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积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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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蛮夷的战功在魏蜀那边都不怎么值钱，但东吴人是认可，所以当全琮率部赶到前线的时候，负责此处的马忠部已经跟梅敷交上手了。尽管荆蛮士兵仿佛无穷无尽一样，但仅仅挽盾持矛的蛮夷别说衣甲，就连队列都不成体系。各依附酋帅，小的几十人，多的数百人一团，只懂漫山遍野地从东面压上来。
蛮王梅敷骑乘着一头十分雄壮的水牛，原本温顺的水牛并不适合战场杀敌，可模样足够唬人，一出现在战场上就引得荆蛮各部鬼叫个不停，仿佛已经打赢了一般。
汉末三国的蛮夷头脑还很简单，心气也不高，我军三万兵马，敌方只有三千。三万打三千，还是被关君侯五百追着砍的三千，这件事有难度吗？
至少梅敷和他的手下荆蛮都觉得没有。
如果是今天之前，只是从口耳相传的方式得知关羽斩潘璋诛吕蒙的战绩，梅敷或许也会对“吴军的战斗力真这么弱吗”这个问题打个问号。
可他们刚刚远距离观看了关羽寥寥数百人，就把吴军数万大军的阵列撕了个稀烂的“现场表演”，对于吴军战斗力之弱再也没什么疑问了。
可惜，他们低估了对手的同时，也高估了自己。
战场上的强弱从古至今都不是靠人数来定义的，还有地理地形、士兵装备、军队士气、军官指挥能力、后勤是否充足等等重要影响因素。
关羽靠五百、八百就能击败七万、十万的吴军，是因为综合各方面因素后他麾下的这数百人本就强过了吴军的数万人。
只把人数作为衡量标准，是极为偷懒的行为。偷懒容易败，在战场上因“偷懒”而死，更是家常便饭。可惜从古至今，却总是有人对此事乐此不疲。
孙权犯了的错，梅敷现在正要犯。所区别者，孙权没人劝得动，梅敷这边则有关羽这个好队友帮忙挽回。
梅敷刚跟吴军交上手就意识到自己犯大错了。
吴军士气很低，但装备、后勤，以及关键的军官指挥能力都摆在那里。不是谁都有能力指挥百万大军的。
比如刘邦，韩信点兵多多益善这句成语的背景板，就是汉高祖被韩信评价为只能指挥十万人。
刘备在这方面比刘邦还差点，兵少的时候能打出各种神仙仗。兵多的时候直接夷陵大火烧光了家当。
其实，能管一百人吃喝拉撒睡，能力就算远远强过普通人了。没有足够的指挥才能，人越多只会越混乱，一碰就崩，甚至不等敌方来打就能崩溃。
事实证明，在统兵这方面，哪怕是孙权，也比你梅敷要强啊。更别说眼下他对上的是全琮，能与陆逊一起打败曹休的名将种子。
三万荆蛮与全琮、马忠这近五千人马一短兵相接，甲胄齐全的吴军立马大占上风。
荆蛮渐渐开始乱了，梅敷不确定对方的虚实，不能马上做出决策。
蛮兵们发现平日的武勇在这里好像用处不大，因为你砍人家一刀，人家大多只是轻伤。吴兵砍你一刀，你却要去小半条命。
麦城城墙上的黄忠看得连连拍墙，心急的他朝关羽一抱拳道：“君侯，给某五百兵马，某出城去助那梅敷一把！”
关羽双眼直直望着东南方向，片刻后展露笑意：“黄老，稍安勿躁。荆州有血性的汉子，可绝不止你这七旬老卒呀！”
“杀！！！”听着江陵方向隐隐传来的喊杀声，黄忠的表情顿时一亮。与吴军本阵中的孙权脸色，可谓是两极分化。
……
当孙权在麦城外率军列阵之时，江陵城外的某处大族庄园中，王甫站在高台之上，台下聚集了至少上千人的荆州百姓。
“初平年间，孙坚就对荆州攻伐不断，逼杀王刺史、张太守。其子孙策自崛起于江东以来，荆州更是永无宁日。
到了孙权这一代。咱们荆州人更是几乎每家每户，要不是就是有家里人死在东吴人的手里，要不就是手上沾了东吴人的血。
