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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爱心亭事件之民似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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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衙门口的小贩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他们的脸上写满了迷茫与困惑,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他们知道,这些壮马和车辆都是县城里大人物们的专属交通工具,那高大威猛的骏马,那装饰华丽的车辆,无一不是权力与地位的象征。那些大人物们高高在上,与他们这些为了生计苦苦挣扎的小贩仿佛处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如今马儿和车都走了,只留下飞扬的尘土和逐渐安静下来的街道。吴老先生也被妻子和女儿搀扶着回去了,那蹒跚离去的背影显得如此落寞和无奈。 那么他们这些小贩还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吗?他们相互对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问和迷茫。留在这里,能得到公正的对待吗?能改变自己艰难的处境吗?还是说,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空等,最终还是要回到那充满压迫和不公的现实中去?

    在外围的人开始悄悄地撤离,那些脚步显得如此仓促而;需要接孩子放学的人,神色焦急地离开了,他们一边走,一边不停地看着天色,生怕耽误了孩子归家的时间;需要给孩子做饭的人,也怀揣着满心的牵挂离开了,脑海中或许已经在构思着今晚的饭菜;而那些没有什么特别需要的人,也默默地离去,他们低垂着头,神情落寞,仿佛被生活的重负压得喘不过气来, 谢巧儿、阳付保、阳德峰、文老实、孙玲等小贩们也跟着往回走。谢巧儿拖着沉重的步伐,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阳付保一步一回头,眼中满是不甘;阳德峰低垂着脑袋,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文老实眉头紧锁,心事重重;孙玲则紧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剩下来的几个小贩们无奈地看着空荡荡的大路,心中充满了迷茫和不安。那大路曾经人来人往,如今却冷冷清清,只剩下他们孤独的身影。他们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会对他们的生活产生多大的影响,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这个地方谋生下去。他们不时地回头张望,那眼神中仿佛希望能够找回曾经的热闹与希望,找回那熟悉的生活节奏,找回那个能让他们安心摆摊、养家糊口的世界。然而,眼前所见,只有一片空寂和未知,这让他们的心愈发沉重,如同被一块巨石压着,难以喘息。

    那些守门的衙役默默地看着小贩们离去的背影,内心思绪万千。他们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一个个渐行渐远的身影,神情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他们想起自己也曾在生活的泥沼中苦苦挣扎,为了几两碎银奔波劳累,与这些小贩们又有何异?如今看着这些同样为了生计而受尽委屈的人们,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酸楚。 他们思考着这世间的不公,为何勤劳朴实的人要承受如此多的苦难?为何底层民众的生活如此艰难?自己身为衙役,看似有着一份差事,可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或许他们在担忧这些小贩们的未来,离开了这里,他们又能去往何处?能否找到一处容身之所,能否继续维持生计,让家人不挨饿受冻? 又或许他们在反思自己的职责与良心,在执行任务与同情百姓之间,该如何抉择才能既不违背规定,又能给予这些可怜人一丝温暖和希望? 种种思绪在他们心中交织缠绕,让他们的心情愈发沉重,久久不能平静。

    当西边那如锦缎般的云彩镶嵌了金边,透出柔和而又迷人的光时,金山集市外的路边两侧、路的中间、广场的出口、汽车站的门口,都毫无规则地摆放着浅绿色的“爱心亭”。这些“爱心亭”错落无序,有的歪斜着,有的相互挤压着,占据了原本就不宽敞的空间。 在“爱心亭”的缝隙里,原来在那里摆摊的小贩硬挤了进来,他们的摊位显得极为局促和简陋,摆卖的商品少得可怜。一个小板凳上支着个小簸箕,随意地摆上几个商品,便是一个摊位。

    吴彩云坐在一个小木凳上,神情专注地绣着鞋垫,她粗糙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针线之间,而前面的竹篮子里摆卖着针头线脑,那些小小的物件零散地堆放在一起,显得有些凌乱。

    孙玲则举着竹竿在人群里艰难地穿梭,竹竿顶头挑着一扎长长的松紧带,随着她的走动而轻轻晃动。她那斜背的布袋子里露出剪刀和尺子,在与人群的碰撞中,发出轻微的声响。她的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眼神中仍透露出对生意的期待。

