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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灯愣了片刻,接过那鸡蛋盘核桃似的盘了一会,舀水轻泼顾瑾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顾瑾玉忽然朝西边看了一眼,随即从水中淅淅沥沥地起身:“起风了,小灯,我们上去。”
顾小灯感觉到他莫名紧张起来,好奇地扭头看一眼,未从曲水流溪里看到什么,顾瑾玉就已一手提着小配后颈,一手揣起他抱小孩般轻松抱住,迅速往岸上而去。
顾小灯吓了一跳,搭在顾瑾玉肩上,震惊地看着脚下骤然升高的海拔:“顾瑾玉,你好高啊!”
顾瑾玉上了岸先放下嘤嘤乱叫的小配:“会怕吗?”
顾小灯刚想笑回这有什么可怕,鼻尖忽然嗅到春风中传来的血腥味,他猛然抬头看去,只见他们刚才玩闹的溪水里由西向东淌来了红色的血水。
他下意识地环住顾瑾玉:“森卿,水里有血!”
顾瑾玉一手托他一手顺顺他后背,揣着他往马车走去:“不怕,近来伏击的刺客多,刚才他们处理了一些。”
顾小灯心中一跳,方才的和煦旖旎顿时消散,瞠目结舌地看着那潺潺流水里逐渐加重的红色:“怎么……这么多?现在还是白天,行刺就有这么多?那晚上岂不是更凶险?”
顾瑾玉已揣着他弯腰送进马车里,反手开了车里的暗格取出新衣裳送到顾小灯手边,顺势摸了摸他微湿的发丝:“不用怕,我不会让他们近你的身,小灯也不用钻研什么毒物,怕你笨笨地把自己置于险地了。”
顾小灯捏着鸡蛋作势往他脑门上嗑,顾瑾玉便笑,闭眼给他嗑:“换下湿衣,休息一会,稍候又要继续赶路了。”
顾小灯哼一声,哐当关了车门,顾瑾玉自觉守在外面,仰首轻吹一声哨,花烬便打着旋来到他肩上,喙上爪上都带点血痕,它全往顾瑾玉肩上蹭去了。
顾瑾玉检查一遍它的情况,刚取下它捎来的信笺,双眼毫无征兆地感到刺痛,血泪又从眼里淌了下来。
他习以为常地擦去,只是心中骤然泛起怪异的直觉,恍惚觉得每次流下血泪的时间前,自己视线里所及之物被暂时共享了。
他没有打开信笺,抬眼往直觉所感的东南方向望去,眼里的血泪缓缓止住。
此时距离顾军七里远的葛东月猝然睁开眼睛,眨眨眼看向了一旁的葛东晨:“……好像被发现了。”
葛东晨正和关云霁围在一个土堆旁,认真地等着烤的土鸡蛋出炉,一听葛东月的话,两人都看了过来。
关云霁皱眉,葛东晨轻笑:“顾瑾玉发现了?”
葛东月点点头:“刚才他朝这边看了过来,我不能再窥探了,再看他就确定我们在借他的眼睛。”
葛东晨遗憾地笑叹,拍拍袖口起身:“走吧,再倒退七里。”
葛东月一愣:“为什么?我还没吃到上巳节的鸡蛋。”
一旁的关云霁拿着木头扒拉下土堆,应了一声:“那疯狗一起疑心,待会就有人来这里搜查。走吧,鸡蛋没熟,晚上再弄。”
说着他和葛东晨麻利地把这窥探而来的上巳节残骸处理干净,连人带物火速往后撤退。
葛东月没吃到鸡蛋很是不快,撤退时皱眉问他们:“你们有那么互相了解?”
葛东晨笑了笑:“都在长洛长大么,差不了太多,大家都是一路货色,对吧云霁?”
关云霁没吭声,满脸的厌烦,那神情恍然像是变回了多年前目中无人的恣意大少爷——如果脸上那道横贯的疤不存在的话。
葛东月用南境巫山族的语言骂了声什么,又直来直往地问:“顾小灯是什么货色?”
葛关两人都默了。
见没声,她便说:“到时我自己问。”
关云霁立即追问:“到时是什么时候?”
