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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纲听到的瞬间,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谋反只需要名单。
皇帝摆明了是对京兆府尹,及大大小小的官员都不相信了,才要全方位的抓捕。
李纲却担心影响太大,一旦株连了整个京兆府,消息传开了天下震动,会导致人心不稳。
最主要的是国朝建立一百多年,从未这样大范围的株连。
就算是犯下了大罪,顶多是罢官流放,隔段时间赦免后自然就没事儿了。
李纲开口道:“官家,臣认为还是不妥当。”
赵桓问道:“为什么?”
李纲解释道:“回禀官家,整个京兆府上上下下无数的官员,全部罢免了,就意味着京兆府直接停摆,京兆府会混乱的。”
“这是第一个影响。”
“第二,京兆府的官员也牵扯到无数的利益。突然要处置这么多人,恐怕朝廷中,立刻会掀起大波澜,会影响到朝廷不稳定。”
“第三,我们正和西夏谈判,刚刚定下了西夏称臣、金国称臣的事情。现如今,是不能出现混乱的。”
“一旦内部乱了,恐怕就影响到外部。”
李纲洋洋洒洒一番话,正色道:“臣建议只是缉拿首要的一些官员,把地方上的主官抓捕就行了。”
赵桓却是冷着脸。
李纲的出发点,他很能够理解,因为对方不希望扩大化,也不希望把事情闹大。或者说,李纲还希望保护一点文官。
这是李纲文官的立场。
赵桓却不可能掼着,他并没有急着表态,看向其他所有人,问道:“你们意下如何?”
王宗濋毫不犹豫道:“官家的安排,从来是不会错的。臣王宗濋,支持把京兆府一锅端了。敢刺杀朝廷天使,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安人心。”
徐处仁一向是疾恶如仇的。
纵然也不希望扩大化,却不愿意坐实京兆府这样的烂摊子存在。
该处理,还得处理。
最主要的一点,今天刺杀了皇帝派遣的人,竟然没有什么处理。那么陈东接下来要巡视地方,那就很难完成的,届时将会遇到前所未有的阻碍。
陈东巡视地方,靠的是什么?
靠的是皇权威严。
靠的是皇帝授权。
在某种程度上,陈东就是扛着赵桓的大旗去纠察不法,凭着赵桓的威权震慑地方,让所有人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皇帝的威权必须要维护。
一旦皇帝威权没了,赵桓就成了一个笑话,陈东的事情也就无法贯彻下去。
徐处仁旗帜鲜明道:“官家,臣同意彻底清洗京兆府。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代皇帝自有一代皇帝的风格。”
“太上皇及我大宋的列祖列宗,都缺乏官家这样的开疆拓土大功。”
“毫不客气的说,论开疆拓土,就算太宗也比不了您。”
“官家的威望,已经前所未有。”
“既如此,必须要强势处置地方上的污垢。地方要翻盘,那就直接镇压。要借此诏告天下,一旦刺杀了官家安排的钦差,会是何等的滔天大祸。”
徐处仁拱手道:“请官家明鉴。”
赵桓眼神赞许了起来。
徐处仁不错!
是非黑白,以及官场上的大义,以及官场上的权衡,都分得很清楚。
如果一个宰辅,把文官的利益看得更重,反而是忽略了朝廷的利益。在赵桓看来,这样的宰辅显然是不合格的。
在金人南下之际,李纲旗帜鲜明的要抗金。
这是大功劳。
是毋庸置疑的。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天下已经稳定下来,没了外患之忧,目前的问题是内患。在这个前提下,治理内患,解决内部的顽疾是最重要的。
李纲做得不够。
赵桓目光一转,又看向了吴敏和杨时,笑道:“你们是什么意见呢?”
杨时正色道:“官家,是非黑白很清楚,必须要处置。臣赞同官家一锅端的安排,唯独有一个建议。”
赵桓说道:“杨公有什么建议?”