    早上在县府衙门口空守了一个早晨的小贩,此刻在如血的夕阳下,用各自独特的方法摆卖着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商品。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无奈,但仍强打精神,努力招揽着生意。

    “哪怕能挣到一块豆腐乳的钱,晚餐就不用吃白饭。”邓耀光总是用他那最憨厚善良的心来包容天下的不公。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怨恨,只有对生活的默默承受和对未来那一丝微弱的期待,仿佛他就是一位胸怀宽广的巨人,无论遭受多少风雨的肆虐,都能以无尽的包容和坚韧去拥抱一切。

    第二天,小贩们在吴老先生的出租屋前聚集,有的心怀忧虑,有的满脸关切,有的充满期待;听说吴老先生起不得床了,有的神色无奈,有的神情失落,有的满心沮丧,才各自散去。 第三天,不知道是谁提议,大家决定去市管局问问爱心亭什么时候搬走。于是,一帮小贩有的快步如飞,有的疾步匆匆,有的大步流星,纷纷涌上了市管局办公的二楼。

    只见那高大的门柱上挂着一块明晃晃的“市场服务中心”的牌匾,在阳光的照耀下,牌匾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市管局却已人去楼空,整个楼道显得格外冷清寂静, 他们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每个月都要去缴费的屋里,原本熟悉的场景如今却变得如此陌生,看见的也都是陌生的面孔。那些面孔冷漠而疏离,没有丝毫的熟悉与亲切。

    “干什么的?”一个制服女子站在门口,脸上画着妖艳的妆容,那妆容浓烈而夸张,与这严肃的场合显得格格不入。她皱着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不耐烦,口气不友好地问道,那语气仿佛带着刺,让人听了心里一阵发寒。

    谢巧儿小心地说:“我们只想问问那些爱心亭什么时候搬走?”她的声音轻得如同飘落的羽毛,带着满满的谨慎与小心,眼神中满是怯意。她害怕声音大了会惹恼了女子,仿佛面前的女子是一只随时会炸毛的猛兽。

    “搬不搬走是上头的意思,不归我们管。”制服女子头也不抬,继续画着她的指甲,那专注的神情仿佛眼前的小贩们根本不存在。她的语气冰冷得如同寒冬的霜雪,对小贩们十分冷漠,没有丝毫的同情与耐心,仿佛这些满心期待着答案的人们只是一群无端闯入的不速之客。

    小贩们立刻情绪激动地反驳道:“可是我们交钱了啊!我们每个月都按时来缴费,没有一次延误,没有一丝拖欠,每一分每一毫都是我们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爱心亭为什么霸占着不搬走?凭什么这样蛮横地剥夺我们的生存空间?”他们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沙哑,那颤抖的语调中饱含着深深的无奈和强烈的质问。 他们深知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用最快的速度拼命安抚好自己如波涛般汹涌的情绪。尽管心中的怒火依然熊熊燃烧,但他们还是努力让自己恢复些许理智。

    紧接着,开始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我们交了钱,就该有我们的地方!”一个身材瘦弱的小贩扯着嗓子喊道。

    “就是啊,不能这么欺负人!”另一个满脸沧桑的小贩挥舞着拳头附和道。

    “这日子没法过了,一定要给我们个说法!”一个中年妇女带着哭腔嚷着。 一时间,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整个房间仿佛变成了一个炸开的锅。

    这时,里间那崭新的门“吱呀”一声尖锐地响了起来,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中年男子阴沉着脸走了出来。 他怒气冲冲地吼道:“在这里闹什么?有本事到府衙去闹?都出去,不要影响办公!”他的声音好似炸雷,在这不大的空间里轰然回响,震得人的耳膜嗡嗡作响。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砸向在场的小贩们。