他一路跟过来,至今既没见顾瑾玉死,又没亲眼见到“死而复生”的顾小灯,不时还被葛家兄妹指使得团团转,心头憋得够慌。
葛东月平等地讨厌九成九的中原人,撇他一眼不说话了。
关云霁气闷得脸上的疤都要活过来,一旁的葛东晨一开口,才令他那疤重新死回去。
“上弦月时分,初七夜或者初八夜。”葛东晨抬头望一眼随着策马而疾驰过去的斑驳树影,警戒着可能飞过来的海东青,“那时控死蛊能发挥的更多。”
*
夜里军队停在新的过路官驿里,顾小灯背着箱子、挎着大小包袱蹦进新的屋舍,接连月余的跋涉没让他觉得疲倦,反倒是离长洛越远他越精神。
顾瑾玉配着刀剑提着匣子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看着顾小灯仓鼠似的在屋子里转悠,散着半幅长发踱到桌前点灯,随后自然而然地转头招他过去:“快来快来。”
顾瑾玉眼前一晃,小灯招他去的神态自然得仿佛他们是燕尔不久的新人,亲昵得让他心跳加速。
他走到顾小灯身边去:“汪。”
顾小灯笑了,从他的箱子里掏出那止咬器来,耳朵红扑扑的:“这个这个,今晚不用引蛊,但是你能再戴给我看吗?就看一会会。”
顾瑾玉二话不说低头到他面前去:“那小灯可以亲手给我戴上吗?”
顾小灯原地傻眼片刻,干咳两声,嗫嚅道:“你太高啦……那你坐下来吧。”
顾瑾玉的心在欢欣和忐忑之间大开大合,耳边全是不争气的心跳声,坐的不是寻常椅子,倒像是陷在云端。他指尖蜷了又蜷,指骨似乎都要折腾烂了,直到顾小灯戳了戳他的额角。
“抬一抬狗头哦。”
他仰起来,看顾小灯眉眼弯弯地把那止咬器帮他戴上,第一次戴不甚熟练,束缚带绷住发尾,顾小灯也不转到他背后去,直接低头来撩起他的短发梢。
顾瑾玉只要一靠前,就能隔着止咬器亲一亲他的梨涡。
但他不敢。
顾小灯给他戴仔细后,便坐着椅子杵在跟前看他,顾瑾玉觉得他开心又害羞,又生怕是自己自作多情意会错了。
“你好拘谨啊。”顾小灯忽然
笑着打趣他,“你才笨,你是一根笨拙的树杈子,是一块呆瓜瓜的石头!”
顾瑾玉欣然又茫然,只不住地点头。
顾小灯四下看看,先是小脸严肃地问他:“咱四周有刺客吗?暗卫大哥们能赢过吗?够安全不?”
顾瑾玉心中一凛:“你放心,不会再有上元节前花灯巷里的事发生,我还没死,绝不叫你……”
话没说完就被顾小灯打断了,他抓着座下的椅子挪蹦过来,脸上的肃穆转变成了亮晶晶的好奇:“那我可就问你啦,顾森卿,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我的啊?”
顾瑾玉心弦由紧绷变成勒毙,脸都僵住了,眼睛像花烬一样:“(⊙⊙)”
“说啊说啊。”顾小灯很缠人,“先前在白涌山那会我没问你,现在我要听你那情意的来龙去脉,喜欢我哪儿啊?什么事情触动到你的?“
顾瑾玉口干舌燥起来,看着顾小灯越靠越近,觉得如果不是止咬器扣在脸上,此时自己的喘息一定胡乱喷到他唇上。
顾小灯很会想,更会说,他还没回答,他就自己说猜想了:“反正不是一见钟情吧?最初见你,你虽然脸上总挂着笑,但一点也不真心。进私塾前,你看我也没什么奇怪,进私塾后……你不会是喜欢上我喜欢苏明雅时的样子吧?“
他这话说得绕,顾瑾玉却立即清醒,迅速摇头否认。
顾小灯又问:“那喜欢我后来养出来的皮囊?”
顾瑾玉又摇头,摇完看了看他,又有些迟疑:“不是因你容貌喜欢,但如今慕你容色,也是……也是正常的。”
说完想转头,他却听顾小灯扑哧了一声:“正常正常,你紧张什么。”
顾瑾玉看了他一眼,一眼又一眼,顾小灯支在眼前笑,盈盈闪闪,像一颗夜明珠,他心头滚烫,轻声告诉他:“我喜欢你笑。”
顾小灯的梨涡收了又放:“是吗?”
