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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康乐集的巡查抽检都要刻意躲避,其人真实的水准也就可想而知了。
至于其人所谓的“师叔”,耿煊只是呵呵一声,便扔到了一边。
反正前身的父亲已经死了,还不是他说啥是啥。
何况,他又不是前身,别说师叔,便是前身亲叔,于他也不会有丝毫妨碍。
这次意料之外的碰面,让耿煊对“抱狗贼”的真正成色有了一些把握,但他却并没有因此就感到轻松。
“安乐集,吴益。”耿煊心中喃喃。
这位莫名其妙的“师叔”,言辞中有太多闪烁其词,但耿煊也基本可以确信,他透露的有关吴有仁的身后背景,是真实可信的。
耿煊从吴有仁尸体上摸来的一块纯金令牌,上面刻有“安乐”二字,也可作为一个佐证。
至于其临走前所谓的会出手,帮他把来自吴家的麻烦化解掉,让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找到他这来。
耿煊只当是放屁。
“还真把我当小孩了。”
不过,他临走前这番说辞,也点醒了耿煊。
“吴有仁那次雨夜行动,知情人怕不是就只有你一个吧……或者,他那一次的行动,完全就是你撺掇出来的?
嗯,吴有仁志大才疏,身为兄长,不受家人重视……这样的蠢货,稍加引导,就成了你的提线木偶。
这么说来,前身家中藏宝这种连前身都不知道的隐秘事,应该也是你透露给吴有仁知道的!”
耿煊心中一点点扒拉,根据点滴零星的线索,将背后的事情基本串成了一条线。
虽然不敢说这就是真相,却也让他对整个事件有了一个更宏观、更完整的认识。
耿煊由此还联想到了更多。
“你对前身家中秘事了解得如此清楚,那所谓的‘师叔’,也应该不是无的放矢。
……这么看来,前身父亲的死亡,你这‘师叔’应该也有参与!”
继而,耿煊又想到李坊主此前透露的、有关前身父亲死亡的信息,又是机关陷阱,又有强人围杀,那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置人于死地的凌厉果决,与这位“师叔”给他的印象完全不同。
又想到这位“师叔”在吴有仁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耿煊猜测,在前身父亲死亡这起事件中,这位“师叔”或许也扮演着类似的角色。
一条躲在阴影中的毒蛇,一个撺掇者。
心中这般想着,忽又听见远处传来骚动。
耿煊注目看去,却只是远远看到陆续十几道身影从远处横街疾掠而去。
很快,更多的消息传来,说是安乐集的巡查队对某处人家的院落进行抽检时发现,那家人已被一伙陌生的强人鸠占鹊巢,原来的一家五口三死两残,家中女主人和男主人在死前更是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例行抽检的巡查队对此也有些措手不及,甚至被人抓住破绽杀伤数人,并成功脱逃。
反应过来的巡查队这才开始呼叫人手,对这伙人进行围追堵截。
只是听人讲述,耿煊就觉心里瘆得慌。
可他却发现,周围的行人,包括那些店主,对这就发生在身边的灭门惨案,包括就发生在眼前的追逐厮杀,反应都有些过于平淡,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该干嘛干嘛。
他不由想,到底是这个世界的人天生大心脏呢,还是这样的环境让人不得不长出一颗大心脏呢?
与此同时,耿煊对这康乐集的管理层也有些意见。
你要在自家地盘上施行更加严密的统治,把那些心怀叵测的,蚊子苍蝇,蟑螂老鼠之类的玩意儿清理出去,没问题。
可这样的行动,完全可以趁着集市重新经营之前的封锁期来搞啊。
或许这会耽误几天开市的时间,可先把屋子打扫干净了再开门迎客,这不是最简单的道理么?
现在客人满屋子乱窜,你又拿着笤帚拍蚊子打苍蝇,很容易就造成误伤甚至误杀。
事情搞得这么糙,目的就只是为了早两天开市,早点搂钱?
康乐集的做法耿煊能够理解,但却不能认同。
因为这些行为的背后有着一个简单的道理,即那些决策者,根本没把人命当回事。
会造成误伤误杀?波及无辜?
