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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不语打扫着灶台,思索周玄的通灵为什么进步如此之快?
“进步越快,代表通灵越强,疼痛的副作用也会来得越凶猛,但看他刚才的精气神那么好……或许……”
袁不语忽然想到了什么,扫帚停住了,愣了好大一阵儿,才自言自语:“当姐姐的……真疼弟弟!”
……
红灯笼胡同。
胡同名字给人一种暧昧的遐想——晚上小红灯笼挂着,一个个面相姣好,穿着旗袍的女人,往胡同里一站,朝着过路的客人妩媚勾勾手指头:“大爷,玩会儿……”
有遐想就对了,这胡同改过名字,以前叫皮条胡同。
只是如今艳景不在,尽是些吃吃喝喝的饭庄子。
周玄开车载着余正渊到了胡同中段,停下车,催道:“大师兄,别睡了!到胡同里了该怎么走?”
“嗯?要吃饭了?”余正渊睡得太香,忽然被喊醒,脑子还没及时开机。
“这不是睡就是吃?比我还纨绔?”周玄拍拍车窗玻璃,说:“醒醒神吧,你说那个大牙人,住胡同哪一家?”
牙人,说难听点就是中介,往好听了讲叫经济人。
余正渊终于正常开机了,望了一圈周围的屋子店面,确认了定位,指着前面说:“再往前头开,有个老头搁门口晒太阳,到他那儿停下来就行了。”
周玄发动车子,调侃着余正渊:“大师兄,你带我来上工,到底是为了教我做生意,还是图我会开车?”
“坐车那也是享上你的福了,我这腰要是坐黄包车,非得颠散架不可……”
停了车,余正渊去后备箱里拿了登门的礼品,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一扫病娇中年人的凄苦样子,昂首阔步,气质蹭一下就上来了。
余正渊没急着登门,而是站门口叮嘱周玄:“这屋的牙人叫冯希贵,是我们平水府的‘牙绝’,但凡是达官贵人,他手里都牵着线,见了他要讲礼数……”
一番生意场的热心讲解后,余正渊才捏着铜门环轻轻叩门。
啪~啪~啪~
响过三声,门开了,一个梳着大背头,穿着黑马褂,长相气质绝佳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冯老板,两个多月没见,气色倒比上次见你时还好了。”
“余经理客气,你早上给我家来了一通电话,我都不敢出门,家里泡了好茶候着你呢……进屋聊进屋聊,对了,这位小哥挺气派,他是?”冯希贵指着周玄,问。
做牙人的,招子都亮堂,眼力个顶个的犀利。
余正渊找到节骨眼了,连忙给冯希贵介绍:“周玄,我们周家班少班主……”
“那是贵客,请!”冯希贵弯着腰,做了个请的姿势。
周玄站原地没动。
冯希贵脸上笑容依旧,心里却起了计较——请了都不动,别是这公子哥想来我家耍派头吧?
“冯老板,你最近过于忧愁了,要去药房抓点除心郁的药……”
“嗯?”冯希贵瞧周玄的眼神都变了,他最近半年确实有烦心忧愁事,和他大女儿小儿子有关系。
但冯希贵可从来没跟外人聊过这档子事,也没跟余正渊讲,周玄从哪儿知道的?
余正渊没想起来周玄能望相,以为他讲错了话,忙跟冯希贵赔礼,却被对方伸身拦住。
冯希贵郑重对周玄说:“少班主好眼力,不过我那点忧愁,都是点家事,不劳神絮叨它……屋里请。”
三人进了里屋。
屋里头摆设精致,红木的八仙桌上摆着白梅瓶,瓶子器型典雅,线条流畅,都让人看着就舒服,屋内其余摆件皆是如此,足见冯希贵是个心思细腻之人。
冯希贵爱抽烟,大师兄登门与这位“牙绝”联络感情,虽然不会抽,也赔着吸。
两人聊起了天,主要聊的无非是最近经济形势不好,需要互相帮衬的场面话。
周玄听得很无聊,眼睛不自主的往门外撇,瞧瞧院子里的树,多看看绿色,放松放松眼睛也挺好。
才瞧了几眼,忽然,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踉踉跄跄的跑了进来,急匆匆的去牵冯希贵的手。
“爹,姐姐回来了……你快去接她……她回来了。”
“罗儿乖,爹跟客人聊事情在呢,你去院子里玩,有新买的蝈蝈,叫起来可好听了……”
“不嘛,姐姐回来了,你去接她……你去接她?”
“一边玩去!”
冯希贵似乎有股憋不住的火,有客人在场,也压不住自己的风度,起身就冲院子里咆哮:“芸妈、芸妈……把罗儿抱走,我这儿聊事情呢。”
一个穿着短衫的老妇人,着急忙慌的往屋里小跑,边跑边数落:“哎哟,我的罗少爷哦,我就洗个菜的功夫,你就跑进来打扰老爷……”
芸妈不由分说,把小男孩强行抱进怀里,往屋外走,小孩奋力挣扎后,对着芸妈的小臂啃哧就是一口。
“哎哟。”
芸妈本来岁数就大,气力不够,抱着个乱动的娃已经极吃力了,又被狠狠咬上一口,手哪里还抱得住。
小男孩挣脱了出来,跑到冯希贵跟前,拽紧了父亲的裤子,嚎啕大哭:“哇……哇……接姐姐……去接姐姐……哇……”
娃娃使了吃奶的劲发出来的哭声,没脾气的人听了就得有脾气。
何况冯希贵正在火头上,他恶狠狠的揪住小男孩的耳朵,骂道:“你每天都念叨姐姐!都跟你讲过很多次了,你姐姐回不来了,听清楚了没,回不来了!”
小男孩痛得龇牙咧嘴,但双手却没有去护耳朵,他凭着一股执拗的劲,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双绣花鞋,递给冯希贵看:“你看……这是姐姐的鞋,她就在外院里,不敢进来,让你去接!”
“接你娘个捶子!”
冯希贵望了望小男孩空空如也的双手,终于忍不住了,劈脸一耳光,将小儿子扇倒在地。
小儿子能看见父亲却看不见的绣花鞋,也被摔得滚落到了地上。
凝望着小儿子脸上清晰通红的指印,冯希贵反手给了自己重重一耳光,表情沮丧,蹲地上,极其自责。
他足足叹了一分钟的长气后,才将小儿子搂进了怀里,语气中悲意浓得能流出泪来,说,
“罗娃娃,当爹的也心疼姐姐,你娘更心疼,这半年来,疯了一样去找她,先把平水府找了个遍,再去了广原府,现在又去了明江府,只要哪哪儿听到关于你姐姐的消息,坐上火车就去了……
……可你姐姐回不来了,姐姐或许是……死了。”
讲到“死”字的时候,冯希贵的牙齿都在打着颤,这半年,他托人找了算卦先生算了好几次,每次推演的卦象都是大凶,十死无生的大凶之卦!
“他姐姐确实回来了……”周玄蹲在绣花鞋边上。
那双绣花鞋,黑色的底,黑色的边,粉粉的颜色,绣了朵牡丹花,
啪嗒,
一滴血,
没来由的滴落在牡丹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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