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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起来,西风强劲地刮了起来,人们走路都寒颤颤的。阮老三说:“今日怎么了,我活了三十岁,从不曾遇到过十月里这么冷,西风刮得太厉害。”吴牛小说:“真冷,主要是风冷,就是下雨天里也没这么冷。今日看戏没前三天舒适。”
阮老三笑着说:“今日看戏不会怎么冷的,大家坐在一起多少有点热气。就是没有吴理事和几个员外他们快活,看戏有热茶喝,再不济他们穿棉袄烘炉子。”吴牛小说:“富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舒适快活,穷人在恶劣的日子里可就遭罪了。”
曹往东走了过来,说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吴牛小说:“今日西风刮得厉害,我们都感到冷得不得了。”曹往东说:“我们这里地形是西面平整,而东边有高山,只要西风刮起来,就直往我们这里钻。不过嘛,今年这西风也太离谱了,刮得这么大。唉,今日下午跟晚上演什么戏?”
阮老三说:“两个戏都是女人的苦戏,你看了会掉眼泪。”曹往东说:“女人她苦她的,我们这些光棍堂还会陪她淌眼泪。”阮老三颓唐地说:“我活了大半辈子,女人的褂边从没碰到过。唉,形影只单,孤苦伶仃,冷暖无人关心。富人找一个女匠不济事,考究还要找两三个。吴理事大、小娘子两个,刘志庸一个活八怪生在世上什么事都不会做,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居然找了三个老婆。张才良更是出格不得了,一个人找了五个老婆,吃香的,喝辣的,他脚一跺动,整个庙镇的人都要抖三抖。我们这些光棍堂最后死了,尸体还不是往乱坟葬里一抛,上面顶多挖的烂泥遮遮就算了事。”
吴牛小说:“唉,阮老三你也没必要这么伤感,过一天算一天。这人与人根本是不能相比的。你生来就是个穷人命,刘志庸他生在富人家里,从不干好事,专门吸人的血,日子叫个过得堂哉皇哉。”阮老三摆着头说:“刘志庸死没用,只会做些偷鸡摸狗的龌龊事,要不然,就跟在吴理事、张才良他们两人后边,狐假虎威,吹吹牛皮,骗吃骗喝。”
曹往东说道:“戏场上锣鼓声响起来了,咚咚哐,咚咚哐……走呀,我们去看戏。”吴牛小催促道:“阮老三走呀,站在这风头上挨冻啊。”
三人缴钱进了戏场,正好幕布开启。三人站在后边看戏,不一会儿,又有人走了进来。时间不长,戏场里就挤满了人。曹往东说:“今日看戏的人怎这么多的。”汉子李有宝说:“今日天气太冷,就到戏场里取取暖,人多热气高,反正活计做不成。”
阮老三说:“这个上场的女人叫李秀英,是个主角,陈玉楼扮演。”李有宝说:“这个顾文友是个坏虫,想李秀英嫁给他,不成,他就出坏主意害李秀英。”阮老三笑着说:“顾文友是个反角,打的白脸,媒婆受他买弄,两人合伙做坏事重伤李秀英。”
吴牛小说:“世上坏人实在多,只顾自己捞福享,事情办不成就专心打拱害人。”李有宝笑着说:“吴牛小呀,你说这世上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吴牛小摆了摆头,说道:“太平的时候好人多,乱世的时候坏人多,乌龟王八蛋、牛鬼蛇神全都跑了出来,好人往往就遭殃。”
阮老三说:“安守本分,一心靠自己的双手做活计吃饭的人都是好人,他们不会去坑害他人。好吃躲懒的人多半是坏人,上山做山贼的人个个都是坏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做得出来。唉,怎么说呢?坏人他就是想翻空心跟头,希图一夜暴富,希图不到就坑害身边的人,还问什么良心不良心的。”
李有宝说:“李秀英有苦难言,她的男人听信坏人的谗言,虐待自己,她竟然忍耐下去,这叫一个人闷闷地喝苦水啊。”阮老三说:“陈玉楼会演戏的,唱腔也蛮好听的。”
大汉李有全挤上来说:“唉呀,外面好冷啊,让我挤到人群里取取暖。”吴牛小说:“外面哪还在刮西风?”“风小了好多,但比刮的时候还冷。我出去到茅缸解大便,全身都感觉冻过了。眼下就不能出去,出去就冻得你浑身筛糠,不晓得今年怎有这么冷的天。”李有全惊骇地说。