杨时回答道:“虽然官家大批抓捕人员,却必须要给所有人一个公道。犯下大罪的,或是流放,或是诛杀。”
“没有犯罪的,不能有任何的苛待,也不能严刑逼供,这就是老臣的态度。”
赵桓笑道:“这是自然。”
吴敏接过话道:“官家的安排,臣也没有异议。”
所有政事堂的宰相,除了李纲外,反而都支持赵桓对京兆府的处置。
赵桓目光才回到了李纲的身上,继续道:“首辅啊,看到众人的意见了吗?”
“都赞同对京兆府的处置!”
“你的理由,关键是站不住脚。”
“第一,你说京兆府会停摆。问题是现在乌烟瘴气的局面下,无数百姓受难,难道不是比停摆更恶劣的吗?”
“停摆,反而是休养生息。”
“抓捕,才是在救治京兆府的百姓,而不是导致百姓受难。”
李纲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一刻,他也有些下不来台了,因为所有人都没有附和他的意见,全都站在了皇帝的一方。
赵桓却不管李纲的想法,也不顾李纲的脸面了。
李纲很多时候做得不好。
一个首辅,必须有首辅的魄力,以及看清楚自身的立场。
首辅的立场必然是站在百姓的一方,必然是为大宋崛起而努力,必然是让大宋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而不是去代表什么文官集团。
更不是去为一个个文官说话,因为这些犯罪的文官必须要处置。
今天,正好敲打。
否则,李纲就只能被赵桓罢黜。
赵桓继续道:“李卿刚才说,处置京兆府的无数官员,会牵扯到无数的利益,遭到巨大的阻拦。”
“朕更是不赞同的。”
“之前,朕就已经处置了大批的官员,谁敢来造反呢?”
“大宋朝乱不起来的。”
“如果是大宋朝做着正义的事情,做着为国为民的事情,却有无数的百姓来阻拦,那就证明我们没有做好,是悖逆人心。只要我们为百姓申冤,是站在百姓一方的,就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实际上,这些都不可能发生。”
“一个个百姓巴不得我们处置贪官污吏,处置了这些不作为、懒作为,甚至是贪赃枉法的官员,百姓会欢欣鼓舞的。”
赵桓眼神愈发的锐利,继续道:“如果真的是朝廷去处置京兆府官员,一个个京兆府官员要对抗,朕更是乐见其成。”
“无非,彻底诛杀而已,杀个干干净净。”
“这还更好了。”
“朕可以沿着出手的人顺藤摸瓜,进一步处死这些贪赃枉法的官员。”
赵桓笑道:“李卿,你说呢?”
李纲的脸色愈发苍白。
衣袖中的手,更是紧紧握起,眼眸中浮现出了一抹愧疚神色。
他这一回,做的不够好!
李纲回答道:“官家的一番话,说得鞭辟入里,臣心服口服。”
赵桓继续说道:“回到你提及的第三件事,说担心京兆府的事情闹大了,西夏和金人会临阵反悔。”
“这更是笑话了。”
“岳飞和王彦的军队,至今还在金国边境。”
“种师中的军队杀入大同府区域,正在夺回失去的燕云十六州。”
“韩世忠和种彦崇的军队,已经杀入了西夏国境内。”
“我们的兵锋无敌,西夏国和金国如果敢说一声不字,朕立刻就要继续开战,打到他们彻底撑不住为止。”
赵桓眉宇间,尽显强硬。
皇帝的底气来自于军队的强弱,军队能打胜仗,那么所有人都不可能是赵桓的对手。
有反对的,军队横推就是。
有反对的,诛杀就是。
赵桓站起身,在大殿正上方来回的走动,沉声道:“朕之所以现在接受金国和西夏国的称臣,不是就决定彻底结盟不出兵了。”
“休战,不是为了那点岁币,更不是为了那点利益。”
“休战,是为了下一步更好的进攻西夏和金国,为了彻底的灭掉对方。”
“朕在这里告诉你们,接下来的这个空隙,朕要全力以赴的解决内部问题,加强我大宋的吏治治理,以及百姓的日子,让百姓能够安稳生活。”
“国内彻底解决了,未来才能真正杀过去,才能彻底吞并金国和西夏国。”
赵桓又说了一番话,继续道:“我们自身没有足够的实力,就算打下了辽阔的疆土,也无法治理。因为打江山容易,治理却要花费极大的精力。如果治理不好,那就是极大的隐患,会影响到我们自身。”
一众人听得热血沸腾。
徐处仁欢喜道:“官家圣明,臣完全拥护您的决定。”
王宗濋说道:“官家的安排,臣也没有任何异议。”
杨时捋着颌下的胡须,表态道:“官家的安排,其实在某些程度上是有利于我们大宋冗官解决的。”
“燕云十六州的治理,解决了很多的官员,送了大批的人北上。”
“至少,东京城的冗官压力减少了许多。”
“现在京兆府的官员大批处理了,就意味着又可以抽调一批官员去上任,从而进一步减轻冗官的压力。”
杨时正色道:“臣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如何解决冗官的问题。如今陈东回来了,臣彻底明白了。”
赵桓笑道:“你明白了什么?”
