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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将至中午,王宏讲经也接近尾声。
合上竹简,王宏淡淡说道:“今日授学,可有不懂之处?”
堂内士子们低头无言,之前中间侍女们的舞蹈早已吸引他们的目光,哪里还能记住王宏今日课上讲的内容。
张虞整理笔记,刚欲起身询问时,却见已有士人向王宏问难。
此士人身形瘦弱,所着的儒服已洗得褪色,与在座锦衣玉服的士人形成突出对比。然此人却并不为这些外物所影响,昂首挺胸,言语铿锵有力,投足间充满了自信。
盖物质匮乏,精神强大说讲得便是此人!
“仆敢问先生,臣侍君以忠,然君待臣无礼,不知如何为之?”士人道。
王宏寻声望去,说道:“当上谏于君!”
“若君不纳,受小人屏蔽,又当何为?”士人问道。
王宏眉毛微挑,说道:“子曰:‘君子之事上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故上下能相亲也。’故君受小人屏蔽,臣当退思补过,而后匡救除恶,以辅君王之失。”
“多谢先生教诲!”
王宏捋髯而笑,问道:“彦龙敏思好问,不知近日文章撰写如何?”
“回先生!”
孙资拱手说道:“仆略有所得,但还需先生指点!”
“嗯!”
有了孙资的开头暖场,连同张虞在内的几名士人先后询问《孝经》内的疑难问题,这才结束今日的讲学。
不过即便这样,因有了之前的观察试探,王宏早已将那些混吃等死的学生拉到黑名单之内。
“济安、彦龙、伯许留下!”
“诺!”
孙资、张虞、温劭三人趋步至王宏跟前,剩余士人背负书囊而出。
“伯许,今是否有认真听讲?”王宏问道。
温劭早被歌舞所迷,怎会记着王宏所授之学!
灵光一闪下,温劭硬着头皮,说谎道:“恕劭愚钝,先生今日所授之学,劭一知半解。”
王宏神情冷了下来,说道:“我今日所讲之学,不过是那忠孝之道。《孝经》人人皆习,连麓山十岁孩童都知,更何况弱冠诸子乎?”
性情骄纵的温劭心中虽有不服,但因是面对王宏的责问,其也不敢发作,唯有羞愧垂首,说道:“愿请先生责备!”
见状,王宏挥了挥手,无奈说道:“且先退下,日后讲学务必认真听讲!”
“诺!”
温劭作揖而拜,遂趋步而出。
望着温劭离去的背影,王宏心中暗叹口气。
他膝下有二子一女,长子王晨,长女王霁,次子王凌。长子王晨在雒阳游学,因有王允的管教,德行出众。次子王凌,年纪虽小,但却天赋出众,为人机敏深得自己喜爱。
近年来,他不为两个儿子发愁,反而是为长女头疼。随着女儿出落水灵,加之性情温柔,识经通文,故不少并州大族都有意前来求亲。
不仅有上党郡的泫氏陈氏、屯留鲍氏、潞县冯氏、铜鞮王氏,更有来自河东以及本郡的诸大姓。
其中温氏的温劭因倾心王霁,放弃前往雒阳游学的机会,特意拜到他的门下习经,希望能赢得王氏的认可。
王宏念及温氏与王氏同乡关系,温氏世代仕官,并未排斥温劭,且平日上也多有关照。但温劭在习经上的表现,让他摇头不已,今日一试便试出来了!
整理了下思绪,王宏看向张虞,问道:“济安今日研读兵书如何?”
张虞拱手而答道:“回先生,粗读《司马法》《吴起兵法》,颇有感悟!”
王宏沉吟少许,说道:“吴氏、司马二书为数百年前所著,自前汉以来,车兵渐废,突骑兴起。光武皇帝率幽燕突骑平河北,继而平兴天下。故兵事较前人有所不同,还需灵活变通。”
“然论行军、治军、扎营之事,数百年来变化不大,济安可揣摩研读。”
“诺!”
顿了顿,王宏为了考验是否有教导的必要性,问道:“济安既有通读吴子,可知吴子用兵之道?”
张虞静思片刻,说道:“吴子将兵以‘审敌虚实而趋其危’为重,虞以为其意当为,有备以击不备,集众以凌寡,将锐士以破羸兵。”
“如敌众而我寡,敌分兵并进,当借地势之利,趁敌不备,率寡锐之兵分击;如敌寡而我众,敌聚兵守营,我可寻机断粮,迫敌出战,后集众兵以破之。”
盖因原身有出色的军事天赋,以及前世喜好了解历史上的著名战例,这让张虞点亮了军事天赋。
当张虞仅凭三言两语,便能将《吴起兵法》的精髓概括时,王宏眼神露出惊讶之色,没想到来自边塞的豪强少年竟有这般军事天赋。
王宏看了眼张虞,转而陷入沉默,他在考虑是否进一步教导张虞,并亲自为他讲解《孙子兵法》。
“济安,你父可是任别部司马?”
“正是!”
