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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一,又是五月初一,徐海音的寿辰,却不似往年般喜庆了。他也是听说东方晓的事赶了回来。皇上实在找不到东方晓,无计可施召了他回来。听着皇上的讲述,徐峰心惊胆战,想着东方晓生死难料,不免寝食难安。可是明察暗访了好些日子,已毫无所获失魂落魄的回到府外,秦福在门外候着,见他回来,忙迎上去云:“少爷,方才有人送来一个包袱,说是送你的寿礼。”海音“哦。”了一声,连是谁送的都懒得问。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什么过寿的心情。秦福只好拿着包袱送进了房间。海音回到大厅,只有许大人和夫人给他设了一桌寿宴,桌上放着一个锦盒。徐夫人曰:“这是青山送来的,今日要往江西南昌府替倩菊送嫁,听说倩菊小姐嫁了南昌府太守的三公子。所以差小厮送了礼物来。”海音叹了声,没有说话。吃过午饭,回到房中。在桌上看到了那个包袱,也懒得看那是什么。只倒在床上发呆;回想起去岁,逸然还是自己的未婚妻,是那么甜蜜给他亲手做了锦袍。今年便人亡花落两不知了!
这样想着,去柜中取出了那身衣服,宝贝似得抱在胸前。苏俊从外面进来,满面春风曰:“哟!做新衣服了。”海音忙将衣服包了起来放在柜中。苏俊取笑云:“小气,看看也不要你的,瞅一眼都不许!”海音却没心思开玩笑,淡淡道:“你怎么来了?”苏俊道:“今儿不是五月初一么?替你贺寿来了。”海音叹了一身云:“哪有什么心思想这个,你自己坐吧。”
苏俊看着他那没精打采的样子,仍取笑曰:“若,东方晓死了,你这日子就不过了?”海音剑眉紧锁,一语不发。苏俊看着他的样子,亦不忍再逗他,正欲告诉他沈兰的故事,却见聂群匆匆而来,忙咽了回去。
聂群进来云:“禀二位将军,德妃娘娘谏言,要替太后净身入殓,却发现当日太后娘娘脑后乃系赤色涂料,是小太监无意间打翻的没来得及收拾。疑心太后薨逝另有隐情,请求重验死因。皇上恩准,刑部验尸官已验明,太后系掌力所伤,与宫女碧欣所供不符。召二位将军火速进宫。”徐、苏二将遵喻。随聂群进宫去了。
宣政殿中,皇上召齐文武公审,碧欣、当日打翻颜料的小太监一并押了上来。小太监供称:当日戌正二刻奉命去收翻新涂料,行至途中失手打翻了赤色颜料,本想着天晚无人察觉,次日清晨再来清洗,不想当晚就发生了碧欣诬陷皇后之事;他又被发往宫外操办太后丧祭物品,到昨日方被压了回来。皇上闻言沉着脸,问曰:“碧欣,你不说是皇后措手推了太后娘娘吗?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为什么不见血迹、伤痕?”碧欣见实在瞒不过了,只好供出当日情形。李漼闻言暴怒,即下旨:碧欣攀污*连坐九族;杂务太监躲懒惫赖杖毙;穆妃不分情由诬陷尊尚三日后问斩;靖王李珏宣政殿弑君,惊扰圣驾三日后一并问斩。皇后东方氏平冤昭雪,通令全国找寻。
此旨一出,满殿惊忙。纷纷上表替靖王叔嫂求情。皇上却执意如此,拂袖而去。
海音和静轩出了宫,各自归去。苏静轩忙赶往石洞向逸然述明情由。逸然闻言半晌不语:素知皇上逢与我有碍者不见理智,没想到皇上的杀心竟如此之重!我若重返内廷,难免再招妒忌、谋算,到那时竟不知要出多少冤魂。如此看来,东方晓果然是祸国红颜。
苏俊见她低头不语,知道她在为此事不忍,问云:“昔日,你在宫中,可知皇上对那些人的劝能听得进去。我帮你传书递笺,以减轻杀孽。若不能截住此旨,皇上必被传做六亲不认、无意无情。穆氏外戚盘根错节,位高权重。轻易杀之,恐朝野不安。”
逸然叹了声云:“昔日宫闱,只有太后与我的话尚能听取一二。如今,太后仙逝,我又不便出面……”说着摇了摇头,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转而自语:“皇上本性不恶,此番杀心竟如此之重!”苏俊闻言冷笑曰:“你太相信他了。咱们的这位圣上,哪一回手轻了?”沈兰不解“啊?”了一声。
苏俊继续云:“昔日,有个萧明月,甚得其心。当日被诛,皇上能力有限,虽没有什么动作。但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诛车氏,杀敏王提明月报仇。若非赵王与保宁王的势力过大动不得、太后系至亲杀不了,只怕也不会放过吧?”沈兰不大相信道:“不会吧?他这么狠?”苏俊冷冷一笑云:“你没听说过萧明月的故事?”
