手里二十来个部曲的影子,只道郑队长真是着急,不过也是,二十来个好手好脚的汉子,成日在寨子吃闲饭也不是回事,练练也好,免得身手退步。
“徐大头。”
冷不丁一声连名带姓的喊声叫还懒洋洋的徐大头立马板正身姿,脑门微微左偏,果不其然看见大当家的身板,赶忙赔笑,“大当家,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话一说完,徐大头差点抽自己一嘴巴子,大当家哪个早上不都跟他们一块拉练,这话问的。
“西北风。”周肆平日里同寨子里汉子们相处并不冷脸,只是也不爱笑,但玩笑话是常开。
“咳咳咳、大当家我这一大早没睡醒,嘴比脑子快,你可饶了我吧。”徐大头告饶,“要是郑队长听见,今儿我不跑个五十里,可是没得饭吃。”
“五十里暂时没工夫给你跑,我这有个差事要你去办。”周肆不打马虎眼,直道明了来意,整个寨子办事的人少,徐大头这个才上山几年的汉子因为办事周到也早入了他的眼,不过这人性子跳脱,被他放进巡逻队伍叫郑铁磨磨性子,现今整好排上用场。
一听大当家给派任务,徐大头眼睛都亮起来,来到寨子四寨有余,他徐大头终于要得大当家重用了。
……
交代完徐大头,周肆同寨子里的弟兄们晨练过后,正坐在大堂吃馒头。
郑铁鬼鬼祟祟的来了他跟前,“大当家,公子手里的二十来个部曲我都编入队伍同我们一样训练,看着都挺老实的。”
“嗯,继续让他们跟着就是。”对于这些有武力值的部曲,周肆本意也都是收用,这可是大户人家精细养出来的私兵,寻常土匪汉子绝不说是他们的对手。
“要是公子派人和他们接触,怎么办?”郑铁哪能真不知道怎么办,但秦公子如今是大当家的正经夫郞,又有曾经枕头风一事,叫郑铁晓得秦公子绝对不是忍气吞声的主,果然姓秦的没有好人。
偏大当家又不是那种不叫娘子郎君掺和事的性子,没准日后秦公子还要管财政,他日后必然是往前线去,秦公子是他抢上来的,便是和大当家琴箫和瑟,估摸心里也给他记了一笔,再得罪,新仇旧恨一起,岂非只要秦公子一个念头就能叫他后勤有缺。
这粮草运送的事,迟一日两日也就是叫他们饿上些时候,只要不耽误战事,大当家还能真处置秦公子不成,郑铁已经琢磨了一日,现下是不得机会修补他和秦公子的关系,却也不能更差,为此秦公子若真要来联系部曲,他总要有个合理的借口,例如大当家的命令。
左右两人已是夫夫,床头吵架床尾和,不比为难他来的划算。
周肆瞥了一眼郑铁,哪里不晓得郑铁的心思,一时没好气,这家伙未免未雨绸缪的过早了些,现下晓得要讨好秦绥之,得罪他,日后若是清楚秦绥之同他分明,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就有意思了。
“大当家,给句老实话,我好下去安排。”郑铁心里犯嘀咕,怎么感觉背后阴森森的。
“说到底这二十来个人也是绥之的人,他要见天经地义,你拦着做什么?”
周肆像是随口一说,但仅仅一个称呼的改变就叫郑铁眼前唰的一亮,果然么,天仙似的秦公子哪还有拿不下大当家的。
“有了大当家这话,我便放心了,这就去吩咐下去。”郑铁得了信,半步不带停的离开,丝毫没看见他背后周肆一副等着瞧好戏的模样。
忽悠完了郑铁,周肆想想还是去见见秦绥之,昨个儿过去一整日,秦绥之怕已经把自家小院摸清楚了,却不曾听人说他有什么特别的动作,耐心倒是好。
周肆迈步进院子的时候,秦绥之正在饮粥,清晨送来的是南瓜粥,不必配小菜,甘甜的清粥也能喝上一碗,极合他们北面的胃口。
瞧见周肆过来,秦绥之放下勺子,起身要行礼,被周肆拦了。
“寨子里没有那么多规矩。”周肆虽然喜欢大户人家养出的风雅,但他只喜欢看,轮到自己身上,还是土匪做派最合他心意,士人眼中,便是白瞎这副好脸。
蒺藜菖蒲有眼力劲的搬了凳子过来,本想着叫周大王坐在公子对面,有木桌挡着,也不叫周大王占了公子便宜。
偏周肆不走寻常路,反倒不坐蒺藜搬过来的凳子,而是靠在秦绥之的位置坐下,说起寻常话,“听闻黄娘子拿走了你梳妆用的铜镜。”
“亏得黄娘子解惑,否则我还不曾知晓身边竟有这么多毒物。”秦绥之斟酌回话,“劳周大当家挂念。”
“你如今人在我的地盘,出事算我的责任,惦记是应该的。”
听到周肆将挂念换成惦记,秦绥之动了动眉心,好悬没表现出来,如今此地非是京城,他不能还纵容自己的性子,不然眼前的周大王不见得会一直好脾气。
“库中水鉴陈旧,照人也不便,若是公子不急,且先用这个凑合。”
一方银镜从周肆袖子袋里掏出来,本来这东西他打算自己留着,但早上听黄娘子提了一句又改主意了。
他平日都是系个高马尾在后脑勺省事,若不是一剪子剪了这时候的古人实在没法接受,他早一头清爽的短发连梳子都不用,镜子放他这里除开给人显摆也没其他作用,不若给正用得上的秦绥之。
银镜是稀罕东西,秦绥之自然不曾见过,出于好奇自当会先接过瞧上一瞧,周肆不动声色的打量对方,果然见到秦绥之眼底闪过诧异之后满意了,总要给秦公子抛一点新鲜的饵料,才有上钩的可能性。
这头秦绥之只看了几息,便原路送还到周肆手里,即使不曾见过银镜,却也能一瞬间判断出其价值,这东西收下,他要什么东西抵换,便不好说了。
“如何不收,莫不是公子看不上我这土匪的东西不成?”周肆说着故意松手,看秦绥之略微慌乱的将银镜紧握,抬头望过来的眼睛里沾染几分怒意,反而得意起来。
“秦公子生气什么?”周肆突兀的凑近,二人间的距离实在是近,彼此间的呼吸都能感觉到,只是这个距离只维持了两息,就以秦绥之后仰半寸拉开。
“周大当家说笑了,我不过是寨子里白吃白喝的住客,何敢看不起周大当家。”秦绥之忍着被戏弄的怒气,生硬的回话。
“看来秦公子想清楚后路了?白吃白喝的住客,这恐怕不成,黑熊寨不养闲人。”
“如此,周大当家何不一刀杀了我,也算省事。”
周肆愣了一下,低笑,性子还是这样烈,“不过与你说几句玩笑话,至于这样生气?我不曾与山下姑娘哥儿相处过,失了分寸,给公子陪罪,这银镜就当是赔罪的礼物,公子安心收下就是。”
这话出口,银镜便没有拒绝的余地,秦绥之抬眼望进周肆的双眸中,毫无波澜的瞳孔叫秦绥之生出几分惧意,之前想不通的问题也有了答案。
周肆所图,在他,在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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