    一屋里的制服男女听到他的怒吼,立刻像接到了指令的士兵一样行动起来。他们有的粗暴地伸出双手,用力地推搡着小贩们,那力量大得让小贩们连连后退;有的嘴里不干不净地呵斥着,粗俗的话语不堪入耳;还有的干脆直接紧紧拉住小贩们的胳膊,生拉硬拽地把他们往门外拖。小贩们在这突如其来的蛮横对待中,毫无招架之力,就如同狂风中的落叶一般,被无情地轰了出来。 被轰出门外的小贩们,有的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狼狈不堪;有的气愤至极,满脸通红地回头怒视着那扇紧闭的门,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恨;有的则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低垂着头,眼神黯淡,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眼中满是绝望和无助。小贩们满心无奈且步履沉重地缓缓离开了市场服务中心,那拖沓的脚步,每一步都似有千钧之重,仿佛拖着他们那被生活压弯的脊梁。他们的心中被无尽的疑惑和强烈的不满所充斥,那沉重的情绪犹如一座巍峨的大山,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自己日复一日起早贪黑、含辛茹苦交了钱的摊位,那可是维系着他们生活的根本,承载着一家老小的殷切期望,为何会被那些突如其来的爱心亭无情地霸占? 他们在无数个日夜的辛勤耕耘中,挥洒了数不清的汗水,耗尽了无数的心血,只为能拥有这一方赖以生存的小小天地。然而此刻,这一切竟被如此轻易地掠夺,就好像他们过往所有的努力和付出,在一瞬间都化作了虚无缥缈的云烟。这残酷的现实,叫他们怎能接受?那满心的愤懑与委屈,恰似汹涌澎湃的滔滔江水,在心底疯狂地翻滚、冲撞,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得以宣泄的豁口。

    第四天匆匆过去了,然而那爱心亭依旧岿然屹立在原地,纹丝未动。小贩们望着那顽固的爱心亭,满心的无奈如潮水般涌来,最终也只能被迫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他们开始绕着爱心亭,在那狭窄的缝隙间,见缝插针般地摆着摊。那原本宽敞的道路,此刻因为爱心亭的存在和他们的摊位,变得拥挤不堪。

    他们把那一夜被踩坏的、压破的、撕裂的商品,一件一件地整理出来。那些曾经完好无损、充满希望的商品,如今已是面目全非,惨不忍睹。他们强忍着内心的酸楚,又将这些残次品一件件贱卖出去,尽管价格低得可怜,甚至卖不到进货时一半的价钱,但他们也只能如此,毕竟总比让这些货物白白浪费掉要强。

    每一次的交易,小贩们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无奈与不舍,可生活的重压让他们别无选择,只能以这种卑微的方式,试图挽回哪怕一点点的损失。

    五天,晨曦刚刚划破天际,小贩们便带着满心的希望和不屈的坚持,匆匆来到了金山集市。他们在每个但凡能安得下身体的狭小地方,精心地摆出了琳琅满目的各种商品。色彩鲜艳的衣物整齐地挂在架子上,小巧玲珑的饰品在阳光下闪耀着迷人的光芒,努力吸引着路过的每一个行人。 虽然那惹人嫌的爱心亭仍然顽固地存在着,像一块巨大的绊脚石横亘在他们的生存之路上,但小贩们已经逐渐适应了它的存在。他们充分发挥着自己的智慧和创造力,紧闭的爱心亭上被他们巧妙地挂上了各种商品,还贴上了手写的广告标语,清楚地写着商品的价钱。 “新鲜水果,便宜大甩卖!”“精美饰品,跳楼价啦!”这些醒目的标语,无不透露出他们对生活的不屈和对未来的期待。尽管环境艰难,他们依然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着,坚守着那一份渺小却珍贵的希望。

    直到第六天,那令人烦恼的爱心亭依然没有丝毫挪走的意向,就那样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已经深深地嵌入了小贩们的生活之中,成为了无法摆脱的一部分。 然而,坚韧的他们并没有因此而气馁,更没有丝毫的退缩之意。他们依然默默地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如同勤劳的蜜蜂,不知疲倦。 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洒向大地,他们便已收拾好货物,匆匆赶往金山集市。在街头的角落里,他们熟练地铺开摊位,摆放好商品,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他们仍在坚守,直到街头的行人渐渐稀少,才拖着疲惫的身躯,收拾起未卖完的商品,缓缓踏上归家的路途。 无论风雨,无论寒暑,早出晚归的他们始终坚守着,摆卖着那些寄托着他们生活希望的商品,用自己的坚持和努力,书写着平凡而又不凡的生活篇章。