兰儿摇头云:“一知半解,只听过一个概况。你——可以说给我听吗?”苏俊淡淡云:“十余年前吧?萧明月、萧云月是我府里萧三锁的女儿。姐俩长得都不错,明月是我房里的掌事大丫头,云月是青梅房里的。我虽然小赵王六七岁,可是他却很愿意陪着我在府里玩儿。后来听人说,是赵王看上了明月姐姐。当时先帝宠极了赵王和敏王,甚至还将金龙逐日赐了下来。那天,赵王拿着宝剑开心的跟个孩子似得,连府都没回跑去给明月看他的剑。那赵王也是个剑痴,在哪里见了好的比设法弄来。得了金龙逐日那简直比摘下了天上的星星还欢喜。可就怪了,就因为明月夸了一句精巧、可爱,他竟然当场就把剑送给了明月。并声称这就是他娶明月的决心。可是天不遂人愿。保宁王见过明月后,并没有答应他们的亲事,而是送他进了宫;安排在先帝身边做了宫女。后来,被当时的晋王……也就是当今圣上看到。明月碍于与赵王的关系;保宁王的压力,不敢太接近赵王。赵王疑心病重,又爱吃醋,只道明月变了心,常与她争执。晋王却是个心思极细的人,使人打听到明月的父母在我府上做事,就差人接了明月的父母、妹妹出来,并安排了一处小院住着,还替他们盘下了一间店面,让他们谋生。赵王知道了,就越发觉得明月和晋王关系不简单。终有一日,在御花园里见到了明月,二人挣了个不欢而散。谁知道,那明月虽然表面柔弱,内心却刚烈,恼恨赵王疑心她的清白,竟投了湖。也是明月的冤孽,被晋王救起。此事被敏王知晓,为了争皇位,敏王将此事捅到了先皇驾前,经过一番查证。为了不使兄弟反目先皇也不愿晋王娶明月为妻。加之当时的明月对晋王也没那份心思,本想压下去就算了,不想晋王执拗,在宣政殿就跟先帝吵了起来。先帝盛怒,吩咐廷杖一百……”说着苏俊深有感触地叹了一声,继续云:“直打得他皮开肉绽、人事不醒,月余下不了床。后来,先皇也觉得下手太重了,前去探望。不想一顿廷杖,晋王依旧矢志不渝,竟赢得了明月芳心。先皇也为之感动,便默许了他们的交往……世事无常,大约也就九个月吧?明月有孕了,敏王便以秽乱后宫为名告到了当时的车皇后那里,也是车氏藏私,想让晋王永无问鼎皇位之力,想闹到先皇驾前;却被简妃知道,抢先杖毙了明月,才解了那场危机,赵王闻讯三日不曾做出房门。令手下详查了此事缘由,属下回报,明月之母贪财许了他们的交往,一怒之下……”苏俊凝望烛火,脸色极为难看,良久不语。
逸然关切云:“他杀了明月之母吗?”静轩缓缓点头,吁了口气继续云:“不只萧伯母,连萧三锁、萧云月都没有放过。我当时年虽小,功夫也不行,只觉得若松哥哥做什么都对,竟成了他的杀人工具……”沈兰急了道:“什么?你杀的……”苏静轩愧悔万分道点了点头。
兰儿惊云:“你当时多大?就能杀人?”苏俊自嘲一笑,叹气曰:“十三岁。或许,天生的——冷血吧!”沈兰傻傻地张着嘴吧,半晌没合上。她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谈笑风生的谦和君子,十三岁便做了杀手。
苏俊回头看着沈兰的表情,呆了一下默默地走了。沈兰回过味儿来道:“不对啊!萧云月当时并没有死啊?”苏俊背对着她,很平静道:“那是因为,在我杀她的一霎那想起了在府里一处玩儿的情景,故意刺偏了些,并许她长大习武后,回来找我报仇。”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出了石室,苏俊坐在洞外一块石头上,回想着他的当年。
