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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喜欢的小饰品和购物卡而已,”周默笑,“唐副不必这么紧张。”
唐漾没出声。
服务员把锅端上来,开了火,问:“还有别的需要吗?”
唐漾、周默:“没有。”
服务员朝两人点头,离开。
周默拉了下桌旁的绳索,竹席状的隔音帘瞬间从四面放下,其中一面好像碰到了栅栏上的东西,发出细微响动。
店里嘈杂,唐漾和周默都没注意。
安静的空间留出来后,周默不再拐弯抹角。
“我不在汇商了,六月份跳的槽,现在在九江集团负责房地产风控,”周默说,“我们公司年后要拿江边那块地皮,建‘临江城’商圈,商圈带动周围产业发展,把那片不毛之地打造成碾压新光天地和世纪广场的核心商务圈。”
唐漾淡笑:“现在开发商用概念炒房价的说法都这么高端?”
“学妹友好一点。”周默并不在意。
他的眼镜只是装饰作用,这厢取下来,漫不经心擦着:“商品房放贷限制很多,我们想走建造生态园区的路线先把贷款批下来,所以到时要麻烦唐副高抬贵手。”
想到什么,周默真诚地补充:“曲奇只是见面礼,我们申贷金额是临江城估值的七成,在20-25亿间,放款一到,我们这边立马给唐副……”
周默把左手露出来,右手在左手掌心上写一个“2”,一个“7”,最后一个“0”。
不是270元的意思。
是2后面,7个零。
唐漾眉心不着痕迹地皱了皱,松开:“不是我抬不抬手,是条件到了,自然能过,条件不到,自然要调整,”她把曲奇推回去,“抱歉,这我实在收不了。”
周默劝说:“我替九江打工,你替汇商打工,说穿了都是高级打工仔,不要为难彼此?”
唐漾脸色微滞:“是我为难你,还是你为难我?”
“我送,是心意,你不收,自然是为难,”周默同样敛了神情,带着几分深意,“我说过,给好几个朋友都带了。”
相同“丰盛”的曲奇。
可能给甘一鸣,可能给A市分行高层,可能还有更多的人。
这圈子进去吃牢-饭的很多,打擦边球的很多,一辈子起不来从管培生变成金融民工的,更多……
唐漾视线落在面前的曲奇盒上,缓缓盖好方才虚掩的盖子:“我不喜欢。”
周默:“大家都不是小孩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怕是不太好。”
唐漾:“我不喝酒。”
周默:“酒可以不喝,但我不信唐副没参加过推脱不了的酒局。”
唐漾转身拎包:“对不起我身体不舒服,先走一步。”
周默拉绳索,卷起其中一面隔音帘:“让女士独自回家有失礼貌,我可以叫朋友送送你。”
周默话音落,唐漾动作停住。
透过那方没有遮挡的视角,唐漾清楚地看见门口站着四个黑衣男人,状似闲散在聊天。但周默把隔音帘拉开时,四人好像在身后开了视野般,鹰隼般的眼神与唐漾相撞。
唐漾后背霎时一悸。
“唐副多坐会?”周默漫不经心地把蔬菜放下锅。
周遭人声鼎沸,唐漾却像只身处在这家店里。
唐漾喉咙滚了滚,攥包带的指尖捏得发白,然后,坐下。
而几米外,蒋时延面前的屏幕闪得断续,他没听清也没看清两人在说什么,这时却像有感应般,蹙眉想过去,程斯然伸手拉住他:“你什么都听不到妄动个鬼,回去看录播。”
这边,唐漾深呼吸,调整好情绪:“我拿你当过学长。”
周默:“我也拿你当学妹。”
唐漾:“互相之间留一线可以吗?”
