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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灯这夜入睡前还贴着顾瑾玉的手,半夜忽然做了个在明烛间的梦,梦见失足从那高空摔下来,小腿肚抽着筋猛然醒来。
夜色茫茫,床边却是空的。
他在夜色里呆了不知道多久,忽然听见窗扉轻缓一声响,振翅声很轻微地一晃而过。
顾小灯的脑袋这才继续转动起来,料想是顾瑾玉半夜被花烬啄醒,有事出去再回来,这人少年时就没日没夜神出鬼没的。于是心跳平缓下来,闭回眼睛假睡,准备等顾瑾玉回来时嚯咿一声吓他一跳。
除了掩窗的微弱声,屋里再没有其他动静,好像只是轻风短促地拂过,而不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归巢回窝。
顾小灯支棱着耳朵也听不到声音,凭着第六感感觉顾瑾玉“飘”到了他床前,这才听到了些活物该有的气息。
他嗅到顾瑾玉身上轻微的草木药香,掩盖着他那些好了又添的伤口的血腥味,他忽然就不想吓唬他了。
顾小灯等他重新回床补觉,岂料顾瑾玉只是在床前轻掖他的被角,继而又去轻抚他披在枕头上的发梢,像犬类舔舐同伴一样,久久都停不下来,仿佛要这么守到天亮一样。
顾小灯等了他半晌,没辙,闷声咳了一下,翻身睁眼去看床前,眯着眼睛借微弱光线视物,视线里的顾瑾玉在模糊里一点点变清晰,轮廓分明,瞳仁半黑半红。
顾瑾玉的手僵在半空中,凝固住一样无声无息,顾小灯就率先吭声:“你小子,大老鼠啊,半夜去偷油啊?”
他以为自己脑子清醒,结果一张口也不知道自己迸的是什么迷糊话,咬字也不清,唇舌黏一块似的,说到底还是夜色太深,魂没彻底归位。
顾瑾玉压着声音:“对不起……我吵醒你了吗?“
他的眼力好,夜色里能看清顾小灯眯缝着的眼睛和慢眨的长睫毛,神情迷糊倦懒得像只猫咪。
猫咪慢慢张大嘴巴打哈欠,一口白亮的牙齿嗒嗒咬了两下,咬字便清楚了些,慢悠悠轻灵灵地说着话:“半夜醒来,摸到旁边空的就醒了。不用道歉,知道你忙,也知道你一定会回来,回来了就继续睡觉啊,怎么不躺上来?跪床前干什么?夜里砖凉,多伤膝盖啊。”
顾瑾玉呼吸乱了几下,脱了觉得脏污的外衣,膝盖压上床就把他抱住:“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没有,小腿肚抽筋了才醒来的,我这是要长高了。”顾小灯打着哈欠往他怀里靠,“大忙人,什么事把你忙到半夜都跑出去啊?”
顾瑾玉便去揉他的腿:“先睡,明早再和你交代。”
顾小灯的哈欠打到一半,睡意跑干净了,抬头往顾瑾玉的下巴拱一拱:“嘿,你不会是夜半提刀杀人去了吧?”
顾瑾玉顺势低头轻吻他额头:“没有,要真杀了人,此刻不敢抱你。“
“是差一点吧?不然何至于在我床前蹲那么久。说吧,不用到天亮再交代,不然你这家伙肯定不会和我一起补觉,只会干瞪着眼瞪到天亮去,想交代什
么现在就说。”
顾瑾玉吭不出声了,揉了他后背一会,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在你面前时像一/丝/不/挂。”
“瞎说,裤子还在呢!你是脑袋瓜落了锁,嘴巴挂着钥匙。”顾小灯笑了,“咔嚓——该开就开,来来,速速向我敞开。”
顾瑾玉汪了两声,随即朝他“敞开”,顾小灯便支着耳朵听,谁知这一听,直到天亮也没睡着。
*
“你说抓捕高鸣乾的烂账有头绪了?”
清晨时分,张等晴诧异地反问顾平瀚,对他刚告知的事倍感震惊。
他狐疑地上下打量顾平瀚:“不是使了好些年的劲儿L都没能抓到那高氏余孽的马脚吗?你是从哪得来的新线索?”
顾平瀚一大早就过来,一本正经地拿正事凑近乎:“抓到了高鸣乾的表弟。”
张等晴愣了愣,虽然他离开长洛多年,但长洛重要的世族谱系还是记得不少,很快就从记忆里捋出了印象:“当年那个眼睛长头顶上的关大少爷?”
“是。”
“当初灭族时没死?不是顾瑾玉提刀去杀的?”
