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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在天地夹缝的对拼中,徐行和铁木真的力量、意志、技巧都已抵达了此生的最巅峰。
但无论如何,胜负终将分明。
徐行这融汇毕生信念的一记“射天狼”,最终打在了铁木真的胸膛处,将他的心脏彻底粉碎,整个人就此洞穿。
但铁木真体内并无丝毫血肉,但眼角却渐渐出现小小碎块,晶莹剔透,好似星辰碎片,缓缓飘散。
裂纹很快便蔓延至铁木真全身,碎片亦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
即便死亡已经无可避免的降临,铁木真脸上却全无怨愤,好似所有的情绪,都已被徐行这一拳彻底排出了体外。
那双好似永远燃烧着不熄战火,充满野心和欲念的眼眸,亦变得无比平静。
他勉强站直身躯,看着徐行那具几乎化为焦炭、白骨裸露、血肉萎缩的身躯,不无遗憾地叹道:
“可惜,仍是差了一点。”
在过往的征服道路上,铁木真从未发出过这样“软弱”的感慨。
对他来说,只有成与不成、胜或不胜,永远不存中间的区域,并且他一直都是成功和胜利的化身。
但现在,面对徐行这个前所未见的敌手,铁木真却从心底里,体会到了这种求而不得的遗憾。
因为他感受得到,若自己能够战胜此人,一定会体会到此生从未享受过的绝大快乐。
在这样的快乐下,即便是牺牲生命,亦不算是难以接受的代价。
只可惜,即便铁木真有玉石俱焚、与敌同亡的觉悟,这个愿望终究是没能达成。
诚然,铁木真最后那一拳的确是够强够劲,但徐行的“射天狼”,不止有他自己的力量,亦融汇了两人交手至今,产生的一切余波劲力,以及被打散的游离真气。
面对这样的力量,即便是铁木真亦不能不败,更不能不——死!
在生命的尽头,这位成吉思汗即便大半个身子,都已化成晶莹碎片,仍是勉强抬起头来,看向徐行眼底深处。
看了会儿后,他洒然道:
“看来比起本汗,你才是真正的战神,作为见识这一拳的回礼,这份经验,送你了。”
言语落定,铁木真仍是抬起即将溃散的手臂,遥遥指向徐行,朝他传过去了一抹蕴含有丰富信息的神念。
这其中,正是全套的“战神图录”,以及铁木真毕生修行的经验、武学。
这足以令天下武林沸腾、澎湃,甚至是彻底混乱的武学传承,被铁木真置如敝履,随手扔给了徐行。
徐行还没开口,铁木真便哼笑道:
“弱肉强食、物竞天择,即是大草原的铁则,本汗自然不会违背。”
徐行怔了怔,叹道:
“你这个人,倒也算是有趣了。”
虽然相识甚短,但铁木真的一言一行,仍是给徐行留下了深刻印象。
无论如何,这位绝代霸主,即便没有达成最终目的,仍是如他所愿的那般,活出了自己最想要活的,轰轰烈烈的人生。
只不过徐行不知道,铁木真之所以赠他战神图录,还有一个不曾说出口的原因。
在铁木真看来,战神本就是不屈的象征,象征他年幼时,那段反抗金国压迫,立志要将草原民族统一,不受任何人侮辱的雄心壮志。
可现在的成吉思汗,早已从反抗压迫的仁人志士,成为了暴虐恣睢、横行无道的霸主,这份战神之志,自然也发挥不到最尽处。
但他能够感觉得出来,徐行和他不一样,即便有再强的力量,此人也只会选择做战神,而非是统御一切的帝尊。
——这人,的确是战神图录最好的传人。
此时此刻,铁木真的形体已然消失,只有一个声音在徐行脑中悠然回荡,且越来越低,直至无声:
“统领世界,令它变成想要的模样,本就是最强者的权力,既然胜了,你便好好享受这样的权力吧……”
筹谋百来年、历经两世轮回的皇图霸业,终成泡影。
徐行此时亦是精疲力尽、性命垂危,但他却没有去在意肉体上的伤势、精神上的损耗,只是仰面躺在地上,高高举起右拳,长长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一直以来,他都极其享受与同级强者浴血厮杀的逼命刺激,取得胜利后,更是会收获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但这一次,费尽千辛万苦、竭尽智谋武力,终于战败这沐浴着无数光环的强大敌人后,徐行首先感受到的,不是那熟悉的满足,而是一种如释重负。
因为这是一次,他输不起的战斗。
一直以来,徐行虽然都是出于自我意志,帮助那些他能够帮助、愿意帮助的人,并且不惜代价。
但与之相对的,他心中亦没有多少负担,只因这事本就是全凭自愿,即便做不成,也没有任何人会因此责怪他。
就连徐行自己亦是如此认为。
在以前的他看来,做事最重要的不是成败,他也管不了是成是败,无非尽心尽力而已。