“你给我提了个登天的要求。”见唐漾没吱声,周默再次把曲奇盒子推过去,语气舒缓不少,“同批管培生你走得最快,前途大好,但你也要明白,如果一锅汤都是浑的,那一滴清水在里面就会显得毫无意义——”
“你应该知道我爸爸,”唐漾打断周默,换了闲聊的口吻,“去年感动中国有他。”
铁路专家,突出贡献,享国-务-院特殊津贴。
周默没懂唐漾的意思。
唐漾不紧不慢地出声。
“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有个叔叔来家里做客,当时我爸负责一个工程,那叔叔想承包建材,给我爸送了一块缅甸带回来的玛瑙。我爸不肯收,叔叔执意送,双方争执不知道是谁失手摔碎了。”
唐漾说:“十几年前,那块玛瑙值五十多万,我爸想赔给人家,我害怕变成莫泊桑手里一辈子做苦力只为了偿还一条项链的女主,哭着说当没发生过不好吗。我妈在我印象中算是喜欢功名利禄的人,从一个普通老师爬到当时专家的位置。我以为她会和我在一条战线,奇怪的是,她异常坚决地卖了房子赔了全款,而且把我胖揍一顿。”
唐漾轻笑:“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挨打,也是唯一一次,当时周老师就给我说,自戒自律不能破,对了,”唐漾思及什么,“我妈和你一个姓,周景妤,周默,都姓周。”
周默眼睫阖了一半,再次把曲奇朝唐漾推:“天知地知,就朋友见面,装盒点心到包里,很简单。”
唐漾回推:“你送给别人,别人收,那是别人的事,但我实在没办法接受,”唐漾用特别讲道理的语气,“你如果拿回去,我这人怕惹麻烦不会多事儿,你如果执意要送……”
唐漾顿了一下,“初审现在是我全权负责,我向你保证,你们件过不了信审处第一道门槛。”
唐漾口气平淡,态度却很坚定。
周默把曲奇盒推向她,唐漾推回去,两个人视线在空中撞上。
曲奇盒你来我往的施力间,直直朝着唐漾那个方向滑去。
“周默。”唐漾出口,两个字。
曲奇盒边缘堪堪切住唐漾身前那道桌缘。
一秒,两秒,三秒。
“再会。”周默把曲奇盒收回公文包,起身离开。
唐漾点头,目送他脚步如飞地出店,和四个黑衣男人上了一辆车,车启动,入转角,离开。
尾气好似卷着风,吹进滋味阁。
唐漾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浸了一后背的汗。
她苦笑,哪有什么玛瑙,哪有什么卖房子五十万,她鲜少说起家境,没想到工作后第一次提,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最怕的,就是半推半就。
抹不开面子,周默软硬兼施来得又陡。
不知道哪些人半推半就收了曲奇,哪些人又半推半就和除爱人以外的人滚了床单,哪些人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宛如无底渊。
斜对面那张桌子也空了。
唐漾平静地收回视线,把周默给自己盛的鸡汤倒进垃圾桶,再面对着一个空座位,自己从锅里盛半碗,小口小口细细啜。
沥过油的乌鸡汤鲜薄香美,入口伴有蔬菜的清冽。
唐漾平时会觉得好喝,现在越喝,越喝不出滋味……
汤滚了,温掉,再热滚,关火。
与此同时,蒋时延几个在车上恢复录屏。反复卡,又反复重启。
半个小时后,唐漾叫了服务员过来结账,服务员问她“办会员吗”,她说“不用”,接着收拾一会儿。
唐漾出店时,七点多,天已经黑透。
程斯然眼尖看到,把一脸不善的蒋时延直接拽下车。
唐漾有轻微夜盲症,借着昏暗的路灯在停车坝找车时,忽然有个人、以被别人推的姿势从旁边撞出来,踉跄两步,停到自己跟前。
唐漾一抬头,就看到一身嘻哈的蒋时延。
唐漾还没来得及消化他这身形象,便见蒋时延朝后指:“是程斯然他们,”车里没人,蒋时延支支吾吾解释,“是程斯然他们听到这家店会员日打折,就说过来吃,没想到你也在这,刚巧碰上……”
唐漾直直地盯着蒋时延,没反应。
蒋时延恍然想起她给自己说过在这吃晚饭。
蒋时延心里顿时恨不得扇自己大耳巴子,面上仍是赔笑,讪讪地:“我就说听这店名怎么这么耳熟,原来你给我说过在这吃,滋味阁要说生意这么好,和名字好还是有很大关系……”
四周昏沉,唐漾抿唇,眼里缀着一点细碎的光。
蒋时延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意识到什么,他面色转,呿一声,眉毛登时拧成一个川字:“那个周默说什么了让你不开心?嗯?说你胖了还是说你矮了?你平时在我面前那股磨人劲儿去哪儿了?他说你你不会怼回去吗?怼不过不会叫我过来骂吗?就任凭自己受欺负?!”
唐漾仍是没反应,定定地望着他。
蒋时延越想越气,又舍不得冲唐漾发火,他抬脚踹一下路旁灌木,故作凶狠道:“和你说话你听不见吗,cos木头人给谁看呢,真的是平常抖机灵厉害得要命,在外人面前怎么这么笨……”
他聒聒噪噪的,唐漾先前混沌无措一颗心,却跟着他调子,奇迹般安定下来。
“蒋时延。”唐漾轻轻唤他。
蒋时延转过身来:“怎么?”
唐漾轻牵着他衣摆,就用那双柔光潋滟的眼睛巴巴望着他,然后,唐漾咬了咬唇,轻软又小心翼翼地问:“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刹那,蒋时延一颗心软得不成样子。
还能发什么脾气,还能有什么脾气?
他看着唐漾,尤为无奈地反问:“我可以拒绝吗?”
唐漾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可以。”
随即想松开他衣角。
蒋时延噙笑:“但我不会。”
“啊?”唐漾没反应过来。
“过来。”蒋时延拉开羽绒服拉链,把手分揣进两个衣兜,然后张开手臂,用敞开的、裹有微热体温的羽绒服包住唐漾,把她抱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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