隐约察觉到王宏的想法,张虞拱手说道:“故度辽将军张奂在时,因我父熟晓兵略,又通弓马,引为军中亲信。”
“然明公啊?”
王宏点头应和了声,再次陷入思考。
张虞看出了王宏的纠结,顿时挺直腰背,作揖而拜,凛然说道:“仆身份卑微,不求拜入先生门下,但愿先生授我兵事,外降胡虏,内安百姓,以不负先生之望。”
闻言,王宏捋髯而笑,说道:“我不为授学而疑,而是为如何授学而惑!”
双手扶起张虞,王宏说道:“明日午时,济安可至此,容我为济安讲授《孙子》。”
“多谢先生教导!”张虞拜道。
“嗯!”
张虞看了下情况,见孙资还在堂内,便识趣退下。
待张虞走后,孙资奉上竹简,恭敬说道:“拙赋在此,请先生指正!”
王宏摊开竹简,仔细畅通全文,满意颔首说道:“彦龙文采出众,日后必成大器。”
“皆赖长文公教诲!”
王宏搁下竹简,说道:“以彦龙学识,可到雒阳太学求学矣!”
说着,王宏从榻上起身,说道:“秋时,雒阳太学募生,彦龙当好生准备。”
“仆必不敢忘王公之恩!”孙资拱手跪拜,行以大礼。
“不必多礼!”
望着孙资离开的背影,王宏颔首而笑,神情颇是满意。
孙资幼年父母双亡,由兄长和嫂子抚养长大,家境说不上富裕。偶然间,王宏发掘了孙资,见其颇有天赋,便让孙资前来大麓山游学。
经他教导下来,孙资才华愈发出众,这让王宏不禁刮目相看,故准备为其打点一番,让他前往洛阳的太学学习。
类似王宏这般作法的人不少,各大族为了不浪费自家的政治资源,常会提拔下方有才德的士人,以建立起门生故吏之关系,从而壮大自家,这也是汉代士族为何能兴盛难衰的原因之一。
今张虞表现突出,让王宏有些心动,已有意将张虞培养成王氏的门生故吏。
毕竟张虞论相貌有相貌,论武力有武力,军事天赋出彩,若不培养为王氏门生故吏实在可惜了!
王宏内心的想法,张虞不得而知,当下的他正为官二代温劭而头疼。
院外,温劭带着两名仆从堵在张虞跟前,气势汹汹说道:“今日你若向我磕头告罪,市井之事可既往不咎。”
张虞身子较高,与温劭说话时,眼睛不由下视,淡淡说道:“市井之事,我出价,君加价,双方买定离手,有何问题?”
温劭不由语塞片刻,继而恼怒说道:“我与那少年之事,又与你何干?”
“今日道歉,我可看在先生的面子上,暂饶你这次!”
张虞挑了挑眉,反问道:“你可有向那妇人致歉?”
“向那妇人致歉?”
温劭冷笑几下,说道:“卑贱农妇,害我爱犬,不送有司治罪,已是我之恩典,何来道歉一说?”
说话之时,温劭的神情之蔑视,与刚刚面对王宏的谦卑畏惧形成让鲜明的对比。
张虞心里愈发恼火,或许在某些肉食者的权贵里,庶民的命不是命,甚至不如一条自己爱犬,有时的怜悯更像是施舍。
微吐浊气,张虞说道:“温君既无道歉之意,恕虞亦无道歉之念!”
闻言,温劭顿时恼怒,指着张虞的鼻子,威胁说道:“牧牛放马之辈,不畏死乎?”
张虞目光凛冽,抓住温劭的手腕,冷冷说道:“我不愿与君结怨,但若君执意而为,我愿奉陪!”
“放开!”
巨力之下,温劭手腕吃痛。
见温劭被擒,仆从准备上前帮忙。
郦嵩、张茂山果断抽出长剑,护在张虞的左右,吓着仆从们停下了脚步。
张虞虎口捏紧,凑到温劭的耳畔,冷森说道:“你应当庆幸活在太原,而不是活在朔方!”
说着,张虞狠狠甩开温劭的手臂。
“安敢欺我!”
温劭揉着勒红的手腕,无能狂怒道。
与此同时,孙资走至门口,大声喊道:“先生来了!”
此语一出,温劭怒火骤平,恶狠狠瞪了下张虞,便带着左右仆从走来。郦嵩、张茂山二人则是赶忙收剑归鞘。
见温劭走远了,孙资走到张虞身侧,说道:“温氏子嚣张跋扈,背景深厚,济安与之结仇,非明智之举!”
久久不见王宏的身影,张虞大概猜到孙资这是在为他解围,遂拱手说道:“多谢彦龙解围!”
停顿了下,张虞说道:“我非有意招惹温劭,仅是温劭欺人太甚!”
接着,张虞为孙资讲述他为什么与温劭结下矛盾,以及温劭欺压市民的经过。
了解其中缘由,孙资无奈而叹,说道:“济安兄仗义出手,令资深感钦佩,然此事不好解决。今后当少与温劭接触,看能否将此事淡化。”
“彦龙所言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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