血海深仇到这一步，你们真的相信东吴人在关君侯死后，还会信守诺言，不会妄杀一人，不会妄取民间一物吗？
东吴人若是可信，又岂会两次背盟偷袭友方？”
王甫的一番话成功点燃了荆州本地人对东吴人天然的抵抗情绪，立马就有一个青壮男子跳上高台高呼道：“王先生说得对！多少年了！自我记事起，江东就没消停过！
后来曹操来了，我们家没了，亲朋好友也大都离散了！大伙经营多年的心血，全都化为了乌有。
在江东人把我们当初累赘的时候，是谁站出来倾力维护我们这些一无所有之人的一切？是刘使君！是关君侯！不是那只懂背信弃义的江东小儿！”
“说得对！”又一个人开声喊道：“是关君侯在这八年里，倾力维护我们这些老百姓的一切。
难道我们今天要因为孙权小儿的一点小恩小惠，便要舍弃关君侯，去赌那仇人不会哪天心血来潮，就夺走我们荆州人的一切吗？你们难道甘心这样吗！”
一开始跳上高台的那个青壮男子喊道：“这二十多年来，有谁会甘心如此啊！关君侯还在城外奋战，咱们今日真要投降了孙吴，岂能对得住过去二十多年里死去的人啊！
你们中的有些人可能愿意去江东苟且偷生，但我要留下来，因为我还记得那些年的血海深仇。”
一名拿着锄头的大叔用力锄了下地，恨声道：“谁会去江东啊！你别忘了我们荆州至今还保留着以农为兵的传统。
所有荆州男子为保家国，可是全都受过军训的。而将咱们逼到如此地步的，可不就是姓孙的坏种么！！
现在敌人趁荆州防守薄弱取利，那些外乡人不懂孙权小儿的无德无信，我们这些老荆州人岂能容忍！
现在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降下瘟疫大灾。今天不把孙权小儿赶出荆州，我们荆州就将永无宁日！
王先生，就按你说的办，我们全听你的！”
王甫闻言，用力点了下头：“好，既然在座的都是老荆州兵，那我们就让孙权小儿知道荆州民兵的厉害！”
在附近的其他几处庄园中，也正上演着类似的一幕幕。似王甫这般只要起一个头，台下或数百、或数千的荆州本地人便会一呼百应。
吕蒙白衣渡江后，荆州虽降，但荆州人其实并没有立即放弃抵抗。
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在南郡太守糜芳开城出降时，当时江陵城内便有其他人想设下伏兵伏击吕蒙。
只是因为吕蒙接纳了虞翻的劝告，及时掌控城中要地，让原本想要伏击的人来不及设好埋伏。那次伏击才没有成功。
这样的抵抗情绪，或许要等到夷陵大火之后，才会在冰冷的现实面前被迫消解。
但在关羽尚且在城外奋战不息的此时此刻，却正缺一个发泄的途径。
……
“杀！！”
面对突然从南面江陵方向突然出现的大军，孙权一会眺望东南方向原本都快被打垮的荆蛮，一会再看看那支正欲渡河参战的非正规军。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武卫军骑都尉孙恒帮他问出了憋在孙权嗓子眼的那个问题：“这些军队是从哪来的？”
“都尉，来的好像是百姓！”
孙恒斥骂道：“胡说什么，那阵型分明是军阵！”
“是荆州民兵！”孙权深吸口气，他这时倒是冷静了下来，“子敬在公瑾去世时曾跟孤说过。刘表去世，刘琮投降，荆州军队便大半星散。
但这些军队并没有消失，而是隐藏在荆州的家家户户。不想今日竟然……”
有些话孙权没说，但在场的没有几个蠢人。结合周瑜去世这个时间点，立马明白这支藏于百姓之中的荆州民兵部队，也是当年孙权答应借荆州的主要原因之一。
荆州和江东的血仇，还以为随着这次吕蒙的白衣渡江，将由江东占据绝对的主导权。没想到一波三折之下，竟然连荆州民兵这种非正规部队都像鬼一样冒了出来。
“关羽！关羽也出城了！！”
从前线传来的呼喊声，使得吴军本阵也是一片大哗，诸葛瑾进言道：“至尊，关羽骁锐，不如今日暂退到沮水以西，再做计较？”
“撤？哪里是那么好撤的！”
要说合淝一战对孙权最大的积极影响是什么，那就是在撤兵一道上，他已经学精了。如果按照“撤兵才是考验将领统率能力的真正标杆”