对赵王李若松言听计从。为他杀人、劫掠,从不手软,甚至不听他师傅的话。气得他师傅都想废了他的武功。就在十六岁那年,李若松为了争一块地产,竟叫人屠村。就剩下三个孩子了,小的连话都不会说,大的也刚会走路。“跑”过来抱住他叫哥哥,看着那稚气的小脸,他有些下不了手。开口求曰:“若松哥哥,我们放过他吧?”可是李若松却没有回答,举刀便砍死了他。苏俊第一次感到了残忍,不想在做杀手了。过了大约两年半,保宁王看上了他的妹妹,不顾苏门全家的反对,强逼着苏妍进了宫。更不幸的是新皇帝竟选他做了妃子。妹妹是个谨守闺训的好女孩,怎么也不肯背叛自己的丈夫;保宁王便用自己的父母要挟她,更可气的是父亲跟保宁王竟是一气的。伤心、无奈、气愤之下,苏俊跟着师傅走了,闯荡江湖,专做除暴安良之事。后来,竟还博了个玉面神鞭的美名儿。
今天的他,任谁也想不到曾今是个助纣为虐的杀手。这是他最羞于启齿的事,竟然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东方晓。或许,他真的很爱她吧!
这时,沈兰从里面出来,挨着他坐下,看着他愧悔的脸。淡淡云:“你既然不愿回想当初,为什么还毫无保留的讲给我听?”苏俊侧目看着她,那是一张温柔、诚恳、让自己感觉很亲近的脸。苏静轩从心里感到了温暖,微微一笑云:“我不想骗任何人。人一时的错,不代表永远。我更不想骗你,如果你很在意我的过去,我可以永远地在你眼前消失。”沈兰怔了一下,继而笑曰:“你是个君子。”苏俊看着她开心地笑了。
逸然请苏俊寻了纸笔来画了一颗心在上面,在“心”里也只写了姐姐、姐夫四个字。卷了卷交在静轩手上,镇中道:“请公子设法将此笺放在绫绮殿内,或可救姐夫一命。至于穆妃,还需另寻他法。”苏俊点头,去了。
进了宫闱,皇上正在听萧阁,苏俊原想丢在皇上眼前。可是想着沈兰心计颇深,必然深有含义。便没吱声儿,只是告辞出来。在绫绮殿里,见到了琴娘和宁儿。二人正哭着收拾逸然的旧物,便上前问云:“怎么回事?二位姑娘在干什么?”琴娘哭着道:“娘娘在临危的时候还记得我们的事,皇上已经准了。要我们收拾了娘娘的东西,不叫旁人插手。还听说徐将军在城外见到了……见到了娘娘的坟。娘娘——”说着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宁儿更是泣不成声,哭得不可收拾。苏俊趁他们不注意将字笺丢在地上,自己便走了出来,悄悄地看着。
哭了许久,宁儿和琴娘依旧边哭边收拾东方晓的首饰,不小心那方石青色的帕子掉了。宁儿俯身去拾,就看到了那张字笺,顺手打开,看到上面的内容,忍不住哭出了生来。苏俊件事情办妥,心里记挂着海音,便转身去了城外。
这边,聂群陪着皇上过来,看着她们哭地伤心,不免也跟着难过起来。坐在桌边翻看着东方晓的“遗物”。自然也见到了那张字笺,拿着字笺皇上的心竟是那样的疼。这痛楚远非当年失去明月是可比。聂群也看到了那字笺上的东西。忍不住落泪云:“皇上,三年相交,东方皇后最在意的,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靖王夫妻了。临了也……”说着老泪纵横。
李漼却咬着牙道:“可是,他却……朕,每当想起逸然……就恨不能亲手杀了他!”聂群跪下道:“圣上可还记得皇后——临终之言?她到死,都不愿靖王有事,她若知道她姐夫问斩,她……会魂魄不安的。”皇上看着字笺,这刚劲犀利如刀的笔锋,是她的字。也是她对姐姐、姐夫的挂念,一句话也不说。
