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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彬顿时诧异不已地瞥了朱厚熜一眼。
他是真没想到,眼前这位天子会主动问起这个,会对大行皇帝对朝堂早就如此洞察。
毕竟按理来说,新天子不过是来自地方的一藩王世子,是不应该对大行皇帝那么了解的,也不会问出这么一番话的。
魏彬因此越发心惊胆战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他面前的这位新主子,的确是天纵英才,机心很深的人。
他因而知道,他现在回答的每一句话都事关他的脑袋能不能继续留着。
毕竟内廷的太监们等着接替他的位置,外朝等着通过惩办他而为新政铺路。
偏偏新主子又厉害得可怕。
所以,魏彬现在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回答说:
“皇爷圣明,大行皇帝确实有遗言于皇爷。”
“奴婢还没来得及告于皇爷,实在该死!”
“什么遗言?”
朱厚熜神色严肃地瞅了魏彬一眼。
魏彬忙匍匐在地,红着两眼说:“大行皇帝言,告知新君,朕的钱,不可滥用。”
说到这里。
魏彬就因为想到正德而哭了起来。
朱厚熜这里则两眼一亮,忙问道:“这么说,大行皇帝留了钱给朕?”
魏彬顿时心里燃起了生的希望,忙哽咽着回答:
“回皇爷,是的!”
“内承运库一直留存着大行皇帝即位后所攒之财,有抄没刘瑾、钱宁所得,也有抄宁王所得,更有在市舶司与边镇做贸易与屯田所得,虽近年为练兵强军用了不少,但还剩有不少。”
“带朕去内承运库!”
朱厚熜立即站起身来。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俗话还说,没钱寸步难行。
朱厚熜现在虽然当了皇帝,掌了赫赫皇权,但钱还没掌多少。
而没钱,就算是皇帝又如何?
大头兵一旦缺饷,什么朝廷,什么皇权,该哗变的还是哗变,忠勇点的,最多只是临阵为朝廷放三箭,如此,也算是为大明尽力了。
所以,朱厚熜在听到朱厚照给他留了钱后,自然就难免会兴奋。
待朱厚熜披着一头湿漉漉的乌发,穿着纯白素绸衫,在魏彬等的陪同下,来到内承运库后,他就看见,各仓的确叠放了大量金银等贵金属,还有大量丝绸绢帛等贵重布料,总之都是在这个时代能充为硬通货的财货。
“启禀皇爷,眼下内承运库各类金银铜与丝绸绢帛等合计值银七百余万两,另有抄没江彬所得还未入账。”
魏彬这时也对朱厚熜禀报起大概数字来。
价值七百余万两!
都成了朕的钱!
朱厚熜知道,在白银还没大量流入的如今,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
他现在,只痴痴地看着这些金银丝绢,嘴角微扬地腹诽说:“朕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金银丝绢!”
而他一想到他之前在看见五万两银子就高兴不已的场景时,就更是觉得自己可笑起来。
不过。
朱厚熜不得不承认的是,他这个“吃绝户”的人是真的吃了个好绝户,也难怪世上那么多人喜欢吃绝户。
但越是吃到这么大的绝户,越是不能吃相太难看。
毕竟眼红的人多着呢。
所以,朱厚熜知道他需要对正德和他留下的一切更慎重尊重一些才好。
朱厚熜便在这时问着魏彬:“皇兄积攒的这些钱财,意在何用?”
“大行皇帝意在养兵,自正德七年,大行皇帝设东西官厅开始,后又设威武团练营,以强禁军,而这些钱便是打算用来养这些兵的。”
魏彬回道。
朱厚熜又问:“养兵为了什么?”
“大行皇帝初登大位时,就有鞑虏大举入寇宣府,营于牛心山黑柳林等处长阔二十余里,而我官军竟不能挡,掠去我汉家男妇畜产器械不可胜计议者,使大行皇帝震怒,故决定强军振国。”
“大行皇帝积财养兵,也是为了将来北伐,一复河套,二复大宁。”
魏彬认真回答道。
“所以大行皇帝担心他走后,这些意在强军振国的钱,会被朕挥霍挪作他用?”
