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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姻
1951年8月25日,山西,I市。
首家自族长更替后迅速分了家,族人定期联络但不再同住,甚至可自改姓氏。因有了老族长的准许,族人同外姓男子、女子结姻的也渐渐多起来。
盛泉依旧住在盛家宅院里,身体大不如前,即便修行恢复至往日水平仍然虚弱,一直是五十多岁的样子,由族长和金兰轮流照顾着。堂弟盛溪变卖了分家时的财产,与舍家后代苏洛携手云游四方。二人相识已久,起初只是共守族人秘密,在一起交流梵咒与宿符,经过堂哥的意外,二人才意识到世间凶险,有个熟识的同族实为难得,于是很快走到了一起。
盛家宅子人去院空,习惯了往日的喧闹,仅余三人的生活单调而枯燥。盛泉腿脚不太灵便,闲来也只是诗画词赋、花鸟鱼虫,用以打发时间。金兰难得留在中原,一边学习中原的医术与方药,一边仍认真修行着梵咒,眼见他功力日渐深厚,感念其义气相救,盛泉又悄悄教了他宿符。
盛天心知肚明,但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久而久之,他也有了自己的想法。某日,金兰外出,盛天将宅子地契取出,郑重地交给了盛泉,原来他经族人介绍,与一镇江女子卢芊情投意合,已准备同她一起回去。有金兰帮忙照顾,可御敌又会医术,他很放心,如日后金兰返回族落,可去镇江寻他,对老族长的承诺他会坚守下去。
盛泉感念他为族内操劳多年,二人回忆起自他当管家来发生过的大事小事,不知不觉谈了一下午。
话题总也不断,盛天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公子,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
“我……”盛泉生怕他为难,欲言又止。
“可是撤销对那鸠氏女子的宿符令?”
“族长,这能做到吗?”
“我看得出来,您对她余情未了。只是公子,我们那么多四姓族人都没找到她,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我有感觉,她还在。”
“好吧,我成全您。”盛天暗诵梵咒,将蓝色圆环中尚存的一张宿符令销毁了。
“大恩不言谢!”盛泉费了些力气站起来,对他深深一拜。
“公子您这是……唉……”
盛天夫妻出发之日,金兰也特意留在了宅子,搀扶着盛泉、一路将二人送至路口。经过难舍难分的告别,盛天夫妻留下在镇江的地址,双双离开了。此时,暑热尚未褪去,等二人抵达之时,便是金秋收获的季节。
“金兰哥!”路旁一位身着民族服装的妖艳女子喊着。
“蝉音?你怎么来了?”定睛一看,竟是外镇医家秦武的女儿蝉音。
“我都累死了,有水吗?”
“来了也不叫人?”金兰板起脸。
“这是……”蝉音仔细看着,这身型与气质,她忽然一捂嘴,语气中有止不住的讶异,“您是当年的盛家公子?我带您去延龄镇的那位盛家公子?”
“别难为人家,快进去喝口热茶。”盛泉苦笑了一下,发现过路人都对着蝉音指指点点,赶紧把她让进了宅院。
“盛家公子,您这是?”喝过几口茶,蝉音仍忍不住询问。
“说来话长,你怎么忽然找来了?”金兰打断了她的问题。
“哇——”不问倒好,一问蝉音哭了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想必是压抑很久的眼泪一并流了出来。
“别哭,慢慢说。”金兰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一大伙不认识的匪盗闯到周边几镇,我爹连夜跑去给缠灯族长送信,回来路上被匪盗害死了……缠灯族长气不过、出镇放了虫蛇……他们吃了大亏,用枪打死了族长……我逃出来那阵子,外镇和族里都乱了,只剩医五家的长辈还艰难维持着。”
“我爹呢?”金兰忽然走过去、面对面发问。
“金姓长辈回去当年就过世了,还是我爹帮忙发丧的。”
“过世了……”蝉音的话犹如晴天霹雳,金兰一时有点回不过神来。
“唉,虫蛇再厉害,哪敌得过子弹。”盛泉叹了口气,“你有什么打算?如不急于一时,可以先在此落脚。”
“这是金姓长辈的遗书,当年托我爹保管的,你看完就明白了。”蝉音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泛旧的信封,她很谨慎,没有放在一直背着的彩布包袱里,可见此信极为重要。
金蘭吾兒,
不知你在盛家修行如何?
