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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过半。
正值夏季,天亮的早,即便昨夜兄弟间热闹一场,也不耽误第二日训练,周肆粗粗睡了两个时辰,也换了对襟衫早起拉练。
先是同寨里的弟兄们一起围山寨负重晨跑,到寨子的山路只一条能通下,但山岭间平了的山路不止一条,寨子这头平日都是住的地方,还有些个藏着的去处,是寨子安身立命之所,一般不叫外人晓得。
待训练半个时辰,回到寨子里,娘子郎君们已经把朝食做好,只待去厨房拿。
早上吃的是稀粥配馒头,外加一碟爽口小菜一个白煮蛋,除白煮蛋都能多添。
像周肆这样正长身体的少年郎,少不得要三五个馒头配两碗稀饭,还得是寨子里的馒头大,不然还能多吃。
一早厨房的热水也往大当家卧房送,蒺藜和菖蒲接过黄娘子送来的热水和衣裳,端进去,给公子换洗。
秦绥之吐了漱口用的茶水,接过胰子,这东西往日里是高门大户才舍得用的,现下被寨子里的人拿出来,也叫秦绥之对山寨的富庶程度有了了解。
洗漱后,脱了昨儿穿了一夜的喜服,换上山寨的衣服,样式倒是新鲜,色泽也艳,不比秦府每季裁的新衣差。
更何况这衣裳料子也不曾见过,不是大户人家常穿的丝绸锦缎,也不像是平头百姓用的葛麻布,质地偏柔软,但又比锦缎耐磨,瞧寨子里的人都是置办这样的衣裳,原料定然不难获取,只在京中却不曾见过,想必又是黑熊寨特有的东西。
如此收拾过后,黄娘子又送了朝食来,也是稀饭馒头,不过小菜送了好几碟,都是清淡开胃的,和秦家当然比不的,但而今寄人篱下,如何抱怨都不应该。
堪堪用完朝食,秦绥之打算找个由头在寨子里走一走,如今他是土匪大王过了明路的夫郞,便是不曾行过三书六礼,也不会有人敢冒犯他,即如此,自然要好好利用这身份。
正想着,吃过朝食的周肆踏进了屋里,这人换了一身劲装,配上面如冠玉的相貌,便是在京城,也是要被未出阁的姑娘哥儿掷荷包的,偏是个土匪,若被京中友人知晓,恐怕要道一句可惜。
“周大当家。”秦绥之见了礼,按如今二人的身份他该改口叫一声夫君,但莫说昨夜里两人交谈,颇有一副针锋相对的意思,便是这人轻薄了他去,已有夫夫之实,那两个字也绝计叫不出口。
周肆目光落在秦绥之身上,说实在的,美人他自诩见识过不少,不提这一世,上辈子信息发达之后,什么样的环肥燕瘦美人没见过?其中叫他赞叹者亦是有的,却不曾有过秦绥之这样,一而再,再而三。
好在周肆并非是什么风流浪子,要把人瞧红了脸,转头如常的同秦绥之搭话。
“昨夜休息可好。”最好是好的,不然他睡那两个时辰的书房便是冤枉了,待会得劳烦黄娘子替他再收拾一间屋子落脚,主屋还是给眼前身如扶柳的贵公子住罢。
“嗯。”秦绥之垂目点头,昨夜其实没睡,陡然遇上这样的险事,该是什么心宽的人才能倒头睡着。
瞧着眼前的人冷冷清清,明明普通做派,奈何实在生的出色,如今的人十二三岁便能夸出个国色天香的词,眼前的公子已然快十七,按这个时候算,便是花季最盛的时候,哪里能叫人不为之倾倒,只看人有几分定力罢了。
“如今寨子里的弟兄你都见过,若是觉得无趣便可到寨子走走,身边最好跟个熟人,以防迷路。”周肆有心叫人做吉祥物,也不禁足,毕竟寨里要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最要紧的都不在此处。
“寨子很大?”昨夜虽然也有三百来人一同吃饭,但住下三百人的寨子大约是不会叫人迷路,只怕这寨子里不止三百人。
“比之县城不如,比之富镇有余。”当然,若是算上各路通的地头,崇山峻岭间,倒是桥头县也比不上黑熊寨的地盘。
“我知道了。”秦绥之起身,走到周肆跟前,开口虽不见温柔却也少了几分冷冽,“我想周大当家陪我走走。”
嗯?周肆眼底闪过一分疑惑,这是个什么意思,昨晚还避之不及,今早却如此主动,使美人计叫他透底还是说怕自己出门遇上旁的人出事?
