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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亭书院实际已经变成女子书院,因为没有男学生,二十一个人全是妇女。有心来读书的男子怕人指控为后派的人,小姐不得来此读书,只能呆在家里,其原因是她们的家人怕卷入莫名其妙的漩涡。说来好笑,有几个持帝派观念的妇女竟然也来此读书,只不过隐藏起她们内心的想法。
说实话,三位老师还是蛮敬业的,不厌其烦地领读:“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低级学生虽然五个人,陆三几耐着性子领读:“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陆三几忽然发现他教的学生多了一个,便停了下来,对后边的妇女问道:“唉,你叫什么名字?我没见过你。”那妇女抬头说:“我叫马九妹,是吴县令送我来此读书的。”说着站起身,致歉道,“陆先生,对不起,我没有向您报到,是我学生的无礼。”陆三几招着手说:“好,马同学你坐下。”
吴学萍说:“马九妹呀,你头绪蛮不小的,吴县令亲自送你来此读书,肯定有什么说头。”马九妹笑着说:“我是个正宗的粗人,我生养孩子,夫君就送我回老家。现在孩子已经过周好长时间,听说龙亭有书院,而且女学生多,我跟夫君说要到龙亭读书,夫君大约跟吴县令打了个招呼。吴县令对我客气不得了,并且给我找了好住处。”
“住在哪里?”“县衙东巷,房子不错,家里陈设布置得很好。嗯啦,你叫什么名字?”吴学萍说了自己的名字,问道:“你夫君是哪个呀?”马九妹笑着说:“我的夫君是姜承德手下的将军,名叫居卫。你的夫君呢?”“怪不得的,吴县令对你这么好,原来你是居夫人。我家男人名叫庾玉敬,是个商人。”马九妹当即喊她庾夫人,对方却连连摆手,“我哪里能喊个夫人,还差六个肋骨,只能喊个庾婆子。”马九妹说:“吴学萍,你别要自惭形秽嘛。”
黄子芹眼尖,一下子认出马九妹,喊道:“唉,你怎么到了这里呢?”马九妹随即站起身往黄子芹跟前跑过来,伸出双臂拥抱,说道:“我离开军伍已经将近三年了,回到老家生养孩子,现在孩子两岁,听说龙亭这里有书院,所以我就到龙亭住下来,房子还是吴县令给我找的,住在县衙东巷。云洁她人呢?”
黄子芹说:“走,我们一起去见她。”云洁独自一人站在小院里望杜鹃花。“云洁呀,你看看这是哪个在找你?”云洁掉头一看,大喜过望,喊道:“唉呀,马九妹,你是稀罕人,怎得到这里找我们呢?”黄子芹说:“不呀,她是到这里读书的,刚才在低级室读书的,课后跟吴学萍交谈,被我望见的。”
马九妹说:“你们俩在这里读书,眼下已经在高级室里。唉,聂双云她这个山长够读书?”云洁笑着说:“她是多角色,有时候在高级室里读书,有时候也教学,不过,她要负责应酬各方面的来人。”“唉,还是读书好,一能知书明理,二能懂得点人情世故,读书人跟不读书的人大不一样。再说,书院里读书远离战场,安安稳稳,闲情逸致。”
黄子芹摆着手说:“马九妹呀,你以为这里安稳吗?告诉你,这里的争论可激烈的,说不到三四句就要动手打人。眼下,争论个朝廷应该由哪个掌权,大多人说由小皇帝掌权,但我们这些人认为应该由芮太后掌权。那帝派的人不答应,说理说不过我们,打架打不过我们,就封闭这个书院。我跟云洁到吴县令那里据理力争,吴县令迫于压力,书院才再度开启。”
云洁说:“原先这里的学生多达百人,男生、女生大致对半。”马九妹说:“晚上,你们带我去聂双云门上拜访,顺便把点礼物给她。”“是什么礼物?”“一瓶东坡肉跟一盒子莲子糕。我作为学生去见她山长,终究不能两挂蟹。”
晚上,四个人相见,寒暄不必说。聂双云说:“我们不在客厅里说话,省得受拘束,在我读书阁说话、做事自由自在。唉,马九妹你怎来龙亭呢?”马九妹说:“聂山长,你晓得的,我是个大粗人,趁生养孩子之际,到龙亭读点书,蘸点墨水。”聂双云说:“读书人谈论局势,发生争论,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说话有时候也粗野不得了,夸张点说,跟战场上拼杀差不多。”