是否按為父所說,已掌握宿符、尋得褐背盤蟲?
將你留在盛公子身邊,本希望你能多些出路,不必如我,因族規忍痛放棄一生所愛。
先前看出你對秦家姑娘蟬音有情,此事已問過秦武,他認了這門親事。年歲一到,便讓她去盛家與你結親,纏燈族人民風豪放,二人有情即可,無需媒妁冗繁之言。
為父一生鑽研土藥,自認名方無數,全部獻於族內。唯有雪蒿龜息丸一方(記於背面),純屬偶得,依用量可致人假死數日至一月不等,清醒後神志多有混沌,以延齡正魂散調理半日即可恢復如初。此方事關重大,如貿然獻出恐被用於惡行,你品行純良,定會為此方找到正途。
念在往日父子之情,如若日後族中有難,望能助其一臂之力,一次即可,也不枉族人多年的養育之恩。
“原来爹早有打算。”金兰翻过信的背面,看到了雪蒿龟息丸的全方。说着,把信递给了一旁的盛泉。
“老人家深谋远虑,值得敬佩,”盛泉看完,不由得感叹,“这也算一桩喜事,盛家宅院别的没有,就是房子多,你们来选一间。”
“不必了,现在那间就很好。自打留下,盛家一直对我恩重如山、当自己族人看待,我心里都明白。”金兰看了看蝉音,“就今天吧,蝉音住到我房里,我们族人没那么多繁文缛节。明天找人打探一下族里的情况,再从长计议。”
“盛某在此恭喜二位了!一张囍字总还需要的。”盛泉向两人抱拳祝贺,说着暗诵梵咒、绘出宿符,一张大红囍字赫然现于手中。
“盛公子!”社会动荡中,为免事端,金兰已改叫“泉哥”很久了,如今情绪过于激动,旧称呼又脱口而出。
“什么公子不公子的,老黄历了,以后秦家姑娘也和金兰一起叫我泉哥。你们忙,我先回去了。”说着,他一步三歇地踱出了宅院正房。
***金兰知道,以其如此虚弱的身体,要绘制哪怕一张宿符是多么不易。
自身体恢复,盛泉还从未用过梵咒和宿符,就算每次传授也只是点到为止、从不动用内力,这完全是拼尽全力给他送上的一份贺礼,只怕又要恢复好久了。***
“金兰哥,你好久没穿族人的服装了吧?这身嘛……也好看,但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蝉音看着金兰,开始动手解随身带的包袱,“这是我给你做的,你……试试。”
“先不急呢,让我好好看看你。”这是他日思夜想的容貌,拉过蝉音的手、细细抚摸着,蝉音则羞涩地低下了头。
1951年9月2日,江苏,C市。
盛天本以为一别就是一辈子,没想到仅十余天的工夫,他们又见面了,感动之情溢于言表。见到金兰和蝉音,得知他们的打算,盛天表示一定会照顾好盛泉,让他们放心。
***金兰夫妻二人安心地上路了。
金兰穿着蝉音给他做的衣服,丝毫不理会路人投来的奇怪目光。蝉音自小嘴硬心软,经此变故,他成了唯一的依靠。忽然转性的似水温柔让金兰有点招架不住,却无疑更喜欢她了。***
盛泉不好打扰盛天的生活,便在不远处买了一个小院独居。临行前,他变卖了盛家宅院,一人精吃俭用,足够余生的花销。虽然还未找到鸠霞,盛泉也没有娶亲的打算,或者说,只有鸠霞是他心中那个合意的女子。
盛天却不这么认为,他与卢芊开了小店,借口夫妻二人忙,便请卢芊的妹妹卢芬芳帮忙、每日两次给盛泉送饭,想着一来二去,或许会日久生情。可他错打了算盘,盛天每日都照例付些小钱,倒让想再近一步的芬芳有点师出无名的尴尬,经卢芊一再催促,他决定去探探底。
黄昏时分,盛天早早收了铺子,带上几个小菜去找盛泉。在他心里,老族长对他不薄,既应下这份托付,就一定要认真对待。
“公子!我带了些小菜,我们把酒叙旧如何?”称呼不是那么容易改的,时不时就会脱口而出。
“族长来了,快客厅坐,这边只有凉茶了,还是中午的。”盛泉很接受自己身份的转变,自更替后,尤其是分家后,他更愿意喊他族长,以示内心的尊敬与支持。
“咱们认识这么久,我就不兜圈子了。你和金兰夫妻投奔我的那天,卢家姑娘就对你有意,不然人家干嘛天天跑来给你送饭?她的情况可能我没说太多,你也没往那里想。”
“我怎么不明白?但我心里只有鸠霞。况且……”
“况且什么?”
