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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大厅内。
满脸斑白的谢迁,两眼无神地看向了陶淮和谢亘:“你们看,这仇当找谁报?”
陶淮和谢亘沉默了一会儿。
谢亘回道:“灭我们满门的是那些海寇,自然是找他们报仇!”
“不对!”
“仇人当是天子!”
这时。
陶淮突然开了口。
谢迁和谢亘都愕然看向了他。
他们都没想到陶淮敢这么说。
但这是能说的吗?
陶淮则立即向谢迁拱手一拜,而神色严肃地说:
“明公,也就是在您面前,鄙人才敢大胆这么说!”
“但造成如今局面的根本原因,您比我清楚,本质上,就是今上太聪明!太图治!”
“若不是他要严加禁海,何至于逼得海寇们灭公满门?”
“包括之前,令郎谢正、谢丕被绞杀,也与他执意改制,对清流不留情面所致!”
“所以,导致贵府被灭门的真正仇人当是当今天子!”
陶淮说后,谢迁只是闭眼一叹。
而陶淮见此,便知道谢迁有被自己说动的意思,就继续言道:“所以,明公要报仇,当寻正主!”
“别说了!”
“若非我家执意走私,也不至于此。”
“所以,追究起来,还是自己作孽所致。”
谢迁苦笑着回道。
陶淮听后非常失望,道:
“公怎么能这么想呢?”
“公是两朝元老,于国有功,人君本就当爱护才是!哪有圣君仁主,明知禁海过严,会牵累到元老,却还要如此做的道理?”
“可见,今上本就欲置明公全家于死地也!”
“老朽知道了。”
谢迁回了一句。
他已不想再跟陶淮聊下去。
所以,谢迁就对谢亘说道:“送陶公离开吧。”
谢亘拱手称是。
随即。
谢亘就向陶淮拱手:“陶公,请吧!”
陶淮怔了片刻,然后就叹息了一声,拱手说道:“明公好好想想吧。”
说后。
陶淮就离开了谢迁这里。
而陶淮离开后,谢迁才看向陶淮的背影,露出了一脸阴狠之色。
谢亘这里则在送走陶淮后,回到了谢迁这里:
“父亲,我们何时动身回去,安葬家人,收拾局面?”
“不急。”
谢迁回了一句。
接着。
谢迁就两眼空洞地看向谢亘:“你说是圣人错了,还是我们错了?”
“儿子不知道。”
谢亘回道。
谢迁则自言自语地答道:“圣人不能错,圣人要是都错了,那就没有对错了!”
接着。
谢迁就又看向谢亘:“你觉得这个仇到底算在谁身上比较好?”
“儿子也不知道!”
谢亘回道。
谢迁突然喝骂了谢亘一句:“你混账!”
“父亲息怒!”
谢亘慌忙跪了下来。
他知道谢迁为何骂他,无非是他心里也把这事怪到了天子身上。
谢迁则伸长着脖子,靠近了谢亘的脸,低声说道:
“这件事有一半的过错,要算在你们自己这些不肖子孙自己身上!”
“你们对皇纲国法缺乏敬意,连君父在你们心里都是可以恨可以怨的了,乃至对我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
“因为不用回去打听,就能猜到,有今天这般的结果,肯定是你那三兄没有听我的话,没有结清货款,所以才惹急了下面的大户!”
“还有一半的过错,要怪在沿海那些大户身上,他们不敢直接对抗官府,却唆使海寇拿我们谢家出气!这是要拿我谢家来个一箭双雕!现在还要老夫去跟天子斗!”
谢亘伏首道:“父亲说的是,此皆儿孙们不孝,才酿成如此大祸!”
“你兄长们的下场,你也看到了,所以,你和志望今后必须听我的!”
“如果有一天我没了,就听圣人的!圣人的道理不一定好,但他传扬千年而未衰,就说明,他至少不会害你,会保护你,适合蠢人立足。”
谢迁回道。
谢亘回道:“是,儿子记住了!”
接着。
谢亘就因而问道:“父亲,那我们这仇到底怎么报?”
“还能怎么报?”
谢迁呵呵冷笑。
接着。
谢迁就陡然沉下脸来,且抬头看向屋外:“我谢家被灭了满门,只剩下我们三个人,是吃不了半点海利了,既然如此,那就索性都别吃了!他们既已鱼死网破,我们也鱼死网破!”
“父亲的话,儿子不明白!”
谢亘回道。
“愚蠢!”
谢迁突然又喝骂了谢亘一句。
谢亘只伏首:“请父亲赐教!”
谢迁道:“这事虽说是天子加强禁海所致,也有我们谢家的原因,但既然海寇已经灭了我谢家满门,那我谢家剩余的人,借陛下的刀报我们自己的仇,索性就要求严加禁海!”
“让朝廷彻底据有海利,把祖制真的坚守下去!谁敢反对,谁就是倭贼!”
“父亲的话,儿子明白了。”
“圣人没有错,自然天子也没有错!所以错的是我们,是沿海那些大户!是我们和那些沿海大户,没有真正的坚守祖制,没有真正的恪守圣人之道!”
“所以,我们要改正已往的错误,真的坚守祖制。”
谢亘说到这里,就抬头看向了谢迁:“父亲,可是如此?”
谢迁颔首。
接着。
谢迁就道:“你起来吧。”
“是!”
谢迁则在谢亘站起来后说:“我们谢家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归根结底,就是我们坚守祖制、恪守圣人之道不够彻底!”
“根子在我呀,我没有管教严厉,其次在你们也没有严格遵守,利益熏心了,忘了清流门第的初衷!”
“再则,在那些沿海大户,也没有遵守。”
“所以,如今我们要报复,就朝那些违背祖制、违背圣人之道的人去报复,不然,说不定将来,还要有灭门之祸!”
谢亘点了点头。
他很赞成自己父亲的意思。
因为在如今家人被杀家业被毁后,他倒也仿佛明白了过来,最珍贵的东西不是家财万贯,更不是权势地位,而是家人平安一生,是天下一切有序井然,而要实现这一切,就得人人恪守规则。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很明显,谢家经此一劫,反而让谢迁、谢亘成了更激进的保守主义者!
“扶我起来,我要进宫面圣!”
谢迁这时伸出了手。
“是!”
……
……
陶淮这里在离开谢家,就来到了两浙会馆,见到了太仆寺卿陶谐,而对陶谐说道:
“我已将谢家的事告知给了谢余姚,且把这事往今上身上引了。”
陶谐听后问道:“他怎么说?”
陶淮道:“他没让我再继续说。”
陶谐听后道:“也罢,只要说了就行,他谢家如果因此恨上天子,自然更好!如果没有因此恨上天子,也无所谓,反正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总要把水搅浑些才好!”
“不然,照这样下去,谁都不会好过!”
“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固然是谢家有错。”
“但根子上也的确是天子不该这么过分!”
陶淮这时愤然言道。
陶谐颔首,且冷笑道:“等着吧,天子会害怕的。”
“为何这么说?”
陶淮问道。
陶谐意味深长地道:“他再这样下去,皇嗣就要遭殃了。”
……
……
内廷。
朱厚熜在谢家被灭门后,就一直在关注东南内卫的事。
为此,他亲自审批同意了一大批由兵部挑选的精明强干的边勇南下担任巡检官。
“皇长子没见了?”
但就在朱厚熜做这些事时,且回到寝宫歇息时,谷大用来见了他。
而他在听到谷大用来奏报皇长子失踪的消息后,当场惊呆在原地,心神顿时慌乱起来。
他不明白,皇长子身边那么多看着他的宫人,怎么会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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