曹往东笑哈哈地说:“天这么冷,李有全呀,晚上演《三娘教子》,你够来看戏啊?”李有全说:“还来看戏?金戏也不来看哟,还不夜饭一吃,早点上铺睡觉。”阮老三鄙夷地说:“堂堂的男子汉怎这么没出息的,这么好的戏也不看,岂不拆过机会?金龙戏班子一走,也不知要到哪一年才看到他们的戏,吴理事叫他演了五天的戏后才许离开庙镇。”李有宝敦促说:“有全哥哥,晚上还来看戏,觉又不是不曾睡过的。再说,天再冷,到了戏场就不冷了。人家看戏还赶到县城里看戏呢。”李有全只得顺风向说晚上来看戏。
晚上散戏后,曹往东说道:“今日晚上看戏之后,你们都说冷,到我的寒屋里喝酒,两样喝酒,一是油炸花生米,二是青菜烧肉。”李有宝笑哈哈地说:“有了这两样下酒,喝起酒来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好杀啦。”曹往东说:“阮老三、吴牛小,有宝、有全弟兄两个,我们五个人一起喝酒谈心。现在就到我家里去。”
李有宝说:“今日晚上,曹往东你会东了。”曹往东说:“咱们一起混的人,吃吃八八的算什么?吴理事、张才良、刘志庸他们有钱有势的人一起玩,我们穷光蛋也一起玩玩,人活在世上也要潇洒点,自己找找乐呗。”
阮老三说:“既然到曹往东家里喝酒,就跑快点。油炸花生米用不了多长时间,青菜烧肉要花点功夫,大家都动动手。”五个人离开戏场,直朝西面走了去。
曹往东虽然一个人过日子,但家具齐全,东西摆放有条理。这会儿他油炸花生米,有李有宝烧火,动作快了许多。阮老三、李有全、吴牛小三人弄青菜,洗猪肉,花生米盛起来,随即炒青菜烧肉。
五个人喝酒,免不了侃大山。李有全说:“我们五个人数阮老三最大,三十岁,吴牛小最小,二十四。”曹往东笑着说:“他们一个属马,一个属牛。”李有全说:“我第二个大,属羊的,今年二十九,我家有宝属鸡的,二十七。”曹往东说:“唉呀,我老三,也是属羊的,生日比你有全小,二十九岁。我们这五个人就有全你找了婆娘,我们四个目前都是光棍堂。”
李有全说:“女人怎得稀罕呢?原因有两个,一是富人抢了去,那些帝王将相找好多好多的老婆,就我们庙镇,吴理事两个老婆,刘志庸三个老婆,张才良五个老婆;第二个是女人修行上了庙里做尼姑,还有做道姑,要不就上山做女强头。你说说看,穷光蛋怎得找到婆娘?还不打光棍。”
阮老三说:“我也曾想找个老婆,有个女的比我小三岁,属鸡,她叫李秋桂,正要忙结婚的时候,这个女的却被顾王弄了去。我气杀了,从此不再提找婆娘的家常。”李有全笑着说:“我的婆娘是我走路拾到的。怎拾到的?夜晚我从宋财主家里吃过夜饭回来睡觉,走到老狼谷斜坡上听见一个女人哭,我跑上去问她怎到这里的,她说她要饭的,被同伴甩掉,走到这荒山野外不知要到哪里过宿。我当即把她领到家里,从此就过上了夫妻生活,我的儿子蛇小今年八岁。”
阮老三笑哈哈地说:“乌阁庄的卞扣红跑上门做你的婆娘,为你生了三个孩子,大的八岁的小伙,五岁的丫头,两岁的二小。我阮老三就没有你这个福分,好不容易谈了个李秋桂,最后还落了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男女婚配完全是缘分啊!”
曹往东说:“唉呀,喝酒,喝酒,这真的是酒少话多,给我把花生米子、青菜烧肉全部下肚子。来,大家一齐喝酒。”五个人高兴起来了,酒碗全拢在一起。
酒席散后,曹往东便收拾碗筷、抹桌子。他正要倒热水洗脚,忽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叹气声,“我张莲花今晚只能睡在这草堆里,有什么办法呢?唉!”曹往东便走出屋外,往西南面跑去,发现曹沛屋后边的草堆旁睡了个女人,说道:“你是张莲花呀,怎睡到这里呢?”女人哭着说:“我在刘志庸家里做佣人,他嫌我吃得多,我回了句不吃饱了,怎做得动活计,他不由分说,就将我赶了出来。我无依无靠,黑天瞎火能往哪里去。”
曹往东说:“你个女人睡在这里怎么行?这样子,睡到我家里去,这就跟我走。”张莲花便爬了起来,跟曹往东回来。曹往东拿出被单要打地铺,女人毅然说道:“不,我跟你睡在一起,从此就做你的老婆。”曹往东笑着说:“我是个穷光蛋,你跟我过日子可要吃苦。”女人坚定地说:“你哪怕挟竹子讨饭,我张莲花都不离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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