顾瑾玉点头,低声重复:“很喜欢。”
他沉默了一会,顾小灯不催促了,他便在安静中回望少时,剥去拨来:“小灯,你来之前,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喜好厌恶,不讨厌任何事,不喜欢任何人,它们不过都是我的工具。”
顾瑾玉笃定:“我也是工具。”
“我想自己即便生而有天性喜恶,大约也在那座禁闭塔楼里慢慢磨砺圆滑,或许应该是慢慢掏空。我空掉之后,先在顾家识天地,我学顾琰、安若仪、顾平瀚……我学见过的每一个人,把他们身上的东西学一点过来,复制塞满我的空壳。
“你在天铭十二年的七夕节见到的我,就是塞得满当的我。
“可从你来到顾家之后,我觉得我又慢慢变空了。
“你的身份太冲击,我平生感觉到压不住的情绪……你的喜怒哀乐太鲜明,我的空壳慢慢、慢慢的也装进了一些七情六欲。
“天铭十三年的生辰,我从外州回来,顾家安排的生辰宴觥筹交错,我向很多人弯腰行礼,说过很多违心话,抽空到东林苑去见你时,你
笑着说‘祝我们树杈子天天有够够的时间睡大觉’。”
顾瑾玉长长地沉默下来,夏日和春夜一起重叠,他抬眼看顾小灯,情不自禁地伸手碰了碰他的脸。
“我喜欢你笑。”他忍不住捧起顾小灯的脸,“我喜欢不是工具,是个可爱的人的小灯。”
顾小灯的眼睛比桌上灯烛还要明亮,顾瑾玉的回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合乎心意,他舔舔唇珠,正要回复他的衷肠,顾瑾玉的耳朵一竖,眉眼间的温情与伤情一瞬切换成锋利的冷血。
顾小灯只来得及看到他反手拍开放在一旁的兵器匣子,随即只看得到一线寒光,顾瑾玉已经闪现到了窗台去。
顾小灯一转头,就看到窗台大开,顾瑾玉手里有一道溢光的蛇似的活钢索,吊了一个夜行衣的刺客悬在窗檐下,左边又有刺客扑来,他反手抽腰间的长刀,还没全部抽刀出鞘就抹过了刺客的脖颈,血泉顿时在夜色里喷溅。
顾小灯看了几瞬,呼吸停滞,忽听到头顶的天花板有动静,连忙蹦跳着离开那桌椅,只听屋顶一声响,有刺客震破砖瓦跳下来。顾小灯手心骤冷地摸上腰间的药包和短刀,只是他还没行动,窗边的顾瑾玉就闪回他身边。
顾瑾玉风似的对就近的刺客反劈一刀,刀劈得深不收回,他反手再拔身上的兵器同从天而降的新刺客对阵。原本很快也能将之一杀了之,交手过几招之后,顾瑾玉发现了什么,弃了软剑用拳脚,一个暴力飞膝之后单手控住对方肩膀,一个顶膝再锁脖抱摔,简单粗暴地把刺客-->>
摔在了顾小灯脚下。
“哇!”顾小灯仿佛受惊的兔子,地板烫脚地跳了几下,“怎么扔个人过来了!”
顾瑾玉歉意地说了声对不住,又说:“是小灯你的熟人,我不敢杀,先打晕给你。”
说罢他又抽了把刀,戴着止咬器守在顾小灯周遭,再有突围过来的刺客,照面不过三四个虚晃就被他送去了阴曹地府。
顾小灯慌归慌,手脚还利索着,地上的刺客被摔晕了,他蹲下去小心观察两下,小心翼翼地扯开刺客脸上覆的面具,一时便愣住了。
“小鸢?”
晕过去的苏小鸢似乎听见了顾小灯的声音,挣扎着奋力睁开一双眼睛,看他一眼就又昏死了过去。
*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顾瑾玉和众暗卫把今夜来势汹汹的刺客全部清理干净,官驿年久失修,打斗中被霍霍出了不少个窟窿,顾小灯又被送到马车里去,他这才知道自己一直乘坐的马车看着质朴,实则是玄铁造出来的铁疙瘩,破军炮都不怕的铁硬龟壳。
顾瑾玉佩了新刀,照旧拎着兵器匣子蹲守在他身边,连换一身沾血的外衣都杵在顾小灯三步开外。
他一边换衣服一边问:“小灯有没有害怕?有血溅到你吗?”