这可能也是为什么合淝的孙十万笑话那么多，但真正让东吴伤筋动骨的却只有“张八百”一次的原因。
“江陵城去不了，要撤只能过沮水走夷道。届时关羽半渡而击，又是一场合淝大败。”
孙权虽然今日执意出战，但也不是说真就一点后果都不顾了。至少撤退路线在他脑子里是有好几条的。
现在摆在他眼前的这条路线，便是他觉得最凶险的那一条。原因无他，地形环境太特么像合淝了。
“末将愿意留下断后，誓死拱卫此地！”
老将韩当越众而出，脸上没有丝毫的慌张。
韩当是不慌，今日负责后军阵线的朱然却有点慌。荆州民兵的突然参战，让吴军后阵也即将变成前线战场。
值得庆幸的是限制荆蛮战斗力的装备问题，同样也出现在荆州民兵身上。他们虽然都受过军事化训练，武器也不仅限于锤子、锄头，但甲胄基本上都是没有的。
毕竟自古民间私藏兵甲都是重罪。关羽坐镇荆州这么多年，也基本上把这些民兵以前从刘表军、曹操军中带走的甲胄给缴获干净了。
而且他们背靠漳水，荆州民兵若想渡河需要走四里外的浅滩，朱然只要守在浅滩对岸，荆州民兵的这波偷袭效果便会大打折扣。
所以真正让朱然慌的从来都不是荆州民兵的战斗力，而是他们头顶上的那朵祥云！考虑到潘璋、吕蒙残部传回来的消息，朱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
天上的游沧天其实刚来的时候，也被这漫山遍野的荆州民兵给震撼了下。他没想到王甫短短五天时间，就能发动这么多人。
也难怪孙权在得了荆州地盘后，依旧只能在合淝折腾。拜孙坚、孙策、孙权三父子所赐，东吴在荆州的群众基础太差了，根本不可能像关羽一样北上襄樊，直驱宛洛。
“苍天大人，我荆州士民欲北击孙权，可否为吾等指条明路？”
关银屏的“祷告声”将他的注意力拉回到了荆州民兵这边。原来到自己登场，或者说人前显圣的时候了。
他昨晚带关银屏到江陵与王甫会合时便计划好了。荆州民兵要想对今日的战局产生决定性的影响，渡河便是关键。
走浅滩渡河容易被半渡而击，造成巨大伤亡。但不走浅滩，直袭孙权后路，便要在漳水上搭建浮桥。
正规军倒是好说，但要非正规的民兵顶着吴军箭雨搭建浮桥，那还不如去走浅滩。
负责解决这个问题的便是他这位冒牌天神，他现在就要当场给民兵们搭建出一座浮桥来。
问题不大。吴军阵后的漳水宽度也就二十米不到，缩小两百倍的话，一块长10厘米的木板就足够了。
这个长度，或许叫木片才合适。他只是到家附近转悠了一圈，木片没找到，倒是让他捡到了一片大小合适的钢板片。
往漳水两岸一摆一压，搞不好比当世最好的大桥还要坚固耐用的一座临时浮桥便搭好了。
“感谢上苍！”全场自从天上凭空出现钢板片时就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所以此时关银屏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荆州民兵中立即就有人跪下来开始顶礼膜拜。
“感谢上苍！”
“谢谢老天爷！老天有眼啊！！”
“苍天也在帮我们呐！！天佑荆州啊！！”
“渡河！！把吴狗赶出荆州！”
“对，把吴狗赶出荆州，瘟疫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王甫这时也已经换上了全副甲胄，朝关银屏微微欠身施礼，小声道：“关参军，现在就由你来下达进攻指令吧。”
关银屏从小就想像父亲关羽一样指挥百万甲兵，今天总算是有机会圆梦了。按捺下心中的激动之情，戴上面具，举起手中的关刀朝“浮桥”一指，大声道：“渡河！”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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