    转眼间,十多天过去了,然而那爱心亭依然没有哪怕一丝一毫要挪走的迹象,仿佛就此扎根在了那里。代为收地摊费的市管局,实际收费的市场服务中心,还有那被密密麻麻树叶严严实实遮挡着的县府衙门,似乎都把这件事情抛诸脑后,彻底遗忘在了角落, 金山集市的小贩们,在经历了最初的愤怒、无奈与抗争之后,好像也逐渐习惯了这样艰难的生活。他们在爱心亭中与爱心亭间那狭窄的空档里,亦或是在爱心亭的前面和后面,只要是有顾客有可能驻足的地方,他们就毫不犹豫地摆下自己的商品,然后扯着嗓子开始叫卖。 那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虽然写满了生活的疲惫,但眼神中依然闪烁着对生活的希望和坚持。他们熟练地摆弄着货物,热情地招呼着每一位过往的行人,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商机。哪怕只能赚取微薄的利润,他们也依然全情投入,用自己的方式,在这充满困境的环境中努力生存着。

    管城局,这是一个全新的名词,对于在街头巷尾艰难谋生的小贩们来说,它宛如一个突兀的新的外来物种,带来的不是生机,而是无尽的困扰与恐惧。 在那纵横交错的街头巷尾,只要城管局的黑衣人一出现,那如鬼魅般的身影便会让小贩们瞬间陷入恐慌。他们会以冷酷无情的姿态,将小贩们赖以生存的商品全部蛮横地收走,丝毫不留半点情面。

    周佐妹,她只是众多小贩中的一员,一个靠着自制衣服维持生计的女子。她常常在解放桥底下,费力讨好大户人家的管家才能买来大户人家用剩余的上等布料边角,然后凭借自己的一双巧手,精心制作出一些小孩的衣裤,拿到街头去卖,以此赚取微薄的收入来支撑自己的生活。 然而,自从管城局强势进驻后,她原本就艰辛的生意就变得愈发举步维艰。每次城管局的黑衣人如幽灵般出现时,她的心都会猛地揪紧,感到心惊胆战。那一张张冷酷的面孔,那一双双无情的手,仿佛是她无法摆脱的噩梦,让她时刻生活在恐惧与不安之中。

    “从先前的每天一次,后来增加到每天两次、三次,昨天居然出动了五次,这日子可怎么过呀?”周佐妹满脸愁苦地抱怨着,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绝望。 她的运气似乎一直都不太好,自从管城局开始严格整治以来,每次她摆卖商品,无一例外都会被无情地拿走。尤其是背着孩子出摊的她,行动本就不便,又怎么跑得过管城局那些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呀。 在这些天里,她辛辛苦苦储蓄的商品几乎都耗尽了。她原本指望着这些商品能卖点钱,贴补家用,可如今一切都化为了泡影。她的男人是在粮食储备库里做搬运工的,每天累得腰酸背痛,也只能挣那点微薄的薪水,而且还要到了月底才能开薪。 眼瞅着家里就要没米下锅了,生活的重压让周佐妹几乎喘不过气来。早上,周佐妹在市场里转了好久,才捡了一些老乡丢下的老菜叶子,那蔫黄的菜叶仿佛也在诉说着生活的艰辛。她紧紧地攥着那些菜叶子,如同攥着生活中最后的一丝希望,脚步沉重地往家走去。

    “昨天饭店的老板娘给了一小块锅巴。”周佐妹声音低沉地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感激。 她准备用这珍贵的锅巴煮一锅稀饭,再和着早上捡来的老菜叶子,以此应付过中午的这一餐。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块锅巴从米桶里取出,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般,轻轻地放入锅中。然后,她慢慢地向锅中加水,每一滴水都加得极为谨慎,生怕加多了或者加少了。接着,她点燃柴火,用手中的蒲扇轻轻扇着风,让柴火慢慢燃烧,火势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锅里的水慢慢升温。 锅里的水渐渐烧开,“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粥香。那粥香在这简陋的屋子里弥漫开来,若是在往日,或许能给人带来一丝温暖和满足。可此时的周佐妹却叹了口气,脸上没有丝毫喜悦的神情。她看着锅里的稀饭一点点变得浓稠,心中却也高兴不起来。 生活的困苦如同一片阴云,始终笼罩在她的心头。这一锅稀饭和老菜叶子,虽然能暂时缓解饥饿,可未来的日子依旧充满了迷茫和不确定性,让她如何能真正开心得起来呢?