顾小灯瞪圆眼睛看他:“我没事,那你有没有受伤?我的眼睛跟不上你,连你的刀都看不清楚。”
顾瑾玉摇头,大约是对这几天的刺杀数量有准备,黑色外衣里面的里衣也是漆黑的,
顾小灯只闻到空气中弥漫开来的血腥味,看不出他衣服里的情况。()
顾瑾玉脱下的外衣扔在地上,借着月光都能看到衣角滴落的血渍,顾小灯见他连检查也没就要直接套上一件一模一样的武服,顿时有些着急:“你确定你没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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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玉看明白了他的忧虑,手顿了顿:“没有,就是疤痕有些多,你不要害怕。”
说着他又脱下里衣,袒露上身给他看。
顾小灯只关心他今夜有没有挨闷棍,瞧一瞧图个心安,谁知这么一看懵住了。
顾瑾玉的身体和苏明雅竟有一点意外的相像,身上伤疤都数不胜数。苏明雅的身体刺满了曼珠沙华,好似一张妖艳的画皮,顾瑾玉身上没有任何修饰,积累了多年的纵横疤痕一样触目惊心。
他的脖颈上还残留着前阵子自己掐出来的淤痕,再往下,一身小麦色肌肉结实蓬勃,但布满了各种兵器留下的烙印,心脏周围尤其多,不知在鬼门关前转过多少回。
顾瑾玉还转个身给他看看背部:“你看,我真没事。”
今夜确实毫发无损,只是他一转身,顾小灯就看到了他由肩到腰的满布伤痕,最醒目的是落在翼骨下的两道凛冽劈砍痕迹,应当是曾经在战场上腹背受敌,两柄重刀夹击过来,才在他后背上留下一个惊心动魄的大叉。
他此时还没摘下止咬器,那两道呈小叉形态的束缚带正与背上的巨大伤疤成了映照。
顾瑾玉有些局促地火速穿回衣服,唯恐顾小灯担心,抬抬腿又自证:“都没有受伤,真的,你放心。”
顾小灯说不出话来,只眼泪汪汪地点点头。
顾瑾玉穿完便重新绑短发,待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才走到他跟前来,戴着止咬器围着他嗅了一圈,最后弯腰抱住了他,他在他怀里小小的,一捞就满怀温软,贴得他的心都化了。
他低声道:“吓死我了。”
顾小灯抬手攀住他后背,两手叠在他那大叉形的伤疤上,抚一抚那经年的生死谍变,想哭便哭了:“你把我的话抢走了。”
顾瑾玉轻轻抚着他后背的长发,想了想便改口:“吓活我了。”
顾小灯抽噎道:“这还差不多!你这人命这么大,必有后福,不许说那不吉利的字,更不许想。”
顾瑾玉应了一声,到底血洗过,总觉得此时身上还有血腥戾气,握着顾小灯的腰往上掂了两把,听他在耳边惊呼便松开了。
扔在马车下的苏小鸢在这时醒转过来,呼吸一重,顾瑾玉的眼神就扫了过去,随即低头告诉揉眼睛的顾小灯:“小灯,你的故人醒了,要怎么处置,你说了算。”
顾小灯侧身看去,苏小鸢手脚被缚侧躺在地上,看到他们,便自己努力直起半身,靠着马车的车轮坐好,吃力地朝他们弯腰行半礼。
顾小灯只是看着,刚沉下去的泪光又浮了上来,顾瑾玉便摸摸他垂腰的长发:“把他绑好了,一起带去西平城也没事。”
“真的没事吗?”
“
() 只要他安生。”顾瑾玉看一眼苏小鸢(),虽是刺杀失败被擒缚?()?『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苏小鸢此时看起来却没有半分沮丧,反倒透着一股满足且解脱的气息。
他又改了口:“他会安生的。”
“我想跟小鸢说话。”顾小灯握一握他的拇指。
顾瑾玉被握得戾气尽消,眉眼柔和了下来:“我自然陪你一起的,我也问他一些事。”
顾小灯点点头,握着他那一截小指头一块去到了苏小鸢面前。
苏小鸢脸上有擦伤,模样再狼狈不过,当初圆头圆脑的小少年早被锤炼成机械无情的刺客,只是顾小灯踩着月光过来,他看他一眼,心绪便开始兜不住。
曜王府地下的偌大牢笼已经被填埋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金笼子,他也没在笼子里看到死去多年的故人。
这阵子苏小鸢夜夜做梦,总梦见自己还在顾家的广泽书院里,一抬眼就能看到顾小灯在周围看书,关云翔在周遭吃饭。
那时他十五岁,他还没杀人不眨眼,更没有自告奋勇地易容换顾小灯出去。
如果时光能倒流就好了。
顾小灯走到他眼前来蹲下,苏小鸢脸上已是遍布泪痕。
顾小灯看他无声地哭成稀里哗啦,只得抬手用袖口给他擦擦:“是哪里很痛吗?”