在大明王朝世界,帮助戚继光,与张居正合谋,在北宋世界,重建逍遥派,襄助诸葛正我,皆属此类。
徐行和这些朋友、兄弟,都是志同道合,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奋斗的道友、同志,并且他们所有人,都已做好了为这个目标牺牲的准备。
可以说,将他们团结在一起的,不是哪个具体的人,而是那一面名为“道义”和“公理”的大旗。
但这一次不一样。
厉若海其实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公理、道义,甚至这个世界的存续,亦或者是更广的众生。
她之所以做出这种决定,纯粹也只是为了徐行这个人而已。
其实,除了对武道的热忱外,徐行和厉若海可以说是性情截然不同,甚至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徐行除了练武外,对生活中的一切都充满兴趣,乐于结交各行各业的朋友,更尊重朋友的想法和意见。
就比如说对师兄无崖子,徐行虽是极其不愿见这位老人离去,但到最后,仍是选择遵从了他本人的意愿,更没有去打扰老人的安眠。
厉若海就不一样。
少女因早年经历之故,将此生绝大部分精力,都倾注于武道,心灵极其封闭,不屑与旁人交往,称得上朋友的也只有谷凝清、徐行两人。
这些天来,时常与她比武较技的浪翻云,也只能勉强称得上半个。
厉若海的性子亦极其直率,有些时候,明明想说的是更柔软的话语,可话一出口,就不自觉地带上了斥责一样的冷硬。
并且,少女一旦下定了决心,根本不管旁人的看法,就像将嫁衣神功,强行传给徐行一般,根本不给他任何拒绝的空间。
徐行有些时候也在想,如果当时是厉若海和自己一起面见无崖子,只怕少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把这老头儿先治好了再说,根本不会放任他离开。
有些时候,徐行会生出这么自我的想法,只不过他能够忍下来,而厉若海则是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忍的。
人生在世,难道不该我行我素?
一想到少女那张倔犟的面容,徐行就不禁流露出笑容,只觉得极有意思。
继而,又有一种由衷的庆幸,从他心底深处涌了上来,顷刻间填满整个胸膛。
——好在,终于是赢了。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境,让徐行对生命二字,又多了许许多多的感触。
有些时候,尽力和尽力之间,亦有区别,若他在这次死战中败亡,只怕会比铁木真还要更不甘百倍、悔恨千倍!
徐行这个漂泊许久,仿若不系之舟的行者,一向眼睛都只盯着前方未见之处,可这一次,却首次感受到了从身后传来的牵扯。
这种牵扯的力道并不强,却像是一条既坚且韧的丝线,无比明显,令人难以忽视。
念及此处,徐行再次躺回了战神殿的地面,右手也缓缓垂落,享受着这片刻安宁。
只不过,下一刹那,整个战神殿便在剧烈的爆炸中轰然解体,化成万千碎片,朝着整个武当群峰洒落而去。
徐行正躺着的地面,亦崩解溃散,他的身子裹挟着一团炽盛焰光,朝一处峰头砸去。
千钧一发之际,忽闻一声龙吼,金角黑龙自山林某处纵起,龙躯蜿蜒,盘踞山峰,用宽厚的背部,将徐行接了下来。
徐行一睁开眼,便看见了满脸担忧的谷凝清、厉若海。
早在徐行前去迎战时,就让魔龙先送两位少女离开武当境内,再回来参战。
只不过,后来他用“真武昊天镜”换得张三丰能够一展拳脚,将武当境内的大宗师、宗师们都给一网打尽,倒也没了魔龙用武之地。
徐行此时虽是形貌凄惨,却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朝着两人咧开嘴,微微一笑:
“回来了。”
厉若海看着徐行,贝齿紧咬嘴唇,没有说半句话,只是双手一张,将他那具被烧得焦黑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
此时的厉若海,体内已不存丝毫真气,仅凭一身横练体魄,亦难以抵御徐行身上残存的炽盛热力。
只一会儿接触,她的白皙肌肤,就已被烧得泛起灼痕,好似皲裂焦土,须发亦呈现出火燎的枯黄之色。
徐行身子一动,本想推开她,却发现厉若海抱得越发用力。
足足三五个呼吸后,她才将手松开,自己的衣衫亦变得有些破烂。
谷凝清适时地传过去一股真气,恢复了厉若海肉体上的伤势,并将残存热力一并祛除。
厉若海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徐行的双眼,直戳了当地问道:
“在这个世界,你还能停留多久?”