“没死,瑾玉留了关家两条命,女帝截了胡驱遣,现在其中之一跑来了。”顾平瀚顿了顿,“此刻的中枢,女帝高鸣世名存实亡,关云霁脱离了高鸣世的掌控,跑了过来。”
张等晴被对方一条接一条丢的小鱼干吸引住了:“等一下,你上次-->>
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上次说长洛的女帝病好了,在跟苏家角逐拔河,一路大刀阔斧起来,怎么现在说女帝名存实亡了?”
顾平瀚的神情忽然极其复杂。
张等晴都看愣了,眼前这傻缺他不说有十成了解,八/九成肯定是有的。
上次顾平瀚露出类似的神情还是在北境的瀚州,那已是六年前了。彼时镇北王顾琰被中枢和顾瑾玉一起扣了老大的屎盆子,判处终生流放北境,当夜顾平瀚就顶着这么张脸杵在他面前,欲言却无话地发呆。
张等晴知道双顾的最大差别。
顾平瀚一早逃离了长洛,但他是寡情,不是无情,对于顾家那几个血亲未必放得下。反观顾瑾玉,大部分时间都驻扎在长洛,却是真冷血无心,对有养育之恩和共生之情的顾氏、安氏都是十足十的冷眼。后者根本没有良心或人伦可言,纯纯人形牲口,偏偏善装能任,让人看不惯又干不掉。
顾平瀚铁打的人偶一样,戒烟毒时也没这么纠结沉重,能惶惑成现在这样,只可能是他顾家那几口血亲的原因。
张等晴没让他发呆太久,伸手往他眼前挥舞:“喂,苍蝇长眼睛里了吗?怎么露出这副食腐的智障表情。怎的,突然卡在这当口,是女帝高鸣世和你顾家的人有大关系吗?”
顾平瀚慢一拍地嗯了一声:“二姐,顾如慧。”
张等晴记得,这事当年顾平瀚说过一次,后面他有能力时也帮着找人,多的没问:“她当年让高鸣乾带走了不是?等抓了高鸣乾,就能找到你二姐噻。”
顾平
瀚又沉默了好一会,摇了摇头:“其实她……洪熹二年时就找到了。女帝当初拿关云霁为己用,这人对高鸣乾了解不浅,一路搜查到了,没抓到高鸣乾,抓回了顾如慧和我生母,将她们母女二人带回去交给了女帝。”
张等晴听愣了,这些个事儿L,他之前压根没听顾平瀚说过,这会脑袋问号环绕,挨个问了一通。
于是顾二同高氏两个皇嗣的事,他大受震撼地延迟了解了。
张等晴抓头:“所、所以,那女帝……你二姐……”
顾平瀚又陷入沉默当中。
张等晴哑然了一会,想到这些消息是谁捎来的,脸黑了又黑:“顾瑾玉这混账玩意,铁定没少推波助澜。”
干他爷的,现在这厮还死死咬着他宝贝弟不放,真是气煞他了!
“是命数既定,轻易难改,只能如此了。”
顾平瀚没多说什么,很快又打起精神回到了正事上:“高鸣世咎由自取。不用管她们。关云霁现在脱离了女帝和岳家的势力,瑾玉要拿他和自己全力当鱼饵,一个钓高鸣乾,一个钓千机楼,这些年的烂账清算,就从即时而起。”
张等晴眉尾一扬:“他还拿自己当饵?”
“不然只能拿小灯的药人之身吸引千机楼的注意。你知道的,他不可能。”
“他敢动小灯一根头发试试!”张等晴不是没往这方面想过,只是见过顾瑾玉当初从北境疯魔到长洛的样子,心里也相信这人再混蛋,也不会把毒点子打到顾小灯身上去。
他哼了又哼,而后揉揉眉心,低声问:“他是要拿自己的江湖血缘当饵吗?”
“是。”
“顾瑾玉知道多少他的生身父母?”张等晴单手掩住了双眼,“说实话,一想到小灯七岁前遭的罪,我不止想铲平千机楼,还想找出他那对父母……尤其是父,按头揍上两天。”
“千机楼的余孽身份太悠久,不好追溯,不过,那个三天前来的吴嗔知道的比较多,因他师门是晋国第一门派霜刃阁,那阁里有不少千机楼的旧史记载。我和瑾玉会通过他和霜刃阁合作,你想给小灯报仇,等我们的进展就好。”
顾平瀚看着他,将军府里的一举一动他基本都了如指掌,尤其是和眼前人有关的。那吴嗔刚来的第一天,张等晴就和他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顾平瀚面无表情地补充:“那吴嗔是个研究蛊虫的怪人,且来日必回其师门,不会在西境久待,你不用费力和他往来,徒劳的。”
张等晴没听出这话里的另一层意思,窗外炽烈的天光吸引了他的眼睛:“辰时了,小灯应该起床了。不说了,我去看他。”
顾平瀚跟上:“我和你一起。”
刚出门槛,顾平瀚又重复:“那吴嗔不用多往来……”
“我耳朵是聋的吗?”张等晴皱眉回头撇了这人一眼,“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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