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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有晚课,舟舟也不能真的就赖在成澄的靶场那里一步也不挪。所以在成澄木然复杂的目光中,舟舟终于带着一整天的成果跟着前来找她的小伙伴一起去上了晚课。
晚课自然就是传说中的史学课。
与其他课程的小班教学和精准授课方式不同,史学课则选择了一个宽敞而独特的露天环境作为课堂,让今年所有新入学的弟子都围坐在一起,老师站在最中间。
虽然这堂课讲述的就是舟舟最熟悉的,从小到大耳朵都要听出茧子的关于四族恩怨之始那些个古老的故事,不过精彩的讲解配合着一些时刻环绕在周身的立体画面,好像自己确实身临其境,当真是妙趣横生!
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
本来舟舟是准备和瑾瑜,夏夏还有容与一起走到山脚下再作告别的,不过等她路过一个偶尔有人进进出出的,挂着“藏书阁”的小塔的时候,她又改变了主意。
“你们先走吧,我想去藏书阁看看。”
孟夏目光绕过舟舟,直接落在藏书阁三字上,面色有些一言难尽,“这么晚了,去藏书阁做什么?”她怎么不知道自家的小师叔这么爱看书?难道实际的学渣只有她自己?
舟舟望了望天,现在其实算起来不过才八点多,时间还早,“找些东西而已,要不了多少时间的。”
南瑾瑜有些不放心:“可是人都走光了,大晚上的,路上不安全。”
望舒峰只是平时用来上课的地方,晚上除了偶尔几个巡查弟子,基本没什么人。但是即便有巡查弟子,望舒峰这么大,若真出了什么事,也未必来得及救人。
舟舟知道她说的是谁,无非就是之前得罪的那个叫什么林的:“无妨,寒木峰就在不远处。”
那一天她都把她师父抬出来了,还有谁能不长眼地敢在望舒动手?
能动嘴皮子绝不动手,能不叨叨绝不叨叨!把她师父的恶名放在门口就能吓退一大波恶意,何乐不为?
南瑾瑜仔细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便也没再说什么,倒是容与刚要开口,就及时被舟舟制止:“你住得远,得赶紧回去了。”
她无所谓,但是容与本来就容易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得多注意点。
容与张了张嘴,想告诉她自己没什么要紧的,到时候还不知道谁欺负谁呢。
但刚刚想展现自己的容与脑子里突然闪现辜方辞之前对自己的警告,以及那个不能随意暴露自己的约定,想了想,最终也只能咽下了这口恶气。
刚刚还十分精神的容与瞬间萎靡下去:“那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声音瓮声瓮气,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舟舟无奈,只能安抚性地摸了摸他毛绒绒的小脑袋,然后和几个人分别告别。
……
舟舟来到这里以后其实心中有很多疑问,但是很多东西她不敢碰,更不敢知道,只是她不可能一辈子只做个一叶障目的外来者的。
藏书阁从外面看只是一个三层高,占地面积还不如舟舟他们早上的课堂大的黑色木塔。
走近了看,才能更清晰地看出这塔身的外表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修饰,甚至还留着无数斑驳陆离的痕迹,如果不是挂着藏书阁三个字,如果不是早就被介绍过,或许真的只会觉得这只是一座临近拆除的废弃建筑。
藏书阁并没有门。
舟舟按照之前看到的那些弟子那样,直接穿过斑驳的木墙进入藏书阁。
只是当舟舟进入木塔的那一刹那,刚刚眼前的幽暗斑驳全然变成了另一番景象——不同于外面的低窄,藏书阁的内部宽阔至极,书架如蜿蜒的长城,无穷无尽。
舟舟终于久违地在这里感受到了法则的气息,不过和山门口的字,还有那个轮回境中的法则又不太一样,藏书阁中的法则似乎——十分活泼?