徐行没想到,少女一开口,就问出如此尖锐的问题,苦笑了声,才开口道:
“至多,只能再压制两天了。”
徐行和铁木真在天地夹缝一战后,此界的破碎空洞,已经到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地步,界外对他这位破碎高手的牵引,也是越来越强。
若非是徐行体内真气损耗过多,又还有“真武昊天镜”镇压,他早已破碎虚空而去。
并且,再这么压制下去,他的存在本身,就会成为扰乱天地秩序的根源。
厉若海却没有丝毫意外,反倒是接口道:
“而且在这两天里,你还有很多事要做吧?”
徐行直视着她的目光,有些艰难地点头。
按照他和张三丰事先的规划,在击败铁木真后,便要借助“真武昊天镜”的力量,将天地胎膜上的孔洞,固定成一座天门。
这样一来,此界破碎虚空的高手,亦不必再自行撕裂天地胎膜,只要功力足够,便能冲击天门,自行飞升离去,从根源上杜绝天灾。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厉若海扬首,睁大一双秋水般的明眸,定定地望着徐行,不复以往的英气凛凛,轻声道:
“既然时间不多,那我也长话短说,只问你两件事。
第一件事,踏法,你之前愿意迁就我,到底是不是可怜我?”
到了如今,厉若海也能意识到,他们初次相遇时,徐行说的要找个人,以护卫自己肉身,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他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想换个法子,让自己能够心安理得接受他的保护而已。
“可怜你?”
徐行不禁笑了起来。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就一副虽然心事沉重,却孤高无人可近,自洁傲岸的样子。
那的确是可以青史留名的姿态,却也不免有些劳累了,我由此心生不忍,才想帮你一把。
我也说了,我跟你是共患难、同修行的关系,这其中没有谁是弱者,自然谈不上可怜。”
他又反问道:
“你看我像是为了同情你而接近你吗?你想想,你是个需要人可怜的人吗?”
厉若海双手十指交叉着负在身后,剪水双瞳直视徐行,又忽然问道:
“那现在是第二个问题——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厉若海这句话问得全无犹疑,说完后,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眼睑微敛,又飞快地补充道:
“不论你怎么想,我都喜欢你,没得改。”
厉若海这话,简直就像是她的枪法,大气磅礴、无孔不入,丝毫不给人回击的空隙。
这一次,她甚至脸都没有红一下,蛮不讲理得理直气壮。
徐行愣了下,目光掠过厉若海的肩头,看向谷凝清,狐疑道:
“凝清,这也是你教她的?”
谷凝清一脸无辜,摊开手:
“我可没这么大本事。”
厉若海却把头扬得更高,毫不退避地同徐行对视,一字一句地道:
“与凝清无关,这都是我自己想说的话。”
徐行看了她一会儿,不由得叹道:
“厉姑娘,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人吗?”
厉若海挑起眉毛,用鼻音应了一声:
“嗯?”
徐行也笑起来:
“简直是强抢民女的山大王!”