    她缓缓地熄了火,呆呆地站在锅的前面,目光直直地盯着那个比脸还干净的米缸。“家里的米缸已然见底了。”周佐妹望着那空空如也的米缸,声音中带着颤抖和绝望说道。 那原本能给一家人带来温饱保障的米缸,如今赤裸裸地展现出它空荡荡的内部,缸底残留着几粒零星的米屑,仿佛是在无力地证明着它曾经装满过的过往。

    “家里的米缸见底了。”周佐妹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无助和恐慌。那米缸就像一个张着大口的饥饿怪兽,无情地吞噬着她对生活的希望。原本结实的缸壁此刻显得如此冰冷和无情,缸底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痕迹仿佛是对她无情的嘲笑。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如同有一团乱麻,更加焦急起来。 她清楚地知道,如果晚上再找不到吃的,家里那还在嗷嗷待哺的孩子就会挨饿。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能受这样的苦?一想到这,她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而她的男人,每天做的都是极其繁重的力气活,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如今,连填饱肚子都成了难以解决的问题,男人又哪有力气去扛那上百斤的包呢?要是男人累垮了,这个家可就真的要塌了。 想到这些,周佐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脸上写满了忧虑和无助,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变得灰暗无光。

    周佐妹的内心被无尽的后悔所吞噬,她的双眼失神地盯着某个角落,思绪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之中。她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冲动,一意孤行地拿家里那本就少得可怜、仅有的一点钱去买布料做衣服拿来卖。 那笔钱,是一家人省吃俭用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是在艰难时刻能给家人带来一丝保障的最后依靠。可她却被那看似美好的商机冲昏了头脑,没有考虑到其中潜在的风险,就毫不犹豫地将这珍贵的钱全部投入进去。 如今回想起来,她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每一次想到那笔钱,她的心就像被无数根针扎一样刺痛。她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是自己的鲁莽和轻率,让这个本就贫困的家庭陷入了更加艰难的境地。 周佐妹的眼眶泛红,泪水在其中打转。她不停地在心里质问自己,为什么当时就不能再谨慎一些?为什么要如此莽撞行事?那种深深的懊悔和自我谴责,如同沉重的枷锁,紧紧地束缚着她的心灵,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房门缓缓打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站在门口的人,穿着一件黑色短卦长袖衫,双手上带着粗布袖套,衣服的扣子松散地解开,依稀能够看到从脸上淌到下颚再流到身上的汗水,肩上还搭着宽大的外套,与夏天的装束是格格不入,他穿着有半旧的布底鞋,是老婆自己缝制的那一种,卷起的裤腿,露出古铜色的皮肤,那是经过长时间阳光晒炙而形成的健康光泽。

    “狗狗”他附身亲吻坐在椅栏里吃饭的儿子,百斤大包也压不倒的身躯,在这一刻俯下身来是家的温馨。

    “看你,都穿成什么样子,汗滋滋的,别吓着儿子。”周佐妹走过来,拉开他,顺手拿下了男人搭肩上的大外套。

    男人走到米缸前,蹲下身体,把双手放进米缸里,用力拉开袖套的下端,白花花的米粒流进了米缸里。

    “你!”周佐妹惊讶于厚道的男人此刻的作为。

    “暂时度过这段日子吧,我做事的时候比别人多卖点力些就是了”男人安慰着女人,毕竟是善良的人家,总是心里不安然的,男人努力控制着微微抖动的身体。

    “是啊,大凡日子过得去的,有谁又愿意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呢?”周佐妹低头抹去眼泪,给男人端来凉水,“你洗一把脸吧,会舒服一些。”

    中午时分,是太阳晒得狗都不愿意出门的时刻,金山集市里外都很安静,极少有顾客光顾,有固定摊位的就趴在摊子上或者躺在摊子底下,没有固定摊位地的小贩也要躲在屋檐下或者大树下乘凉。