恰在此时,一本书从舟舟面前像是个遛弯的大爷一样悠然路过,然后猛然后退了几步,像是突然才注意到舟舟这样一个活人,随后绕着舟舟在空中转了好几圈,像是在打量着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最后才直愣愣地停在舟舟的面前。
它把自己封面上《潭心杂记》四个大字大大咧咧地展示在舟舟的面前。
是个老熟人。
虽然它只是一本书,虽然它没有什么表情,但是舟舟好像已经能看见她师姐左手叉腰,右手拿着书,嘴上还叼着一支笔,然后把各洲搜集来的奇人轶事全部写到那本《潭心杂记》的八卦模样。
舟舟自认为女儿有泪不轻弹,但是藏书楼里空气不流通,有些燥热,连带着眼眶有些热她也没有办法。
“你……”
“舟舟师姐。”
只是没等她多说什么,一道有些耳熟的女声叫住了她。
声音虽然轻,但是藏书阁又空又大,人还少得只能看见一两个,安静地要死,所以想忽略掉也很难。
舟舟微微侧身,便看见是舒迩。
她有些诧异,舒迩不是拜了乐韫为师吗?
桑亭之和她一起从启明峰下来以后就直接被南池豫喊走,一起启程去了玉京学院,怎么舒迩却还留在昭明天宗?
舒迩似乎是知道舟舟的疑问:“雁雪楼这一次只收了我和四师妹,师父在昭明天宗还有事未了,就让我们留下来一起等她。”
其实乐韫的原话是:“我们雁雪楼也不像玉京学院还是玄法宗一样家大业大的,有那么多的飞舟,但是让新收的弟子单独乘公共飞舟回雁雪楼,好像也有失我们雁雪楼的面子,所以,迩迩,景兮啊,你们就先在昭明天宗住两天,没问题吧?”
她当然没有问题,至于徐景兮……这个师妹奇奇怪怪的,听说能留在昭明天宗她还挺高兴,然后说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高高兴兴和师父请个假就下山去了。
至于这个辈分,虽然舒迩比舟舟大了好几岁,但是舟舟拜师在先,且乐韫承认自己是辜方辞的师妹,所以舟舟自然很是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舒迩的师姐。
舟舟感觉几天不见,舒迩好像变了。
但是具体到底哪里变了,她又说不上来。
她试探性开口:“之前我,还有我师父让你父亲修为境界大跌,你不怪我吗?”
虽然舒屏山绝对不无辜,但是他毕竟是舒迩的父亲,亲情这种东西,真的很难让人理性,所以舒迩如今这个样子,舟舟还挺意外的。
舒迩面含歉意,“可是我父亲确实逼死了你妹妹,因为我。”
随后她目光转向刚刚悬在空中一直未动的《潭心杂记》:“而且我父亲这些年也太累了,趁着这个机会歇一歇也挺好的。”
说完她刚想再伸手试试触碰这本书,却又被一把躲开,甚至那本书还十分不给面子地躲到舟舟的身后。
舟舟:“……”这倒霉孩子。
她拽着书本一角,就像是个逼着自家腼腆孩子赶紧认亲戚的恶毒老妈,使劲把躲到她身后的《潭心杂记》拉到舒迩面前,尴尬一笑:“这书还挺有灵性。”
“听说这本书是这座藏书阁的管理者,要是有什么想找的书,甚至想直接知道的,问它就好。”末了,舒迩补充一句,“我也是听我师父说的。”
她能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只有昭明天宗弟子才能自由出入的藏书阁,自然是有乐韫的应允和帮助。
舟舟面露诧异,把《潭心杂记》拉回来,随手翻了翻——好的,里面果然还是那些只有她三师姐才会感兴趣的奇闻轶事,之前她所说的关于繁渊叛出人族的过程也赫然在列。
只是,这本书,居然还是这么大一座藏书阁的管理者?
舒迩见到舟舟自然的动作,眼神闪了闪:“师姐和这本书挺有缘。”
她之前就无论如何碰都碰不到。
当然,不止是她,其他昭明天宗的弟子也碰不到。
舟舟手中动作不停,一边掏出自己的留影石,不知道在什么什么内容上微微晃了晃,一边随口回答:“可能我看起来就不太好惹,下次你拿一个火把放在它面前晃一晃,我敢肯定它一定听话。”
说完更是随手掏出一个打火石,递给舒迩。
舒迩:“……”这能接吗?她接了也不敢用啊。
《潭心杂记》:……?你是魔鬼吗?
舒迩婉拒,舟舟觉得有些可惜,她还想试一试这本书所谓的灵性到底多高呢?不过她可没忘记:“你找它是有事吗?”
舒迩点头:“师父说这里有几本医书我用得着。”
舟舟还不知道这本《潭心杂记》怎么用,为示尊重,只能捏着它一角,把它吊起来问,“你知道她要的是什么书吗?”