谷凝清则是捂嘴轻笑起来:
“和你这种人弯弯绕绕,倒还真不如单刀直入。”
徐行看了会儿厉若海,也笑起来。
他右手一震,将其中充盈的热力彻底震散,再用只剩白骨的五指,抓住厉若海的手腕,按向自己的胸膛,轻声道:
“如果不是因为有你,或许这一战,我便回不来了。”
徐行又颇为风趣道:
“恩公的救命之恩,小生无以为报,看来是只能以身相许啦。”
感受着那颗心脏的跳动,再听到这样的言语,厉若海的心脏也跟着剧烈地跳了下。
她只感觉跳的不只是心脏,而是自己心中那闭锁种种情绪的闸门,如今这些情绪,都如山洪暴发、江河倾泻,全数涌了出来。
先是茫然、怔忡,便是欣然、欢喜……
其实厉若海也知道,她一直以来,都是强行把东西送给徐行——她的功力、她的关心、她的爱意。
厉若海从来没有问过徐行究竟想不想要,少女只固执地知道一件事,这些东西她从不给别人。
正因明白自己是一厢情愿,所以厉若海才从一开始,就做好了会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也因为如此,她如今才会这般欣喜。
少女猛地抽离指尖,桃腮飞起一抹红霞,红到了耳朵尖,明眸泛起濛濛水汽,贝齿紧咬,将胸中剧烈起伏强行压了下去,只闷闷地应了声:
“油嘴滑舌。”
徐行见少女这般模样,心头怜惜之意大起,不由得伸出手,拨了拨她的头发。
厉若海又抬起头来,望向众人身后那只剩半截的天柱峰,朝身后退出几步,自己将发丝捋到耳后,洒然道:
“既然一切都说清楚了,那便走吧。”
她又再次恢复成了以往那英姿飒爽的状态,唤出已经变化为丈二红枪的蟠龙棒,舞了一个徐行再熟悉不过的枪花,轻快道:
“你先走一步,我随后便会跟上,只要活着,我们总有一日,能够重逢。”
即便是说着这可能性极其微小的事件,厉若海的语气中却也没有丝毫气馁,反倒是充满了坚定的自信。
徐行此生虽然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离别,却也始终充满探索未知天地的豪情壮志,更从不会为羁绊而止步。
但这一次,见到厉若海这般笃定、如此自信的神情,他却有些迟疑了。
这样漂泊流浪的生活,对他来说,是一种无上享受,但是对厉若海来说呢?
更何况,徐行即便有“昊天镜”在身,亦难以捕捉到自己将来会去往何处,厉若海又如何能够保证,一定找得到他?
在这一刹那,徐行想了许许多多,他此前不曾考虑过的问题。
他本想将这些事如实告知,但是看到厉若海的眼神后,徐行仍是把这些话都吞了回去。
眼神的意思就是,她的眼睛,当真亮得好像里面住着两尊神祇。
那是一种无法动摇的坚定。
所以,徐行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朝她露出此生最为灿烂的笑容:
“我等着你。”
厉若海点点头,伸出一只手,落落大方道:
“好,我们天外再见。”
一大一小两只手掌,再次如昔日初见那般,紧紧相握。
只不过这一次,徐行的手掌反倒是成了更大的那一方,将厉若海的纤纤素手,牢牢握在掌心。
相互对视一眼后,两人在风中分手。
分道扬镳。
虽然这可能是一场没有再会的分别,但他们各自心头,都会充满对彼此的期许与厚望,并努力为重逢而努力。
说完,厉若海便率先转过身,朝着龙背下的山峰走去。
谷凝清留在原地,看了看徐行,面色有些黯然,叹息道:
“如果早知道,你们会这么快分别,我绝不会劝她。”
不过想了会儿,谷凝清又叹道:
“不过,比起怀揣着没能说出口的话,抱憾终身,我想还是现在这种情况,对若海更好一些吧。
当然,对你也是一样的。”
徐行则是朝谷凝清拱手,由衷道:
“凝清,无论如何,我要谢谢你。”
徐行也知道,若非是因为有谷凝清推波助澜,以厉若海的性子,只怕等到自己破碎虚空,亦不会将斥诸于口。
而他自己,更不会有机会,如此清晰地明白到少女的心意。
谷凝清翻了个白眼,哼哼道:
“我早就说过了,对付你这种人,就是要单刀直入,不给丝毫回旋的余地。
要不然,以你的性子,只怕也没有这么容易,便接受若海的心意吧?”