“倘若她与族母同年,也才三十出头,恐怕和我会被人笑话的。”
“这我和她说过,即使你心里有人,她也愿意。”
“为什么?”
“她只说觉得和你有眼缘,公子听我的,感情不一定都像你和鸠霞一样天雷地火,日久也可以生情。退一万步说,现在我们还顾得过来,若明年后年可能就忙不过来了。有她在身边照顾你,知根知底,我们也放心。”
“那就依她吧,我没什么意见。”听到盛天的肺腑之言,他让步了。父母离世后,也只有他会为自己设身处地着想。
“好,那我尽快择日帮你们办事。”盛天还是相信,日久可生情。
多年来,盛泉炽热的情感归属,卢芬芳心知肚明,却依旧一厢情愿地喜欢着,每每穿行于街巷都饱含爱意、依赖、期盼地挽着他。人非草木,盛泉虽偶有感动,更多的还是木然。
盛天家子女双全,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只是小儿子略有眼疾。卢芬芳婉转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愿,想过继姐姐的小儿子盛意,日后为他治疗、助其成材。卢芊知道她的难处,也知道盛天不会拒绝,不久便办理了过继手续。
始终爱而不得,卢芬芳的心早已似一潭死水,盛意的到来又燃起了她对生活的向往。盛泉自觉心中对她有所亏欠,便也将心思放到了孩子身上,他想好好培养他,日后教他梵咒与宿符。行将崩溃的家庭好像突然间生出一股凝聚力,继而化为源源不断的动力,又把他们糅合到一起、变得更加紧密。
惊变
2011年8月2日,江苏,C市。
金兰继任族长后,族中长辈很少再试制土药,转修天竺梵咒与宿符,旧有的虫类毒蛇仅用作镇中防御。近年来,金兰与盛泉多有联络,此番收到盛泉求援,携木水火土四家长辈及后生同去助阵。
缠灯族人突然到访,让卢芬芳有些吃惊,招待之余不时从门外假意经过,相处多年,未曾想家中还有这样的亲戚。金兰与夫人蝉音同修梵咒与宿符,二人样貌与年轻时毫无二致,眉眼间的爱意依然浓得化不开,倒是盛泉多年为家中操劳,比分别时更显苍老。
“公……泉哥,这些年真苦了您。”金兰忍不住鼻子一酸。
“倒也没什么。”盛泉摆了摆手。
“嫂子不知道吗?”金兰看到被拦在门外的卢芬芳,“您是如何知道鸠霞下落的?”