舒迩欲言又止,想提醒舟舟,其实寻求这本书的帮助自有一套流程,名为“问书”,问书的过程也不复杂,投喂三块灵石就行。当然,投喂越多,所得答案越准确。
可是看着舟舟这个样子,很明显就是要将她所说的“威胁论”进行到底……
不知道为什么,舒迩觉得眼前这副场景像是个老母亲在拷问自家不听话的逆子,但是舟舟才十五岁……
果然都是错觉。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但是鬼使神差地,舒迩还是无力地顺着舟舟的所作为为说出自己需要的医书范围,然后……见鬼的是,《潭心杂记》居然十分准确地在空中浮现出自己需要的医书名字、记载的大概内容、准确的位置。
好像确实比之前舒迩之前见到的“问书”所得到的答案要更加准确。
舒迩:“……”
难道说其实这才是“问书”的正确方式?
那这么多年来,昭明天宗的弟子们投喂的灵石……
舒迩脑子微微卡壳,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多谢舟舟师姐。”然后迅速将《潭心杂记》给出的答案记下。
二人拜别。
舟舟自然是趁着舒迩没注意抱着《潭心杂记》拐到了角落里,好好叙旧,而舒迩找到自己想要的书以后便按照借书的程序带着书离开了藏书阁。
这段时间昭明天宗附近的天气确实很好,晴朗无云,阳光明媚。所以,夜晚的月亮也格外明亮,白日的灼热还未完全褪去,连带着往日里舒迩一贯感受到的清冷月光也带上一抹温度。
宁静的夜晚,蝉鸣声清脆悦耳,溪水声潺潺流淌,像是是大地跳动的脉搏,一切都鲜活得不像话。
在昭明天宗这段时间,舒迩确实能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迩迩,你好像很开心,有什么是可以和我一起分享的吗?”突然之间,一道华丽深沉、仿佛蕴含着无尽魅力和神秘感的声音在舒迩耳边骤然响起。
末了,那人轻笑两声,似是能激起人无尽的遐想。
可是舒迩脸上的笑容却微微僵了一瞬,嘴角也慢慢向下抹平。
良久的沉默,她有些紧张地问:“这里是昭明天宗,你怎么来了?你不怕那些长老峰主发现吗?”
那声音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轻嗤一声。可是随即看到舒迩这般模样还是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我怕,所以迩迩要保护我吗?”
舒迩微微扯了个僵硬的笑容:“阿渊你真是说笑了。”
一道冰凉的气息贴近舒迩的背后,另有一双修长的骨节顺着舒迩的脸庞慢慢摩梭,像是在回味着什么:“听说迩迩你拜入了雁雪楼,所以我特地来恭喜你。”
嘴上虽然说着恭喜的话,可是其中的危险和威胁却实在无法让人忽略。
舒迩身体紧绷,可是为了不让背后之人察觉到自己的紧绷,所以她尽量放松身体:“我师父说她也会医,会好好教我的。”
说完,她大着胆子转身抱住身后之人的臂膀,将她的头靠在那人华丽的玄色衣袍上,软和着自己的语气:“听我师父说她曾经在浮源学过,浮源的医术也是举世无双,我能学得浮源的医术,阿渊不替我高兴吗?”
听到某个熟悉的词语,那男人的目光渐渐沉了下来。
他突然然捏住舒迩的小巧的下巴,待听到舒迩小小的带着疼痛的惊呼之后,他才稍稍松了力气,只是他的目光却还是沉得比那满天的雷劫还要骇人:“不高兴。”
舒迩的脸庞在他的手掌中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可是……”
他不给舒迩反驳的机会:“所以,迩迩和我回西洲可好?”
西洲?
舒迩猛然瞪大了眼睛,心中挣扎良久,虽然还是有些害怕,却还是坚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阿渊,我不想去西洲。”
西洲是魔族,满目的魔族。
她不是繁渊,她自己知道几斤几两,她在那里活不下去的。
繁渊没有被激怒,反而以一种冷静而深思熟虑的方式观察着舒迩此刻的模样。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渐渐浮现出一丝生气和活力,仿佛从某种沉睡状态中苏醒过来。
他低声呢喃:“可是阿沅,你能不能替我着想几分?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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