    刘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到集市上去了,每天晚上回到家里光是听着老婆讲述集市上关于爱心亭的那些事儿,他心里总感觉云里雾里,充满了不解。 赵老板呢,隔三差五的仍然会在舅舅的厂子里定做一个浅绿色的铁皮屋。从最初的下料开工那一刻起,一直到组装完工的整个过程,始终都有人寸步不离地守着。而且,每当完工的当天,那崭新的铁皮屋就会被迅速地拉走,仿佛一刻也不能耽搁。 刘向每每听到老婆提及这些,脑海中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种种疑问。那爱心亭究竟为何会引发诸多争议?赵老板定做的这些铁皮屋又究竟会被运往何处?用途又是什么?这些问题在他的心头萦绕,让他对集市上的情况愈发好奇,却又因未曾亲见而始终无法清晰地理解其中的来龙去脉。

    刘向轻轻地取下下面罩,露出了一张被晒得黝黑的脸庞。他脱下了厚重的电焊服,这件衣服已经陪伴他度过了一个漫长的白天,上面布满了熔化的金属渣滓和黑色的氧化物斑点。衣服沉甸甸的,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疲惫的刘向走到厂子角落的水井边,这里是他的避暑胜地。井围有些高,是青石条垒砌起来的,每一块石头都经过岁月的洗礼,显得古朴而坚实。刘向背靠在青石条块上,感受着凉爽的微风从背部穿过,带走了一天的炎热和疲惫。他闭上眼睛,任晚风拂过火辣辣的脸庞。这一刻,他仿佛置身于一个遥远的世界,与世隔绝,只有风的声音和自己的呼吸。晚风中带着一丝丝清凉,像是大自然的抚慰,让他感受到安慰。

    “跛哥,听说那帮摆地摊的就那天后没再去府衙门闹了,大老板很生气?”赵老板派来的小个子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将一枚棋子重重地落在兵林线上。

    “隔山打炮,将军”跛哥沉稳地说道,同时把黑炮缓缓推到红方底线。 他们重新摆好棋盘,准备再次交锋。此时,天色渐暗,对弈的二人已经看不清楚棋盘上棋子的细微之处了。

    “能不生气吗,那帮摆地摊的不闹,我们的亭子很有可能会被安排在金山集市门口。”

    跛哥皱着眉头,语气中满是忧虑。 “在集市门口不好吗?”小个子满脸疑惑,他觉得集市门口的位置人流量大,是最好的。

    “你懂什么,爱心亭在市里去年就已经存在了,而且都是设置在各个客流量大的关键路口。在那种地方,卖个报纸、书刊那可是独一份的生意,卖个汽水饮料也能自己随意定价,利润丰厚得很。可要是在集市门口,小贩云集,竞争激烈,利润就低,一天下来卖的几个钢镚还不够买货的。”跛哥微微皱起眉头,耐着性子解释道。 “为了促成和知县的商谈的机会,李老板加大了对金山集市小贩的驱赶的次数,逼着他们去找知县。”

    跛哥的语气略显沉重,“你想想,那些小贩们本来就挣得少,被这么一驱赶,日子更是雪上加霜。可李老板为了咱们这生意能顺利推进,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知县那边要是一直不松口,咱们这爱心亭的位置就定不下来,后续的买卖可就都黄了。” 说到这,跛哥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也是一场博弈啊,就看谁能撑到最后。小贩们受苦,咱们也不轻松,都是为了能在这世道里挣口饭吃。”

    “找知县商谈,李老板去不是更方便吗?”小个子说着,先是缓缓伸直右脚,小心翼翼地将其挪到桌子外边,接着左脚有些别扭地虚搭在右脚上。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在努力保持平衡。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双脚同时落地,整个过程略显笨拙。站直身体时,他的上半身先是向前倾了倾,然后又努力挺直脊背,肩膀也跟着耸动了几下,仿佛在调整姿势。这一连串的动作不仅缓慢,而且充满了不协调感,显得有些怪异。但尽管如此,经过一番折腾,他最终还是能够正常行动起来,这些天以来,刘向对他这样独特的动作方式也就见怪不怪了。他还是靠在井围上听着二人的谈话。