“先不说她了。若寻常之事,我也就解决了,至多叫上族长,断不会劳烦各位。但这次非同寻常。”
“说什么劳烦,要扯上多年前的恩情,恐怕都算不清了。”
“我长话短说,信中我怕事有泄露,只说了大概。鸠霞被投入参差下圜境的消息是我堂弟盛溪传来的,他与这境主有些关联。可要从参差下圜境救人出来,若非境主本人,便要内力极为深厚之人,我的情况你知道,只能求助于各位缠灯族人了。”
“如今我已继任族长,我夫妻二人、缠灯族长辈及后生任凭差遣。”金兰表态后看了看蝉音,蝉音也对盛泉点了点头。
“好,事不宜迟,8月6日,今年七夕,我准备将她救出来。”
“那嫂子呢?”蝉音问完,被金兰从椅子下面踢了一下。
“芬芳嘛,我会给她留一笔钱,余生就互不相欠了。”盛泉面无表情地说着。蝉音听过,若有所思。
2011年8月6日,北京,白塔寺,夜晚雷雨交加。
寺内早早闭馆,工作人员查过线路也躲回了屋里、尽量避免外出。
塔旁本空无一人,忽然在一道闪电后出现一群人,身着艳丽的民族服饰,只有一人身着月白色长衫,按五行方向站在塔旁。来人正是缠灯族人与盛泉。一声口令,十余束蓝焰齐冲塔顶,与旁边的数道雷电,一时间竟难以分辨。
“来人……您是盛家公子?别来无恙。”一人以灰白光接过所有蓝焰,倏地跳到盛泉面前,认真打量了一下,“为何强闯下圜境?这么多人,是想带人出去?”
“小师父好!”听此人叫出自己名字,仔细一看,原来是古今寺住持封印鸠氏时身旁的年轻人,想想自己终要过这一关,便道明原委,“……求小师父成全!”
“好吧,只是鸠氏族人素来狡诈,盛家公子千万小心。”竺昼看向塔内片刻,点了点头,手牵一道灰白光,将白发苍苍的鸠霞带了出来。
“霞妹!”盛泉急忙走过去,把她抱到避雨处。
“盛家公子千万小心!”竺昼摇摇头,消失了。
“泉哥,人既已救出,那我们暂且告辞了。”金兰过来辞行。
“金兰,稍等!”
“这长衫……泉哥?你为什么要救我?”被咒噬折磨得极其虚弱的鸠霞微微睁开眼。
“霞妹,恐怕这一生我们就见这最后一面了!”
“我、我对不起你,泉哥,你带我走吧,去哪里都可以。
“好,我带你走。”
“这么多年,是不是你在追踪我?我每搬到一个新住处,门口就会出现首家的蓝色圆标。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我一直派族人秘密追踪你的下落,当年我求族长取消宿符令,是怕他们对你下私刑、暗害你。”
“泉哥,带我走吧,我再也不想回参差下圜境了,那里太可怕了。”鸠霞像是真情流露,紧紧抱住了盛泉,却被盛泉一下摔在地上。
“我怎会带你走?我妻子芬芳还在家里等我,我追踪你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这样,让高高在上的鸠氏一族长女哀求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盛泉疯狂地笑着,雨声里这声音显得极为刺耳。蝉音远远看着,拉了一下金兰的衣服,金兰拍拍她的手、示意静候片刻,并拉着她向盛泉的方向走了过去,递给她随身的土药袋。
“好!你算计得好啊!噗——”鸠霞突然口吐鲜血,血滩中还有一个褐色的扁圆球。
“快!蝉音,僵虫膏。”金兰口中说着,把褐色扁圆球移到了族人专门储藏毒虫的小铁盒里,蝉音及时以雨水化开僵虫膏、倒进铁盒。
***碧绿色的僵虫膏浅浅覆盖了褐色扁圆球,只见扁圆球慢慢从上面的盖子中伸出上百条褐色触足,飘忽着,荡漾着,忽然绿色凝结,它就这样被定于其中,再也动弹不得。
此虫如此怪异、惊人,即便从小熟识虫类的蝉音也不由得用手捂住了嘴,此刻她知道了盛泉的用意。金兰则将死死定住褐色毒虫的铁盒拿到了盛泉身边。***
“霞妹,这就是一直折磨你的褐背盘虫,当年天竺王就是附咒于它、使鸠氏族人永受咒噬之苦。”盛泉想重新扶起鸠霞,被她狠狠推开了。
“这我可以作证,当年你吸尽泉哥内力之前,他专程去找过我们缠灯族人,就为了去除你体内的褐背盘虫,和你长相厮守,谁知……”金兰帮忙解释着,“本应使用我们族中土药,但药性过强,你的身体实在虚弱,恐怕受不住,不得已泉哥只能以割心之法逼你自吐毒虫了。”
“泉哥,当年……我误会你了?看你带回这些衣着怪异的人,我以为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太傻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吐出心血的鸠霞更为虚弱,瘫倒在地上边哭边笑,凌乱的白发混了泥土和雨水、缠成一团。
“小冤家……”盛泉怜爱地扶起她,用月白长衫的袖子为她轻擦着发间泥水。
“褐背盘虫的约定已完成,就此别过,后会有期!”金兰带着蝉音和远处等待的族人向盛泉辞行。蝉音拉了他一下、看向盛泉,金兰看过,忍痛回头走了。
“你也看到了是不是?”蝉音挽着金兰,走向族人。
“二人身上都看到了纹尸虫,不过,这是他期待的幸福。”
“那你期待的幸福呢?”