朱厚熜笑着问了一句。
魏彬回道:“皇爷圣明!但主要是担心皇爷为外朝所蛊惑,轻易出内帑厚赏天下,或用作济民,而不去追查外朝亏空,毕竟这笔钱是用来养兵强军用的,也是我们朱家江山稳固的保障。”
朱厚熜听后点了点头:“皇兄说的对啊!”
在朱厚熜看来,这笔钱的确不能滥用。
俗话说,兵强马壮者为天子。
所以,天子确实需要有一笔专款,用于养一支直接听命天子的强军。
而这笔钱的确应该用来养兵。
只可惜,属于天子的那支精兵已经被杨廷和裁了!
“造孽啊!”
“好不容易练出来的兵,甚至是跟正德在应州一起血战过,对天子认可度很高的兵,却因为被裁,接下来要被逼去做农夫或做盗贼。”
朱厚熜心中不禁如此感叹,一脸遗憾。
但朱厚熜也因此知道,他现在兵没有,就只剩下正德所留的这么一笔钱了。
而这笔钱也肯定早就被外朝盯上了,就等着用各种借口要走。
毕竟,没谁会坐视只让他一个人吃正德这个绝户,哪怕他是这个时代唯一可以合法吃的人。
所以,正德才在临终前什么话都没留,就留了这么一句话。
“只是这一笔银子,够养得起一支规模庞大的帝军吗?”
朱厚熜则在这时心里如此腹诽起来。
因为他的雄心其实比朱厚照还大,他所希图的可不仅仅是打服鞑靼,而是南北各有大计划。
所以,朱厚熜也就在心里如此盘算起来。
于是。
朱厚熜接下来就问着魏彬:“魏彬,你知罪吗?”
魏彬忙跪了下来,诚惶诚恐地言道:
“奴婢知罪!奴婢的确以前与江彬勾结,还结为姻亲,做了许多损坏大行皇帝圣德的事,奴婢对不起大行皇帝,也对不起皇爷,更对不起天下百姓!”
魏彬说后就落下泪来,而叩首说:“奴婢甘愿引颈受戮!”
“那你都具体做了些什么对不起皇兄,对不起朕的事?”
朱厚熜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
魏彬回道:“奴婢纵容底下的人为奴婢强占民田边田,还在抄刘瑾、钱宁时,听从江彬的指使,私吞了不少钱财,大约值银两百多万两,结果一直没向大行皇帝如实陈奏,到现在也都还没向皇爷陈奏,所以对不起大行皇帝,对不起皇爷。”
“你一个没有子孙的人!”
“贪这么多银子,兼并这么多田干什么?!”
“你要留到棺材里去吗?”
朱厚熜故意狰狞着脸,恼怒至极地伸手指责魏彬来。
魏彬只叩首哭泣:“奴婢糊涂,有负大行皇帝和皇爷!奴婢该死!”
一旁的黄锦等人只吓得面色煞白,大气都不敢喘。
“也罢!”
“你先起来吧。”
好一会儿后。
朱厚熜接着就叹了一口气,且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他刚才也不是真的对魏彬生气,不过是做做样子给不明就里的普通宫人们看,让他们知道皇爷是何等持正严明而已。
因为魏彬这时说出这么多银子,其实是在表示愿意拿家资充作赎罪银。
所以,朱厚熜接下来在魏彬站起来后就说:
“看在你伺候过皇兄一场的份上,你自己把贪的强占的都上交,然后自己去诏狱里待着吧,就不让你去都察院,让外朝的文官审你了,朕也会留你一条命。”
“毕竟,皇兄临终前没让我留你们性命,就是为了把这个宽恕你的恩典留给朕,朕岂能违他的愿?”
“但你死罪虽免,活罪难逃,司礼监你是不能待了,去诏狱后把你犯的事好好交待!”
“然后,你是选择去守陵还是去南京闲住,给朕上本说一说,朕都会答应你,看在你定国本且护礼有功的份上。”
朱厚熜这么说后,魏彬这才彻底放松了下来,忙虔诚地磕了头:“谢皇爷天大的恩典,奴婢含愧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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