宁儿也云:“圣上,看在娘娘姐妹情深的份儿上,饶了王爷吧?就当是为娘娘走的安心一点……”说着跪下了,一屋子人也都跪下来。
皇上伤心的闭上了眼睛。许久,搀起了聂群,道:“念在靖王妃的份儿上,靖王李珏削去王位,仍居靖王府,奉银——照旧。靖王妃温婉贤良,赐号淑,尊为王妃。”聂群长长地舒了口气。唉!还是娘娘能劝得圣上,这以后……该找谁呢?思罢,叹着气去了。
这一边,苏俊出了城直奔沈兰的墓穴。远远地便看见徐海音横剑刎颈,忙伸手进怀里摸出了连枚铜钱弹去,剑被击落;铜钱也被切开了。钱落人至。
徐海音冷冷地看着苏俊。苏俊看着他,云:“你——竟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海音看着那墓碑,出神曰:“我不想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这里。”苏俊闻言笑了云:“你确定要为……她,殉情?”海音看着苏俊的神情,他并不知道这里面躺的是沈兰,误解了他。白了苏俊一眼,没有说什么。苏俊念着他们的情果真感天动地,云:“我有个婢女,倾慕海音已久,长得貌若天仙……”海音愤怒了,喝曰:“滚——”苏俊本来想告诉他“沈兰”的事;可是看着皇上亲自带着人来了,只好云:“回去看看你的寿礼,秦福给你的那个包袱,再来找我。”说完,转身走了。
徐海音心中本来当苏俊是至交好友的。可不想苏俊明知自己对逸然之情,还在逸然坟前说出那样的话来。胸中不免气愤。皇上在“东方晓”坟前大哭了一场,回宫去了。海音怀着悲怆的心情回到了徐府,看到了桌上的包袱,想起苏俊的话,生了大气,抓起来扔了出去。秦福见了,也不敢吱声儿,捡起来回到自己房间。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双靴子,那靴子上绣的图案讲究,绣出来的花样儿也很讨人喜欢。拿起靴子,还有一对儿赤金鸳鸯。秦福看着那些东西,笑云:“不知又是哪家姑娘对我们公子动了心思了。且替他放着吧!”
原来这个包袱是经过苏俊的手送出来的。可是这个包袱却不是他亲手交给徐府的。海音的寿辰近了,亲手替他绣了双靴子,怕徐峰思念自己过于伤心,又央着苏俊去靖王府找人取她的金鸳鸯,想着海音见了金鸳鸯必能明白这靴子的来历。或许还能来见她。苏俊进了靖王府要借逸然的金鸳鸯却不敢明说恐漏了痕迹。那周氏王妃只顾着靖王暂押大牢将问斩的事,就没有顾得上多问,只叫侍书去取了来。苏俊见了便索性将金鸳鸯包在里面交给了侍书,并嘱咐她,一定交给海音的小厮秦福,让他转交。秦福忠心必能办好。
苏俊出来久了,恐逸然出事,赶回了石室。可是等了几天也不见海音来寻。只好将沈兰带回了苏府。
回到苏府,静轩叫住了一个小厮:“夫人呢?”小厮回曰:“在二小姐房里。”苏俊便带着她去了二小姐苏静芬的房间。家丁们见了在背后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苏俊带姑娘回来可还是破天荒第一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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