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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苔城的风异常地冰冷,凝结着生命向前蔓延的脚步。
宋学津也因为郑勇坚持在苔城治疗而对他大动干戈,因为他们要搬动这动笨重的机器设备和材料。而郑勇却在苔城早有准备,他首先为宋学津等人在苔城最奢华的餐厅里安排了一个饭局。
饭局里,郑勇安排了四五位白眉白发,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专家,他们冲着宋学津先生一顿引经据典,分析风水,分析吉凶后得出结论,水城治疗是大凶,苔城治疗是大吉。 郑勇也是一顿附和:“啊呀,我都是个老骨头了,人老了就难免有这种迷信脑瓜,又麻烦宋先生了,这差旅费,运输费什么的我三倍补给你就是了,宋先生这个一表人才可是万万不能跟我这糟老头子计较啊! ”
宋学津听完他的话后,终于还是沉默了,起初,他的一腔怒火又转头烧到了自己身上,听到他喋喋不休嘈杂的声音,他的内心只有无比地无助与烦燥。
是袁派明首先站起身的。他站起身来向郑勇欠身又握了握他的手,随后又出于礼貌握了那群专家的手,他清清嗓子说:“在苔城治疗没什么不好的,郑先生,我也是苔城人,从小在苔城长大,我就斗胆代表我们几个敬各位一杯!”
浓烈的酒精炙烤着袁派明的肠子,又麻醉着他的神经,他时刻警惕着自己要清醒,他说,“对于我们这群刚刚创业的年轻人,这是一次非常重要的机会,郑先生愿意这样信任我们,可以说算是我们莫大……莫大的荣幸。我们……我们听从老学者们的建议,我们就在苔城干,我们就在苔城把我们该做的做好,我们……”
那天,袁派明和郑勇都喝得酩酊大醉,但宋学津却连饭都没有吃,他多次用眼神提醒袁派明下午还有仪器需要测试,可袁派明却单是冲着他笑,默不作声。顽固地饮下了一杯又一杯,最终在下午的五点钟,他才踩着棉花带着酒意摇摇晃晃地走出酒楼。
当苔城的夕阳落入林立的高楼时,宋学津伫立在了昏黄的房间里,他凝望着积满灰尘的地板想要大声咒骂郑勇,咒骂袁派明。可他终于没有出声,他觉察到了,那是他最脆弱的时刻。
“宋学津!”谭玉涵走进了那昏沉的房间里,她手提着两个拖布,满头是汗,“我把狗日的袁派明扔到宾馆了,”她冲着宋学津挤了一下眼,把一个拖布递给了他,“仪器的事儿真是麻烦你了。”她把腰间背包里的饮料递给了宋学津,扭开了房间里的按钮,灯光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房东刚刚跟我说了,屋子里的按钮不好找。”
宋学津朝她笑了笑。
谭玉涵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去,她凝视着宋学津手中的饮料说:“其实,宋学津,我好羡慕你。如果你能活着回来,你会有一个新的人生的。”
半小时后,房间已经被他们改造成了洁净的样子。他们擦着汗水欣赏着窗外苔城的风景。
“肖未晞又开始梦游了,”谭玉涵说道,“你要是离开她,她可就没你那么幸运。宋学津,我想告诉你,我和你并不一样,从小我就不是一个长寿相,兴许我的生命会很短暂,一眼就能望到尽头,因此在我生命中有限的时间里,我渴望去做无限的事,我渴望在我临终之前可以不留任何遗憾,可宋学津,如果你不能回到水城,你做好准备了吗?”
宋学津笑了,除去科研,他没有做好任何准备,他此刻产生了一丝悔恨,但他心中立马意识到了那份悔恨可能正在将他拽入深渊。他猛喝了一口饮料,对谭玉涵说:“我想试一试。就在这杯饮料里。”
谭玉涵点了点头,说:“注意安全,别留太长时间。”
宋学津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营养室的舱门,谭玉涵也学着宋学津的样子在胸口划着十字,她启动了机器。
一阵声波随着空气插入了宋学津的耳朵,它们越来越大,越来越剧烈,频率越来越高。瞬间一声爆鸣,他便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正疾速地旋转着,随后那股由旋转而产生的晕眩之感也变得若有若无了。
宋学津这才知道他的魂魄已经抽离出了他的身体,附着在了一块蛋白质身上了,只有意识在强迫着他相信他还是他自己。
他听见了谭玉涵的声音,或者他听不见谭玉涵的声音,他只觉得身旁有着无数颗软球拍打在他的身上。他像是抵达了某种别样的空间之中。
渐渐地,他尝试着放松他那蜷缩成一团的身体,他脑海中感受到了无比地安静和祥和,他的身体跟随着流动的球体去往他可以抵达的地方。
他睁开了双眼,看见了那个藏在他饮料里的真实世界,没有颜色,没有气味,没有声音,他看到一颗颗地分子发出微弱的萤光,他从未感受到如此地静谧空灵。那一颗颗分子酥软地宛若细沙簇拥在他的身侧,让他在那深不可测的空灵中飘浮。
透过了那层细沙,他看见了那片游弋一般的香精和色素分子, 似乎那一串串长长的链条在灰暗中正朝他挥手,他做出了膜拜的姿势。
那是被圣洁塞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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