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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三福也转过身去,看向那个称自己为“老扫帚”的家伙。
“这两个孩子很漂亮,就是不怎么像你,怎么想,弟妹都应该是个大美人才是。”
那个渔夫模样的人笑笑,将一柄鱼叉立在身旁一棵树下。
“她死了,你若去年这时候来,应该能够见到她。她的确是很美啊,世上最美。”
张三福愣在了原地,表情也发生了变化。
“怎么回事?还是我来晚了。”
渔夫模样的人苦涩一笑,并没有正面回答,走到张三福身边时,将目光停在了张凌尘身上。
“这小子,就是张凌尘吧。你给我写信时,好像才一岁大点,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张三福点点头:“是的,他就是张凌尘。孩子们会长大,我们也会老去。但,该我们做的,不应该让孩子们承担,你说对吗?”
“走,进屋说。”那人还是没有回答张三福的意思,而是将张三福师徒引向自己的屋子。
这间小院,用土墙筑成,屋内十分简敝,几乎没有几样正经家具,唯独能让人眼前一亮的,是挂在中堂位置的一柄和翠鸣极为相似的剑。
张凌尘看向那柄剑,发现这人在看自己,赶忙将视线收回。
却不料,那人似乎并没有觉得张凌尘这样做没有礼貌,而是介绍起这柄剑来。
“它叫清韵,跟着我,也有四五十年了,和你师父那柄翠鸣一体双剑,可以说是一对孪生姐妹。它并不是多厉害的一把剑,也没有上什么剑榜,但在我眼里,它可是世上最好的剑了。”
“你大概还不知道清韵翠鸣两柄剑的来历吧,想也知道,你师父定不会告诉你的。这两柄剑啊,出自玲姑之手,本来是为一对姐妹准备的,却不想到了我们两兄弟手里了。”
那人说着的同时,手中动作很快,两条鱼已被打剥干净,就等着下锅了。
他还准备了不少的菜,看起来,就和张三福刻意打扮了一番一样,看起来,他也为了见张三福而准备得很充分。
“兄弟?”
张凌尘越发的对这人感兴趣起来,按理来说,师父血缘上有两个哥哥,自己都知道。于宗派来讲,师兄弟有七杰存在,张凌尘也都见过,这时候突然冒出一个自称张三福兄弟的人,张凌尘多少有些意外。
张三福像是也看出了张凌尘的疑惑,笑了笑道:“你不认识他,也不奇怪,毕竟我从未提起过。他啊,是我的一个很久远的朋友。他并不是你师祖的弟子,而是当年的坐禅司首座李青峰李师叔的弟子。只不过我们二人亲密无间,所以以兄弟相称。只不过,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也就成今天这个样子了。”
“说起来,你这个师叔啊,还是太执拗,就跟我一样,是那一代长生宗弟子中,最不为人喜欢的。”
“你说呢,洪泉。”
被叫做洪泉的人手里腌着鱼,嘴角也露出笑意来:“你还说我呢,你看看你自己,如今都成了什么样子了。”
张三福再次接过话茬:“他姓朱,你管他叫朱师叔就好。”
张凌尘这才正式作揖叩拜:“张凌尘见过朱师叔!”
朱洪泉看着张凌尘如此大拜,伸手指了指张三福:“你看看你,把孩子都管成什么样子了,和你一样的刻板呆愣。起来吧孩子,我们之间,不用这样的。”
张凌尘闻言起身,尴尬笑着,却听张三福继续说道:“你朱师叔啊,是我们那一代修为最强之人,唉,要不是那时候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也不至于到今天这副模样。”
正说着,朱洪泉却打断了张三福。
“你别这样说,我很满意今天的生活,要不是……算了,不提了。”
张三福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表情严肃起来问道:“弟妹的死,是否和当年有关?”
朱洪泉正拿菜刀摆弄着两条鱼,听到张三福所问,停下了动作。
“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她本来是个很普通的凡俗女子,不应该为那些脏事付出生命的。”
张三福知道此事和自己想的差不多,虽然不想再让朱洪泉伤心,但还是问道:“你见过他吗?”