    “不一样的,李哥在职,去找知县办私事,知县有心偏爱,也不敢给这几十个爱心亭批地方,但是摆地摊的去找就不一样了。”跛哥的目光中透着精明,认真地说道。 跛哥继续解释道:“摆地摊的人多,他们若是通过集体行动去争取自己的利益,知县就会觉得他们是有组织、有力量的一部分,就会更愿意考虑他们的利益。毕竟那么多人一起诉求,影响力不可小觑。而把地摊安排下了,我们的爱心亭就必须挪走,为了尽快化解这两个群体的矛盾,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知县肯定就会叫李老板负责安置我们的爱心亭。这样一来,李哥便能名正言顺地与知县商谈安置事宜,事情也就有了转机。这其中的门道,你可得细细琢磨琢磨。”小个子听完跛哥的解释后,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是这样啊,那就是我们的爱心亭想放哪就放哪了。”

    刘向在井围栏后面听到这番谈话后,心中犹如掀起了惊涛骇浪,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他既震惊于这背后隐藏的复杂谋划,又感到深深的愤怒和忧虑。愤怒的是这些人为了自身的利益,竟然如此不择手段,丝毫不顾及那些可怜的小贩们的生计。忧虑的是,自己在这其中又该如何自处?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过自己平淡的日子,还是挺身而出,揭露这见不得光的阴谋? 刘向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他知道,如果选择沉默,或许能暂时保全自己,但良心上会备受谴责;可若是选择揭露,必然会给自己带来诸多麻烦,甚至可能会得罪那些有权有势的人。 他不禁想起那些小贩们为了生活辛苦奔波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同情和怜悯。同时,也对赵老板、李哥等人的自私自利感到无比的唾弃。 刘向咬了咬嘴唇,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思考,做出一个对得起自己良心的决定。但此刻,他的思绪依然混乱,未来的路仿佛被一层迷雾笼罩,让他感到迷茫和不安。

    月儿初上树梢,银白的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给整个厂子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跛哥和小个子配合着刚到来的两个黑衣男子,动作麻利且熟练地把铁皮屋装到了一辆长长的木板车上。 他们四人仿佛配合过无数次一般,彼此之间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明白对方的意图。每个人都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工具,肌肉紧绷,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却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动作。 刘向静静地看着他们天衣无缝的配合,心中不禁暗暗惊叹。就在这时,赵老板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 刘向连忙迎了上去,脸上带着一丝拘谨,说道:“赵老板,我舅舅说了,请您把这账结了。”说这话时,刘向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期待,又夹杂着些许不安。他不知道赵老板会作何反应,舅舅交代的这个任务让他感到有些压力。

    刘向收下了赵老板递过来的银票,仔细地揣进怀里,然后转身锁上了厂子的大门。那“咔哒”的锁门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脆。

    回到金山集市的出租屋里,他疲惫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开始思考这段时间厂子里的铁皮屋和集市上的爱心亭之间的关系。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将所见所闻的种种细节一点点拼凑起来。 经过一番绞尽脑汁的思考,刘向终于如同拨云见日一般,把它们清晰地连在了一起。他轻轻一笑,心里想道:“原来如此啊,真是黑呀。”那笑容中带着几分嘲讽,也带着几分无奈。 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他感到一阵轻松,仿佛心头压着的大石头终于被挪开了。可与此同时,他的心中也泛起了一些不安。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情一旦被揭露或者自己卷入其中,将会给自己和家人带来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他可能会面临失业,甚至可能会遭遇更严重的威胁。 想到这些,刘向不禁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

    刘向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然而,事与愿违,他的脑海里仍然像不受控制的放映机一般,不停地浮现出那些铁皮屋和爱心亭的画面。 他想起了跛哥和小个子那神秘而隐晦的对话,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锤一般敲打着他的心房;想起赵老板那看似和善却暗藏狡黠的笑容,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意图;想起李队长那威严而冷漠的神情,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还有那些训练有素的黑衣男子,他们沉默而高效的动作,似乎在执行着不可告人的任务。 这一切的一切,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紧紧地束缚住,让他无法挣脱。他感到自己的心在慢慢地沉下去,仿佛掉进了一个黑暗的、深不见底的无底深渊。周围的寒冷和恐惧不断地侵袭着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是勇敢地站出来揭露真相,还是选择沉默以求自保?每一种选择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未知的后果。此刻的他,是如此的无助和迷茫,只能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默默地祈祷这件事情能够顺利解决,祈祷自己和家人能够平安无事。掉进了无底深渊。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能默默地祈祷这件事情能够顺利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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