徐行没有说话,叹了口气,点头。
谷凝清说得不错,他虽然从不忌讳与任何人结缘,本质上却仍是一个漂泊诸天万界的行者,即便关系再深厚,亦免不了分别。
若非厉若海用这种堪称蛮横的方式,直戳了当地表达了爱意,那徐行即便能够稍微有所察觉,也只会用更为委婉的方式,将之回绝。
谷凝清看了看徐行,只觉他面色有些凝重,反倒是语重心长地开解道:
“这种事,避也是避不开,对你们两人来说,都是一样,总要去面对的。”
徐行没说话,只是无比诧异地看了谷凝清一眼。
谷凝清和他早就是近乎心意相通的损友,立即捕捉到其人眼中的含义,头发一下炸开,恨恨道:
“我又不是没面对过,只是没成罢了!”
只不过,越是说到后面,少女的声音就越小,气势也越弱,到最后更是小脸憋得通红,愤愤地一跺脚,自暴自弃地哇哇道:
“老娘不管你们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徐行见她这般不堪重负的崩溃模样,也根本不去安慰她,只是饶有兴趣地鼓起掌来,发自真心地赞叹道:
“还挺可爱的,继续呗。”
谷凝清本就已处在崩溃边缘,听到这话,更是恼羞成怒,胸膛剧烈起伏,破口大骂:
“继续你妈!”
骂完后,谷凝清终于也平复了心情,又看向徐行,认认真真地道:
“无论如何,只要活着,就一定有希望,千万别死在外边了。”
少女又老气横秋地哎了一声,颇为潇洒地挥了挥手,无奈道:
“希望重逢那会儿,你别已经老得走不动路了。”
言毕,谷凝清纵身一跃,跳到魔龙盘踞的那座山峰顶端,朝着徐行高高挥了下手臂,就当做是最后的告别。
徐行笑了一笑,微微点头。
他目光向下一瞥,望向山峰中某处,眼神微动,却也没多说什么,只道一句:
“走了。”
言毕,徐行便驾驭着魔龙,冲天而起,带起一阵剧烈狂风,撕空裂气,朝着天柱峰飞腾而去。
谷凝清扬起头,狂风令她满头青丝不住地向后飘扬,少女看了会儿后,忽然叹气道:
“反正就这么一会儿时间了,你又何必躲着呢?”
在她身后,有人幽幽道:
“不是给你们两个留告别空间吗?”
谷凝清闻言,惊讶地转过头,从头到脚、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站在身后的厉若海,看了好一会儿,才捏了捏鼻子,用手扇了扇,疑惑道:
“若海,你闻到没有,这山里哪儿来这么大的醋味儿?”
厉若海闻言,羞愤地踹了谷凝清一脚。
谷凝清却是挺起胸膛,硬挨了这一击,她转身来,面向厉若海,目露奇光,嘿嘿笑道:
“小美人,凭你如今的功力,如何奈何得了老祖我?”
厉若海虽然还剩些炼体的底子,但毕竟没有真气在身,即便是全力出手,也不可能撼动谷凝清这位新晋宗师,更何况她们本就只是玩闹、嬉戏而已。
但这一刹那,厉若海却忽然发现,谷凝清眼中流露出来的神光,忽然变得令人有些不适,甚至是不安起来。
谷凝清摩挲着光滑的下巴,目光再次逡巡厉若海全身,笑声也变得越发邪恶起来,忽然问道:
“若海,要是我现在对你用强,你是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厉若海当然不担心谷凝清真对自己做什么,与其担心这个,倒不如担心她和自己抢男人呢。
不过,对这个妹妹天马行空的想法,厉若海还是感到一阵阵无奈。
少女一想到自己在重修回武功前,还都要靠她来保护,这种无奈就变成了深深的无力。
这个时候,厉若海忽然意识到,怪不得谷凝清和徐行关系那么好,这两个人的确是如出一辙的会搞怪。
想到那个已经远去的神鹰,厉若海的表情,一下子便黯淡了下去,反倒是让谷凝清吓了一跳,连忙来到她身前,好声好气地安慰道:
“若海,我是……”
谷凝清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厉若海的眼神,明白过来她究竟在想什么,不由得一叹。
其实,厉若海本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准备,更有从此以后,踏遍诸天万界,也要找到徐行的强烈信心。
但是当分别之际真正来临时,少女的胸中,仍是难以抑制地泛起酸涩,以及一份曾经感受过的痛楚。
谷凝清见她这般模样,也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伸出双手,将少女揽入怀中,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
——
天柱峰上,张三丰看着乘龙而来的徐行,面色也不似往常那般戏谑,反倒是有些肃穆。
他看着现状凄惨的徐行,沉默了会,才长长一叹:
“你小子做事,是不是一直都这样?”
