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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给我。”年轻男人着急地把纸从她手里抢了回来,再塞进兜里。
他匆匆地扫了沈惊羽一眼,抬脚就要离开。
“理论数学的内容,你在研究吗?”沈惊羽突然出声。
男人脚步顿住,倏地看向她,满脸的不可置信,失声道:“你看得懂上面的内容?”
这怎么可能呢?在这大队里竟然还能有人能看懂这纸上的内容?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沈惊羽的脸,认出了沈惊羽,原因无他,还是因为沈猎户的死在大队里闹得挺大的,就算是他这样的边缘人物,也听说过。
沈惊羽耸耸肩,“也就只是看得懂而已。”
她对数学没什么研究,但得益于以前的数学成绩不错,纸上面的内容她大致能看得懂。
男人看着她,表情复杂,沈猎户这个不起眼的闺女,竟然能看懂这些东西?果然人不可貌相,老师说得没错,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持警惕,不能让别人发现他们在做什么。
可他今天还是大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面上带了两分恳求的神色,声音很低地说道:“那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和别人说这个……”
沈惊羽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骨节发白,显然心里非常紧张。
她也不想为难对方什么,很快点了点头,答应,“嗯,你放心吧,我没那么闲。”
“那就好。”男人松了一口气,然后微微低头道,“真的谢谢你。”
“不用。”
男人点了点头,然后匆匆离开,脚步快得像是身后有鬼在追一样。
沈惊羽收回目光,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想起这人是谁了。
京城来的大学生,被下放到他们大队,一起来的还有他的老师,一个数学系的教授,两人相依为命,已经在大队边缘的牛棚里住了好几年了,大队的众人虽然不至于刻意为难他们,却也没什么好脸色。
他们干的是最脏最累的活儿,又缺衣少食的,怪不得瘦成这样,只是沈惊羽没想到,他们现在都没有放弃自己的研究,在这种艰苦卓绝的条件下,还能坚持下去做自己热爱的事情,这种意志力真是让人惊叹。
感叹了一下之后,沈惊羽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快步回了家。
卫图南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牛棚,确定再没人注意到自己,他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小卫,怎么了?”老师吴先明一眼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忙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卫图南放缓呼吸,“没事,老师,就是我取信回来的路上和人撞到了。”
“什么?”吴先明一惊,“信没被人发现吧?”
“……”卫图南嘴唇动了动,羞愧道,“发现了。”
吴先明听着眉心狠狠一跳。
“我不是和你说过,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一脸的很铁不成纲,他这个学生还是太年轻了,做事不够小心,早知道就该他自己去拿东西。
卫图南讲了一下他碰到沈惊羽的事情。
吴先明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你是说那姑娘看懂了纸上面的内容?”
“对。”
“这怎么可能呢?”
“我也不知道。”卫图南也很纳闷儿,“不过她答应我,不会把这事儿告诉别人的。”
吴先明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不是他不相信,而是这些年的经历,已经让他不敢再轻易相信别人了。
他想了想道:“这样,把我们所有的草稿和书本都藏起来,过几天再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好。”卫图南点头。
师生俩动作利索地收拾东西,可卫图南心里总觉得,那姑娘应该是真的不会把这事儿说出去,他对沈惊羽有一种莫名的信赖感。
收拾妥当之后,两人又坐下来说话,牛棚里很冷,他们都只有一件御寒的冬衣,柴火都是湿的,零星的火光明明灭灭,两人靠着取暖。
卫图南沉默很久,对吴先明道:“老师,我们的研究真的有价值吗?”
他想起自己取回来的信,这已经是第不知道多少次被退回来的了,这些年他们研究出来的心血和成果,被人像扔垃圾一样无数次退回。
卫图南看着外面昏暗的天色,只觉得他们的未来就如同这天色一样,迷蒙看不清远方,甚至没有一丝光亮。
他真的有些累了,觉得自己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小卫。”吴先明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沉沉地开口,“一个研究者,需要时刻保持一颗怀疑的心,但同时最忌讳的,也是怀疑。”
“如果你对自己的研究成果都没有信心的话,又能期待谁看到这些东西的价值呢?”
“尤其是我们搞理论数学的,我们需要不断地提出假设,然后要么去验证它,要么去推翻它,只有这样,数学的巨轮才能一直往前,这是一个从无都有的过程,首先要坚定的人就是我们自己。”
“以前那些文章批判我们,说‘数学家头脑创造数学’‘数学的概念和定律是人们理性的自由创造’这些思想都是错误的,不清醒的,是荒谬理论的诡辩,可真的是这样吗?”
“不是!”吴先明的声音铿锵有力,他脖子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
“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数学的作用和意义有多大,理论数学是数学的核心,是推动应用数学、计算数学甚至其他学科前进的基础,即使今日我们成果的价值没被发现,在明日在后世,它依旧能闪烁光辉!”
卫图南杯这一番话震住,他看着老师熠熠生辉的眼神,心脏狂跳起来,只觉得热血沸腾,像是被重新注入了生命力一般。
他脸色涨红,重重地点头,“我明白了,老师,我不会再怀疑了。”
吴先明笑了一声,心里绷着的弦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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