杨时正色道:“臣明白了解决的办法,就是查处大批贪腐的官员,查处大批不作为乱作为懒作为的官员。”
“一批一批的官员被处置后,就可以安排很多寄禄官去任职。”
“既解决了官员的冗余,也能肃清吏治,让官员能专心于治理地方,使得地方百姓安居乐业。”
“这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杨时正色道:“在某种程度上,如果能够毫不动摇的查处贪腐,毫不动摇的解决官员贪腐问题,足以让大宋继续稳健的延续下去。”
赵桓笑道:“杨公说得对。”
一番赞许,让李纲脸上神情愈发的尴尬了。
他知道自己错得离谱了。
或者说,知道自己不应该去考虑什么文官的利益关系,而应该考虑百姓的利益,考虑朝廷的利益。
李纲神色惭愧,主动道:“官家一番话,如晨钟暮鼓,点醒了臣。臣惭愧,请官家处置。”
赵桓摆手道:“处置就不必了,好好做事吧,朕拭目以待。”
李纲郑重行了一礼,说道:“臣谨记。”
赵桓目光才落在了仍旧红着眼睛的陈东,问道:“陈卿,朕这样的处置,你觉得怎么样呢?”
陈东激动道:“官家圣明烛照,臣没有任何意见。有了官家的安排,想必死去的士兵也能够瞑目了。”
赵桓点了点头道:“朕原本打算安排其他人,去京兆府执行任务。”
“仔细的想了想,你最合适。”
“你去了京兆府,直接从上往下点名抓人就是。”
“把所有人抓回来。”
“同时,你在京兆府期间,再选拔一批人暂时稳定京兆府的局面,同时安抚民心。”
赵桓问道:“你意下如何?”
陈东想着可以自己去,也更是欢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官家隆恩,臣感激不尽,臣一定会做好事情,不辜负官家的厚望。”
赵桓点了点头,立刻就喊来了关胜,让关胜抽调一千士兵,准备要开赴京兆府执行任务。
关胜抱拳道:“请官家放心,臣去调兵时,一定会告知领兵的都虞侯,让他听从陈大人的安排。”
赵桓笑道:“这就好。”
事情敲定后,赵桓也就不管了,让陈东带着士兵抓紧起程,也让李纲、杨时等人去准备京兆府大换血的事情。
整个京兆府的官员抓了,虽然陈东暂时去稳定局面,仍旧需要大批官员去赴任。
唯有如此,才能确保后续京兆府的运转。
所有的人离开了,赵桓等着京兆府的处理,心中却期待了起来。
嵬名安惠以最快的速度,先一步把西夏国要称臣的条件送回兴庆府,不知道李乾顺得到消息,会怎么考虑呢?
是否会一战?
如果李乾顺不甘心称臣,不愿意接受三百万两白银的条件,以及其他送美女的苛刻条件,要和大宋再战,赵桓反而有机会灭掉西夏国仅剩下不多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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