徐行当然知道,张三丰说的是他自作主张,和铁木真一起进入天地夹缝之事,笑了笑,只是道:
“既然我的武功,比预定计划中更高,那也该承担更多责任、做更多事,才能保证胜率嘛。”
张三丰又看了徐行一会儿,见他完全没有悔改的意思,又叹了口气,摆手道:
“罢了,既然已经胜了,也老道也懒得说那么多了,你……已经做好准备了?”
张三丰说最后一句话时,语气极其罕见地带上了些迟疑,他望向徐行身后,问道:
“和厉姑娘,都交代好了?”
虽然张三丰一直以来,对徐行的感情生活都极其感兴趣,但在这种时候时候,他反倒是没有偷听,而是将空间都留给了他们两人。
徐行点了点头,叹道:
“小姑娘性子倔,有些话我没法在她面前说出口,到时候,就劳烦您老人家,帮我转达一下了。”
虽然在建立天门后,徐行这个破碎级数的高手,不得不飞升,但张三丰凭借身融天地之道的成就,却还能多停留一会儿,收拾手尾。
徐行又长长叹了一声,遗憾道:
“只可惜,时间真是太短了。
若是还有时间,让我能多感悟一番此界的天地流转,或许还有机会,如您一般,多驻世一会儿。”
其实一直以来,徐行都不是一个很爱叹气的人,只因他认为这种举动根本起不到丝毫作用,倒不如以笑容示人。
不过说完这句话后,他却忽然意识到,自己今天好像已经把这辈子的气都给一次性叹完了。
张三丰也叹了一声:
“以你的天资,其实也用不了太久,可惜,正如你所说,时间太短、太短了。”
短暂感慨后,老真人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深入,只是眺望远方,忽地长叹一声:
“罢了,你我还是先将这件事做好,再谈其他。”
徐行也点点头:
“理应如此,还请老真人助我一臂之力。”
话是这么说,徐行和张三丰却没有立即开始行动。
徐行在和铁木真一战中,损耗甚多,想要铸造天门,亦需要先将状态恢复完全。
在他这个境界,专精炼体者的伤势,本是最难复原,不过好在徐行通过劫力,能够令真气和精元互转。
而武当群山中积攒的力量,虽然在同香格里拉的对拼中抵消了一部分,但残存的力量,亦可以成为徐行所需的大补。
正因具备这两种得天独厚的条件,徐行恢复得极其迅速。
他只是在天柱峰顶,盘坐了一天一夜,便将这足以令寻常破碎高手一命呜呼,让大宗师死个十几二十回的伤势,好得七七八八。
即便是张三丰,亦不由得对徐行的根基、体魄刮目相看。
他驻世多年,“精气神”三道中,真气、神意都已打磨得圆满无缺,唯有代表生命本质的精元,还稍有欠缺,不能臻至更高境界。
但这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张三丰需要分神镇压破碎空洞,不得不将真气、神意无止境地上推,反倒是压制了精元的成长。
只要能够脱离此界,寻到一门上好的炼体武学,以张三丰的武学底蕴,很快必能突破瓶颈。
一日夜过去后,徐行身上血肉已尽数复原,并且比之先前还要更为晶莹剔透,琉璃玛瑙的质感越发明显。
张三丰有些好奇:
“这是……战神图录?”
