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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房禀报道:“老爷,是官家来了。”
种师道眼中露出诧异神色,更有刹那的激动,旋即又冷静下来,问道:“官家来做什么?莫非我种家出了什么岔子?”
门房摇头道:“官家身边只有少数护卫,应该是微服私访。”
种师道一颗心放下。
微服私访,至少不是坏事。
种师道让门房伺候着穿上衣袍和鞋袜,一路来到大门口,作揖道:“臣种师道,拜见官家。”
赵桓笑道:“种公不必多礼。”
种师道微弓着背,侧身摆手道:“外面夜深露寒,官家里面请。”
赵桓进入大厅坐下,摆手道:“种公,坐!”
“谢官家!”
种师道撩起衣袍坐下,却是正襟危坐。
他猜不透皇帝的意图。
皇帝软弱,性情更是反复,今天可能主和,一觉醒来就可能主战,难以揣测到底怎么想的。
当初金人南下,种师道抵达东京,皇帝礼贤下士,对种师道尊崇备至,快把种师道捧上天了。
等击败金国的军队,种师道就被解了兵权,诸多抗金的建议都被否定,还遭到无数主和派文臣的攻讦弹劾。
恰是如此,种师道才郁郁寡欢。
一腔报国心,无处可依。
太憋屈了!
种师道问道:“官家深夜驾临,有什么事呢?难道金国大军再度南下了。”
赵桓摇了摇头,说道:“金国还没有南下,朕深夜拜访,是忧心朝堂局势。思来想去后睡不着,才连夜拜访种公,想听听您老的建议。”
种师道精神一振。
这是好事儿!
皇帝现如今打算向金国屈膝求和,不仅答应送人质,还愿意称臣,这是种师道坚决反对的。
泱泱大国,岂能求和呢?
要对抗金国,就必须从皇帝做起,连皇帝都不愿意死战,官员就更不愿意死战。一层层的蔓延下去,最下面的人谁愿意死战呢?
你爱国,国爱你吗?
皇帝改变,才可能有无数的主战派。
种师道捋着胡须,不假思索道:“回禀官家,金贼之所以撤走,不是心慈手软,更不是放过我们,是这次没有足够的准备。”
“臣料定今年秋天,金国粮草充足、兵马齐备后,必然会再度进攻。”
“主要战场在太原、真定和中山等地。”
“这是北方的东西门户。”
“官家要对抗金国,首要是传令地方,加强太原和真定等地的防守,勒令地方官员备战。”
“其次,加强黄河各渡口的兵马囤积。”
“一旦北方门户被金国的大军突破,黄河渡口就很关键,只要我们的士兵扼守着黄河沿线,就可以阻击金军的大军,确保对方不能长驱直入。”
洋洋洒洒一番话,种师道拱手道:“臣肺腑之言,请官家明鉴。”
赵桓也是眼神赞叹。
不愧是老将。
太原和真定是北方的门户,历史上第二次东京之战,就是这两座城池被攻破,北方门户丢失,金军才能大举南下。
太原和真定在,就可以截断金国大军的粮道。
金军的粮道不稳,攻势后继乏力,就能让金军不攻自破,从而争取到喘气的时机。
目前,大宋的骑兵被金军狂虐,野战不利,就只有先镇守,等岳飞和韩世忠等人成长起来,有足够的战斗力才能和金国野战。
赵桓感慨道:“种公的分析,朕非常赞同。”
“除了种公提及的策略,朕认为现阶段,主要以防守为主。”
“我们的优势在城池,通过据城坚守,坚壁清野,结硬寨打呆仗,跟金贼拼消耗,一点点野消耗金国的兵力。”
“出城野战,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目前不可能速胜,只能打持久战,一点点扭转局势。”
“只要河北各地反击,一处处击败金人,加上朝廷旗帜鲜明的主战,必然如同星星之火燎原,最终聚火成海,彻底涤荡北方妖氛。”
种师道瞪大眼睛,脸上露出震惊神情。
这是自家皇帝?
持久战?
结硬寨打呆仗?
星星之火燎原?
这竟是从自家这个软弱求和的官家口中说出,让种师道心中错愕。在错愕的同时,种师道心中又升起了无尽的激荡。
寇可往,我亦可往!
凭什么只有金人欺负大宋,大宋不能杀出去?
种师道双眼熠熠生辉,再无半点的颓废,问道:“官家刚才的一番话,当真?”
赵桓说道:“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种公不向往吗?”
种师道心中也向往。
大宋立国后的对外作战,从来没什么光彩的战绩,连太宗皇帝在高粱河,都骑着驴车狼狈跑回来。
后世的赵家子孙更是屡屡赔款,哪有什么虽远必诛?
这简直是一个梦。
不,做梦都不敢这么想,能守土卫国就已经是奢望。
种师道眸子中一团火燃烧着,咬牙道:“官家要重整山河,老臣虽然一把年纪,满身是伤,也愿为前驱,死亦无憾!”
赵桓笑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朕有种公,大宋才有擎天白玉柱,你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种师道连连点头。
到现在,都有些恍惚感,觉得有些不真实。
又沉醉这样的感觉。
种师道调整了自己的情绪,郑重道:“官家要重振大宋,不仅在于守住东京城,更要考虑长远。”
“要谋划长远,就必须提升军队的战斗力。”
“提升战斗力,在于稳定军心,更必须解决军队兵饷的问题。”
“现在东京有大批的士兵,却拖欠着兵饷,偏偏太上皇又截断江南送来的钱财和粮食,没钱怎么办呢?”
赵桓笑道:“这个简单。”
种师道问道:“怎么办?”
赵桓回答道:“自然是劫富济贫,杀一批贪官污吏,自然就有钱。种公不需要操心这些事,交给朕就是。”
“朕连夜拜访种公,除了商讨应对金国的策略,还有一事要托付种公。”
种师道问道:“什么事?”
赵桓说道:“朕欲拜种公为枢密使、天下兵马副元帅。”
种师道眉头一跳,整个人头皮发麻。
枢密使!
天下兵马副元帅!
兵马副元帅就罢了,是临时性的官职。等战事结束,就自动卸任兵马副元帅。
枢密使却不一样。
这是枢密院的长官,掌管全国军事,一直都由文官出任,或者宰相兼任。
许多时候,更不任命枢密使,安排人担任次一级的知枢密院事,或者同知枢密院事,以及枢密副使、签书枢密院事等。
武将担任枢密使,是打破惯例的事情。
这会遭到满朝反对。
种师道好半晌才恢复过来,沉声道:“官家,臣担任枢密使违背祖制,会造成举世哗然的?”
赵桓目光灼灼,掷地有声道:“大宋的局势,已经危如累卵,不改变不行了。”
“舒王曾说,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如今金人肆虐,正是特事特办的时候。”
“种公以家国为己任,不惜死,不畏战,担任枢密使众望所归。难道种公一身傲骨,怕了朝中虫豸的吗?还是种公沽名钓誉惜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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