不好意思,没人在乎。
便是这些路人、店主,也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要是灾难降到自己头上,都只会认为是自己倒霉。
不会,也不敢怨到康乐集头上。
如此一想,耿煊发现,自己才是那唯一的异类。
“倒是我矫情了。”
路经一处树荫,见附近几个被波及的倒霉蛋在好心人的帮助下聚在了这荫凉处。
其中最倒霉的一个,腰腹受创,肠子都差点翻了出来,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就等着家人来领尸体的节奏。
另几个情况好些,有一个医馆小学徒的半大小子蹲在那里笨手笨脚的处理着,一个个痛得直哼哼。
因为已有思想准备,真见到这一幕,也没对耿煊造成什么精神冲击,他的脚步只是稍稍顿了顿便继续往前走去,还不如一些路过的好心人,口里念叨“可怜”,扔一些铜钱碎银在那里。
整个集市并不大,糟乱的局面也让耿煊无意闲逛,他直接去了铁器铺。
在等待期间,听闻了更多因巡查队“打蚊子拍苍蝇”而引起的骚乱。
耿煊也不得不承认,虽然康乐集在具体执行成面把事情做得非常糙,但这次行动本身,也是很有意义的,成果喜人。
听着周围人的闲谈八卦,耿煊更是忍不住心中感慨,康乐集不大,创造神话。
巡查队如此拉胯的执行力,只短短一天的时间,就已经挖出了一伙以杀人为乐,鸠占鹊巢的强人;
一对经营客栈,却经常把落单客人剁碎了掺和进其他吃食里,并当成独家秘方高价卖给其他顾客,领悟了资源循环,经营有术的夫妇;
一个淫贼,却凭硬实力征服了一个寡妇和她的女儿,在巡查队发现他来历不明,想要缉拿时,这对母女居然拼着受伤乃至身亡的危险,助其脱逃!
这还是比较离谱,具有八卦传播属性的。
那些看起来更寻常普通的还更多。
屁大点地方,暗疮污秽却如此之多。
这是因为康乐集很特殊吗?
“不是,康乐集很普通。”
耿煊拎着两个沉甸甸的包裹,出了集市中心街区。
回常平坊的道路需要经过砂石垫道的长街,耿煊仔细看了看,发现一切都已恢复。
那破损的路边水渠,直接或间接坑死了不知道多少条人命的事故路段,都已恢复到了事故发生之前的模样,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耿煊的目光在路边一块空地上扫了眼,要是他记得没错,这里原本应该有一棵树才对。
事故发生时,还好巧不巧的与一颗孤零零的脑袋嫁接在了一起。
“看来是被人泄愤砍掉了……大概是连根都给拔了。”
耿煊看着那明显有些凹陷的地面,心中如此想。
继而耿煊又想到那只舌头被人有意割断的“小泥猴”。
当时这里好歹还有一片树荫,现在树都没了……
耿煊忍不住扭头左右张望,想要看看那只“小泥猴”还在不在。
很快,耿煊就想到今日遍及整个集市的“大扫除”,如“小泥猴”这种无根无底浮萍般的存在,必然是第一波被扫掉的,便也就没了继续找寻的兴趣。
就在耿煊收回目光,准备继续往前走,却不知从哪个阴影角落里爬出来个东西,挡住了他的去路。
低头看去,那不是个东西,而是个人。
看着就让人恶心倒胃的人。
以双手做腿,在地上爬行,成年人的上半身,双腿畸形短小,软趴趴的贴在地上,随着他的爬动扭曲成怪异的造型。
他就这么横在了耿煊前方,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木头挖出来的碗——姑且称之为碗吧。
木碗里有些铜钱碎银,想来应该是一些好心人同情心的具现。
此刻,当耿煊低头看去,此人也正好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邋遢丑陋的脸。
嘴里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在不停的说“谢谢”,却又说得并不十分真切,脑袋一下下往地上磕着。
耿煊心中震惊,有着满肚子的疑问。
这个乞丐和当日看到的那个“小泥猴”可有什么关系?
若是有关,究竟是怎么个有关?
若是无关,为何两人都在这一片区域活动?
原来那“小泥猴”又去了哪里?
今日康乐集打蚊子拍苍蝇的决心如此之大,动作如此狂野,为何这个乞丐能够幸免?
甚至都不能说是幸免,原本满大街摆摊的,现在全被强行集中去了一个区域,偏偏这个乞丐没人管,整条街就他一个例外!
这样的“特权”和这不堪到让人生理不适的形象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耿煊心中涌动着种种念头,面上却只是露出了怜悯中又带着嫌恶的神色。
他往木碗里扔了十文铜板,当做“买路钱”,便绕过这乞丐快步走了。
耿煊强忍着回头去看的冲动,他有种感觉,那乞丐还在盯着自己。
这真是一种难受的体验。
直到转过一个拐角,耿煊才觉轻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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