徐行点了点头。
“铁木真死前,把这门绝学传给了我,他的意思,我大概能够明白。
无外乎是不希望见一个,能够击败他的人,最终输给其他人,连累他这个成吉思汗,也成为旁人传奇注脚中的注脚。
只不过,这也的确是一份大礼。”
张三丰点了点头。
“不愧是成吉思汗,胸襟广大,非常人所能料想。”
短暂交流一番后,两人的状态都已调整到最巅峰,张三丰伸手一抓,便将散落于武当各处的战神殿残片,尽数统摄而来。
徐行和铁木真,一开始虽是在战神殿中交手,毕竟是在天地夹缝中分出的胜负,所以此处所遭的损毁,并不算是太严重。
此时被张三丰摄来天柱峰顶的残骸,便至少有原本战神殿的六七成,聚在此处,好似一座小山。
徐行看了会儿,点点头:
“倒也够用了。”
言语落定,他单足顿地,沉声一喝,再聚十阳真气,凝为辉煌璀璨的鎏金光焰。
光焰显得无比圣洁出尘,好似火之精、焰之魄、光之灵都融成一枚种子,再萌发、绽放、盛开成了一朵纯金火莲,璀璨夺目、不可方物、世间仅有。
在这金莲正中,则是一点红彤彤、光澄澄的小圆点,好似琉璃宝莲灯莲台正中那一点灯芯,虽只有一点,却是光耀大千、遍照无碍,令人一见,便觉精神振奋、热血沸腾。
这其中既有生死轮转、阴阳变化之意,又似佛家所言的清净妙有、琉璃宝地,亦具备一股斗志昂扬,极具感染力的豪情。
这正是徐行在和铁木真的交手中,领悟出来的“火中栽莲”,贯通佛道两家,更内蕴他本身的斗心战志。
张三丰一见,就知道徐行的九阳神功,已经走上了和自己截然不同的路子,抚掌赞叹,亦使出了自己“十阳境界”。
天幕再次破开一道裂口,滚滚赤红焰浪,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将这座残骸彻底包裹。
好似当日炼制“真武昊天镜”之景重演,天柱峰再次化为了一座通天彻地、世间仅见的大熔炉,煅烧着此界最为贵重的宝物。
唯一的区别在于,这一次在徐行、张三丰两位臻至十阳境界的绝世强者手中,火力比之先前何止强了数倍。
在此的战神殿残骸,数量虽然远胜过大红球和雕塑,毕竟只是一些毁坏的残次品,
在这样的火力下,不过一时三刻,火中便隐隐显出来一扇大门的轮廓。
这大门高有十丈,宽逾四丈,好似完全是为天神巨灵打造,就如神话传说中,经常被各路妖魔鬼怪、英雄豪杰光顾的南天门。
在这大门的顶端,亦渐渐浮现出一面镜子,只不过那并非是悬于天门,勘察妖物的照妖镜,而是用于锚定坐标,固定破碎空洞的昊天镜。
镜子逐渐成型,徐行大袖一扫,“真武昊天镜”化为一道黑白交织的神光,冲霄直上,心中再次观想脑中“昊天镜”全貌,接引一抹源于这件神物的镜光。
这一次,徐行的修为再做突破后,虽然感悟“昊天镜”的神意依旧困难,却毕竟有了经验,做得轻车熟路。
镜光从“真武昊天镜”中射出,凝如一柄通体晶莹的长剑,斩至天门顶端,为这尚未成型的“昊天镜”分体磨镜、开光。
片刻后,两人都感受到天柱峰周遭,传来一阵剧烈波动,那不是由于天地罡煞之气,而是来自虚空本源的起伏。
天门之后,亦显出徐行曾经见过那种七彩斑斓、迷离梦幻的景致。
两人不需要任何沟通,同时一震天柱峰,化为两条长虹,纵身投入天门中。
张三丰右手五指并拢,好似一柄浑然天成的剑器,向前平平一斩。
这一剑不再是十阳境界的炽盛火劲,更非阴阳并济的天罡正气,而是一种纯粹的斩断、切割,好似太极图正中,划分阴阳的“乙”字。
剑光清冽纯粹,好似一抹自亘古以来,便长存于此的幽淡光痕,割裂天地,令其中原本混乱的空间,都在这刹那停止了运作,并强行分判出阴阳二气来。
徐行对这种工作更是熟悉,见张三丰一剑镇住天地,划分阴阳,他右手“真武昊天镜”一举,镜光映照整片天地,将这种状态暂时固定住,虚空世界一下子重归明澈。
做到这一步,其实基本上就已经完工,可两人却极为默契地收了手,并且彼此对视。
张三丰定定地看向徐行,忽地一叹,无奈道:
“走之前,真就要打上一场?”
只不过,若是仔细看便看得出来,老真人的语气虽是无奈,眼中却流露出再明显不过的兴奋,甚至是躁动。
徐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眸中亮起两点灼灼光焰,咧开嘴,豪笑道:
“老真人,这些年来,可也憋得够辛苦了吧。好不容易挣脱束缚,却没个合适的对手,尽情一战,岂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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