忽然天上一道劈雷,金兰应声倒地。
“金兰哥——”一生凄惨的叫声响彻夜空,却被继续袭来的惊雷掩盖了。
“族长!”族人纷纷赶来,一片悲鸣。
盛泉听到,望向雨中的缠灯族人,他想起了多年前教金兰宿符时的情景:
“泉哥,为什么这光都是蓝色的?”
“我们天竺四姓族人,首家的宿符色为蓝色,舍家绿色,巧家黄色,纯家白色,修行精深之人为灰白色。若你想要其他颜色,可多找找其他族人,那恐怕这一辈子都不够了。”
“我这辈子,能结识盛兄,足矣。”往常金兰都是称呼他为盛公子或泉哥,只有这一次,他下意识叫了“盛兄”,盛泉笑了笑,没有拿他打趣。
长情
“霞妹,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盛泉温柔地看着她,“今天是七夕,天下有情人的日子。”
“泉哥,我命不久矣,这榴花耳坠,留给你做个纪念吧。”鸠霞从耳朵上费力摘下半边耳环、递到盛泉手中。“当年你是最喜欢这榴花耳坠的。”
“霞妹……”放入手中的刹那,一股热流触及掌心,盛泉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
“你为什么喜欢我?我这么……”
“当年鸠氏被高僧封印记忆时,我和父亲就在不远处,你活泼、美丽,从那时我就喜欢你。族人们传闻,你到处打听四姓族人,我便特意留下了线索,等你来找我。我和你相处的每一天都不后悔,从不后悔,包括……现在。”榴花耳坠握在盛泉手中,他的容颜慢慢老去,而鸠霞慢慢年轻起来,头发也转为了漂亮的黑色波浪卷。
“泉哥,你都知道了?你为什么不拒绝!”
“我修行梵咒、操纵宿符那么多年,这点伎俩我怎会不知道?”盛泉宠溺地笑了笑,将榴花耳坠重放回鸠霞手中,又拿出一个布袋,“霞妹,我说过,我不后悔。这是当年变卖盛家宅子时的钱,我换成了金条,既然你没有和我继续厮守的打算,就留给你吧,逃得越远越好,别再让他们捉住。”
“我……”一阵咒噬袭来,鸠霞蜷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肩膀。
“霞妹!”
“我早知自己躲不过咒噬,就算除掉毒虫,身体也无法抵挡,这是我应得的报应。泉哥,还记得那年……”鸠霞眼神迷离,开始回忆过去,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听不到了。
“霞妹!霞妹!”
“盛泉!你别太过分,扔下一沓钱不辞而别,要不是我姐追问盛天,都不知道你又跑来找这个狐狸精!这么多年,跟我装圣洁,跟她又亲又抱……”
“芬芳!你别污蔑人!”盛泉轻轻放下鸠霞,手撑着膝盖慢慢站起身来,“何况霞妹刚刚去世,留点口德吧。”
“我求你了,跟我回去吧”,盛泉还没从失去鸠霞的悲痛中缓过神,任她拽着衣袖向前走,“儿子一家还等着咱们去极乐舟团聚呢。为这女人搭进去一辈子!你冤不冤?”