“不行吗?”秦绥之再问,叫周肆错过了拒绝的机会,左右上月账目也平了,闲来无事走走也使得。
“公子相邀,自无不可。”
说话间两人便走出屋,蒺藜和菖蒲紧随其后,方才见二人说话,蒺藜菖蒲默不作声,只怕露了什么心思扰了公子的打算,现下公子要和这土匪头子一同出去,他们自然也是不能叫二人单独处着,左右屋里还有钱妈妈在,若是黄娘子过来有事吩咐,也找得人。
天青色明,秦绥之才正儿八经的看清了自己住的院子,是大户人家内院常见的样子,院子里也栽花种树,若非是晓得此地是土匪窝,便说是山下富贵人家里,也使得。
只待他同周肆多走一段,出了周肆歇息的院落,又是另外一番景色,叫秦绥之露出不解。
照他看,这山寨不缺粮食,又多劳力,便是住的地方不会如他家那样雕梁画栋,却也该是比的上寻常地主家的宅院,周肆住的院子就是这样,不想才踏出门子,几步间隔,仿若天差地别。
外头这一片大约也是住的宅子,只是同里头的院落不同,外头的宅子更像是农庄上农户的住所,虽看着并不破落,却又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好生奇怪。
“觉得奇怪?”周肆自然能够看出诧异,细细同秦绥之解释。
山寨的建筑并不寒颤,但也不比的大户人家的亭台楼阁,周肆起房子都讲究个实用,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一概没有。
就说这些房子,早些年寨子里的屋子都是几块木板搭成,算个避雨的窝,后头换了土坯篱笆,过上了山下村里人的日子,再后头,周肆分出精力着了人烧制红砖,盖了如今的房子。
红砖比不得青砖牢固,又寻常是做墓里用途,一般人家便是不够银子盖青砖瓦房,也不叫红砖充数,偏周肆胆子大,烧了红砖就着人起房子。
只是原寨子里的都是乡下人家,住不惯周肆盖的那样的精致小院,反而改成了往日里在山下的样式,还能在院子里种些小菜,图省时方便。
“如此么。”秦绥之心下暗想,周肆对手下的人该是极好的,比起如今大燕地方上多餐位素尸之辈,一个反贼窝里却有一名将百姓放在心上的能人,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又走几步,便遇上寨子里安排的巡逻,几人装作目不斜视,只等路过大当家过后,立刻争相恐后回头瞧。
“大当家这是落入温柔乡了不成,从前可不见有这个兴致逛咱们这破寨子。”
“可不呢,不说大当家,便是我有相好嫁过来,也是不叫人逛这里,真要带人走走还是往山头那边去合适。”
山寨建的早,许多好东西是后头出来的,原说换上娘子郎君们又觉着浪费,只叫坏了再说,如此便比起别处破落些,哪里入的了秦公子这样人家的眼里。
“别说这些没用的,咱们山上打光棍的得有一半,哪去找相好。”不怪如此说,实在南境,尤其是越往南,姑娘哥儿更少,加之天灾,好些人家连儿郎都养不起,别说姑娘哥儿,这还是祁州,换作容州情况更严重,也就是权贵人家过着好日子,不晓得底下百姓其中心酸。
“没有还不准想想。”
“得了,别青天白日说梦,赶紧继续巡逻,要是叫小队长看见,准罚扣下我们中午一半的肉菜。”大当家的笑话没看出,自个儿成了笑话。
“说的是,不过瞧着大当家往学堂那边去了,咱们吩咐接下来接班的弟兄少凑过去,大当家新婚燕尔,别扰了兴致。”
“是这个理,走走走,别耽误了。”
……
说是往学堂去,路上还经过了医馆,昨儿个几个被砍伤的马夫都被送到了这里,既然到了这里,周肆为了安秦绥之的心,也叫秦绥之进去瞧上一瞧。
“大当家,秦公子。”医馆里正在忙活的是位小哥儿,今年不过十五,这个年纪做大夫是年轻了些,不过别瞧着人年纪小,可实打实的从认字就学医,比的很多医馆初出茅庐的大夫都厉害,尤其这小哥儿的爹也是位极厉害的大夫。
“他们如何了?”来了医馆,周肆知道秦绥之最想知道什么,便率先开口。
“都是皮肉伤,有些深了的伤口都缝好了,只这两日不烧了,便无事。”孙哥儿说了几人的情况,皮外伤是山上常见的伤口,任一个打下手的学徒都能处理的很好。
周肆点头,同身旁的秦绥之道,“可放心了。”
“多谢。”秦绥之行了一礼,这是真心实意的,无论如何这些人都是因为要跟着他过来南境,才遭了这样的罪,若是因此丧了命,实在可怜,周肆竟然安排人救下了他们,作为主子,无论怎样谢还是要说的,只是此刻他孑然一身,除了一句言辞,一个拜礼,再拿不出其他东西。
“能得公子这样一声谢,倒是叫我受宠若惊了。”周肆接了这一礼,心情尚佳,“走吧,去别处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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