苏小鸢语不成调:“山卿……哥……真的是你……”
“是我。”顾小灯换只袖口擦擦,眼泪太多了,“不是你主子搞的那些倒霉孩子,我落水后没死,只是比你们少了七年时间,还是十七八岁的顾小灯。”
苏小鸢哭得更厉害了,伤心地想那自己还能叫他哥么?
“之前在你主子那里吃了亏,你暗里护过我,一事归一事,我还是要谢谢你帮过我。”顾小灯两袖都湿了,“但你今晚是来刺杀我们的,这就很吓人了……”
苏小鸢哽咽着摇头:“我……我不是来伤害你的……”
“谢谢谢谢。”顾小灯指指身边大狗一样的顾瑾玉,“那伤害他也不行啊,他跟我一样姓顾,是我家里人的。”
顾瑾玉瞳孔颤了颤,苏小鸢哽咽得语无伦次:“可若不是顾家当年执意卖你,你也不会被推到白涌山里,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他……”
顾小灯听了一会他悔恨莫及的经年魔障,等他哭到顺不过气来便问:“苏明雅派你来的?”
苏小鸢呛咳得好一会才摇头:“是苏二小姐。”
“差不多。”顾小灯回想了一下苏家那一窝子蛮不讲理的大人物,“那你知道还有多少苏家的刺客会来吗?大概有多厉害呢?”
顾瑾玉在一旁竖耳听着,心弦松泛了一些。
顾小灯问了不少事关安危的消息,待到顾瑾玉,他只问苏小鸢一件事:“苏明雅什么时候死?”
顾小灯:“……”
*
这夜两人靠在马车上过夜,顾瑾玉没从苏小鸢那问来答案有些遗憾,但顾小灯正在身边抓着他的手臂诊脉测蛊,他便把“要死也得活过
() 那痨病鬼再说”的诡异念头抛之脑后。
顾小灯已经查完他了,似乎还是惊魂未定地抱着他的胳膊,他便觉得这夜很暖和。
顾小灯心中确实不安,抱了一会便摇摇他:“吴嗔什么时候能回来啊?长洛那头的女帝真的病得那么严重吗?”
苏小鸢方才报了一个让他头皮发麻的苏家刺客数目,从前他虽知道顾瑾玉的身份会招致暗杀,到底没亲眼见闻,今夜开眼界了。
顾瑾玉小心抚过他长发:“回都之路长,吴嗔现在才赶回长洛不久,快不了的。我还没从长洛收到女帝病情的消息,只是看刺杀的规模,或许确实病得不轻。”
女帝高鸣世无嗣,一旦有驾崩的苗头,底下的两个王女必然斗得不可开交。四王女高鸣曜是苏家人,三王女高鸣兴一早和顾瑾玉同党,皇嗣一旦开杀便从羽翼杀起,顾瑾玉的项上人头最值钱。
顾小灯这回也反应过来了,想来顾苏两派要是希冀和平,非得互杀到一方灭族为止。
他把顾瑾玉的胳膊抱得更紧了些,换来顾瑾玉小心的一记摸头:“小灯不用为我担心,行军再走六天就能到西平城,到时和其余军队、还有那个讨人嫌的顾平瀚汇合,再多的刺客也不用在意。”
“你竟然说世子哥讨嫌,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顾小灯哼了一声,又忧心忡忡地软了下来,“顾森卿,你要是以前的身体,那我一点也不怕,只是你如今有变数,便是那发作不定的蛊,我总怕有意外……要是吴嗔在那还好些。”
顾瑾玉沉默。
顾小灯以为他在认真地思考:“你看,你自己也知道有这么个变数在。”
“吴嗔不在也挺好的。”顾瑾玉却是轻声,“这样你就会担心得抱紧我的手臂了。”
“……”顾小灯松开他,抬手拍他发顶,“你这脑子!你这脑子哇!”
顾瑾玉低头来,垂着眼眸,戴着止咬器,很受用的模样。
顾小灯心软软,拍两下就又继续抱住他胳膊,想说他想做什么就会去做什么,如此时抱他手臂,纵使吴嗔此时在,他也照抱不误。
话到嘴边有些难为情,于是只抱得再牢固些。
顾瑾玉的脑子却偶尔不大好使,安静一会后,冷不丁来一句:“真想把这条胳膊砍下来送你。”
“……”顾小灯失语,“我就要长在躯干上的热乎胳膊,砍下来能有什么用?插花啊?睡觉吧你!再瞎想就滚蛋。”
“不滚。”顾瑾玉安心了,汪了两声,意为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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