“极乐舟?”鸠霞的眼睛忽然睁开了。恢复容貌的她本想带着钱离开,想自己一生情路坎坷、此刻为盛泉的真情所动又有些犹豫。卢芬芳的到来则让鸠霞生出一个新想法,她强撑着半坐起来,“极乐舟,哈哈哈哈,我去不了,你们也别想去!”
“霞妹?”盛泉和卢芬芳同时回头,可已经来不及躲闪。
鸠霞心诵梵咒,一线紫光直入天际、引下一道霹雳,二人瞬间毙命。榴花耳坠是鸠氏一脉的遗物,里面藏着父母留给她的最后一道保命宿符,稍得内力的鸠霞便以此驱动了雷电。
“哈哈哈哈,泉哥,只有我和你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鸠霞手握着榴花耳坠,用尽全力连滚带爬地来到盛泉身边。看看一旁面容狰狞的卢芬芳,依旧怒目圆睁,她深情地吻了下盛泉,随后精疲力竭、倒在了盛泉怀中,口中嗫嚅着:
“泉哥,来世我不想做鸠霞,只做你妻子即……。”
***竺昼始终不放心盛家公子,一直藏于树丛后观察事态变化。目睹过全程,他摇了摇头,挥手移去了三人尸体。鸠霞出塔前曾以一个榴花耳坠作为代价将最后的梦境托付给他,希望能在来日适当之时传给她的女儿,让她知道母亲的身世。竺昼拿捏不定,随手将梦境以宿符传给了平行世界里的竺夜。
正在南洋X市的竺夜知道了盛泉三人的结局,看看事务所里谈笑着的两个Kevin,盛溪和盛意,实在不想搅扰此刻的气氛,便想着过些时日再告诉他们。
自几人前往南洋,年轻人们便一齐加入了极乐舟事务所,帮忙处理梦传等工作。怎奈僧多粥少,大多时间几人都在闲谈。Sue与女儿团聚,很是珍惜,常拉着她去逛街。巧老和纯老则天天在海边钓鱼,回忆着往昔,安度晚年。***
蝉音回到延龄镇,再无心处理族中事务、解散了缠灯族。族人为严厉族规束缚已久,向往外面的世界,不到三日便尽数离去。临行前,蝉音命族人将镇中虫类毒蛇全部斩杀。
看着空空荡荡的延龄镇,蝉音回想起年少时每次进镇与金兰见面的情景,流着泪将他的尸首护送到了延龄镇后面的深山中,这里鲜有人至。
“蝉音?”一个月后,深山木屋中,金兰醒了过来。蝉音伏在床边,头向着他,脸上还有风干的泪痕。
“金兰哥!你醒了?吓死我了,快喝一碗正魂散。”
“别怕,我这不好好的嘛。”金兰坐起身来,喝完想起了什么“褐背盘虫还在吗?”
“在你当时的衣服里,啊?!”蝉音去门口寻找,可里面的铁盒不见了。
“丢了?难道是……”
“当时木家和水家的后生轮流背你回来。”
“那就是了,他们当年就想以这毒虫入药,看来还没死心。唉,随他去吧。”说罢,又凝神思考,“只是,当年父亲留下的雪蒿龟息丸方中,若加上这一味,恐怕能收得奇效。”
“你还要试药啊?缠灯族人已经四散而居,你也不是族长了。”蝉音抬头看着他。
“依娘子,这漫长的寿命,我们该……”纤长的手指封住了他唇边扬起的笑意。
“你说呢?”蝉音顺势环着他、躺在怀里,一双彩绘长甲妖娆地绕过金兰身后。
***等待的一个月里,蝉音生怕雪蒿龟息丸药效出差,每天早晚诚心敬拜山神,为此熬过了无数个绝望的日夜。
金兰深知这是一步险棋,但他相信父亲的医术,也相信父亲一定在某处和年少心爱的姑娘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畅想着和乐融融、逍遥自在的将来,金兰紧紧抱住了蝉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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