马九妹说:“读书的地方应该文雅得很,与人说话慢条斯理,粗野应该跟读书人不搭界。”聂双云说:“这是各人观念不同,而且相左,发生碰撞,针尖对锋芒,谁也不肯相让。再说,女人走了上风,那些守旧的大男人脸上就挂不住,好在遇到黄子芹、云洁她们两个硬茬儿,弄得个收不了场。”
马九妹说:“我看吴县令人蛮不错的,他也说了书院有争论,笑嘻嘻地说庸者下,能者上,天之道然。他说只要能把国家领了强盛,管他哪个来当政。我猜想,他怕的是后派。”聂双云笑哈哈地说:“画虎画皮难画骨,他个吴罡最是个老狐狸,明里你看到他与人一脸笑,你晓得他背后想的什么。眼前朝廷局势他比哪个都晓得,脚踏两条船,蜡烛事让呆瓜虫去做,最后他来个两边都不得罪,渔翁得利,好处全归了他。大凡当官的人都有这一套呀。”
黄子芹说:“说到的呗,他个老爷亲自送你到书院,这个架子竟然矮到这等地步,说起来他多么亲和的呀。日后,芮太后掌控了朝廷,他就是个功臣。不简单,不简单,心思缜密,无可挑剔。”
郝天合在高级室领读《大学》,女人们清脆的喉咙齐读,“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庾玉白站在窗口听了好一会,随后往琼文阁走去。
新凤彩对高跃兰说:“庾玉白在偷看书院的动静,不晓得他要使什么坏心眼。”高跃兰笑着说:“我们这些妈妈鬏们读书,又不曾在什么地方越了他的界。我望见他的,也在低级室里站了一会。”新凤彩取了小木梳刮了刮上盖头发,重新插了耳朵上方,说:“我猜他是找字眼的,他这人肚子里的坏水多得很。”
云洁说:“庾玉白他鬼鬼祟祟的,肯定不安好心,不过,他要做坏事,总归是见不得阳光的。”马九妹说:“这人好阴暗呀,既然是先生,不妨光明正大,何必鬼头鬼脑的,哪是来做贼的呀。”黄子芹说:“我们在公开场合说话要注意些,不能口无遮拦,要说到我们自己的住处说去,免得惹下不必要的麻烦。像庾玉白这个样子,明白着告诉我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话要注意分寸。”
马九妹说:“我下个月就走,但这一回我直接投奔芮太后,哪怕做她的扫地宫女都情愿。我要学她的胆量、肚量、气量。”云洁愣着说:“你才来一个多月,怎么说走就走,到底为的什么事?”马九妹动容地说:“你们这里有好多的人阴而不噱,我在大街走,不少的人在我后面指指点点,嫌死了。我宁愿死在大河里,不愿死在小河沟头里;宁愿被凶猛的老虎吃掉,不愿死在蠓虫的嘴里;宁愿做被狂风席卷的大树,不做在地下任人践踏的小草。走,坚决走,不在阴暗的角落里栖身。”
黄子芹疑惑地说:“你不在你夫君跟前效力?”马九妹说:“跟在夫君后面,快活是快活的,可是,我人生征途上没有什么建树呀。我到芮太后跟前,听随她怎么发落我,只要她叫我做事就行。”
高跃兰说:“马九妹呀,你到芮太后那里,想做什么事?”“最好是骑马杀敌,我的人生添点光彩。你们放心,过些日子,我还来龙亭的,房子毕竟没有退掉,我给了一年的租金呢。”新凤彩羡慕地说:“你们精通武艺的人能走能飞,自然有远大的理想。我们这些人不会武艺,那就不能飞墙走壁,为国建功立业。如若我有点武艺,眼下就义无反顾地跟你马九妹走哇。”
琼文阁里,李六奇阴沉着脸,抑郁地说:“在家赋闲已经五六个月了,事情弄到最后,我们三个人倒做了个大蜡烛。”庾玉白说:“是的,到头来便宜了郝天合他们三个人。谈做人奸猾在我们龙亭要数吴罡,他趋炎附势,见风使舵,说话、做事留有余地,左右逢源。”
姚进献说:“我听人说,那个叫马九妹的女学生离开了书院,这一回她要直接投奔芮太后。据说这个女人武功厉害。”李六奇厌烦地说:“芮太后她手下又多了个能人,庆和帝怎会得势?我看准了,江山肯定被芮太后夺了去,而且就在眼前不远。”
姚进献说:“我们不会也办个书院,跟郝天合他们打擂台。”李六奇摇了摇手,站起身说:“算了吧,吴县令他不大张旗鼓地支持我们,我们就骑虎难下,弄到最后还是自取其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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