“见过了,也打过了,没打过。”
“他很强吗?”张三福又问。
“是很强,远比想象中的强,他似乎算准了一切,还跟当年一样精明。”
“那你就不想做什么?”
朱洪泉闻言,会心一笑,笑得很是无奈。
“我只想好好生活下去,让我的两个孩子做个正常人,过完这一生,也就是了。至于什么报仇,雪恨,都不重要了。”
“他来找我时,我正好出门,我的那个婆娘,也是个没脑筋的,怕我有事,硬是不说我去了哪里,让他给活活折磨死了。好在他没对我的两个孩子下手,我还是决定,听从他的警告,不去管那些了。”
张三福不再相关地说话,专心等起鱼来。
“你朱师叔做的鱼,绝顶!一会你要好好尝尝。不是我说,可比你三娘做的好吃多了。”
张凌尘也是一笑:“朱师叔,可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朱洪泉一笑道:“做鱼和修行是一样的,要是别人帮忙就能够做好,那天下岂不是都是强者了。”
几人都沉默下来,倒是朱洪泉的两个孩子跑了进来。
两个小的,各自手持着很小的剑,舞着耍着,像是开心极了。
张凌尘看向他们,许是觉得和自己极为相像,便走了出去,蹲在了两人身旁。
“这剑好玩吗?我小的时候,也有跟你们一样的剑,只是时间太久,给弄丢了,你的剑能不能让哥哥玩玩啊。”
那个小男孩像是还有些生涩,却往自己妹妹身后躲了起来,那个姑娘倒是壮着胆子,站在了自己哥哥身前。
“我听说,纵剑之人,首要仁爱,哥哥不能抢我们的东西。”
张凌尘笑了起来,看着这两个孩子,果真是像极了他和九宝儿小的时候,遇到事情,也是九宝儿总挺身在他的身前。
只是时过境迁,那样的经历,以后不会再有了。
“好好好,我不抢,你们好好玩,一会来吃鱼。”
张凌尘起身离开后,两个小的继续在院子里打闹起来,这个年纪,本就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凡事转身就忘,也算是一件幸事。
“好了,来吃鱼吧。”朱洪泉声音传来。
两个小的快速跑了进来,想是平日里吃的也不怎么好,紧紧盯着那两条鱼,目不转睛,同样像极了当时的张凌尘和九宝儿。
不多时,两盘鱼上了桌,一盘红烧,一盘清蒸。
张三福和张凌尘坐到了一张很烂的桌子旁,闻着桌上鱼肉的香味,等待着。
“快吃,还是当年的做法,你那么爱吃鱼,等急了吧。”
朱洪泉也坐了下来,顺手将小姑娘抱到了自己腿上,又分出筷子给大家。
这鱼果然很好吃,鲤鱼独有的香味和朱洪泉特殊的手法,让这两条鱼彻底升华了。
张三福还是像平日里那样,夹了几口,便停下了。
主要也是桌上的鱼肉并不多,想着让那两个孩子多吃。
朱洪泉看得出来,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直到两条鱼被消灭干净,两个小的再次跑了出去,提着剑对打起来时,张三福才再次开口:“洪泉,跟我走,行吗?”
朱洪泉还坐在自己位置,看着自己的一对儿女出神。
听到张三福这样说,他摸了摸自己耳垂,一句话也没有说,开始收拾起碗筷来。
“洪泉,我知道,你从来都不愿意过问这些事情,也不愿意为那些脏事耗费你的心神,可是,如果我们不去做那些事情,那些事情自然会落到我们的后人头上,到时候,恐怕还不如我们自己来处理的好。”
张三福说着,站了起来,走到了朱洪泉身边,夺下了他手中的抹布。
“我知道,你是为了你自己的那一双儿女,可是,难道不正是为了你的那一双可爱的儿女,你才更应该去出手做那些事情吗?”
朱洪泉却不理会,转过身来,看着张三福手中被夺走的抹布,伸出手来道:“还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张三福有些无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从墙上取下那柄清韵,来到朱洪泉身边:“这把剑,你已经有很久没有拔出了吧,我来所为何事,想你也应该清楚,我们真的没有时间了。”
朱洪泉看向自己那柄清韵,脸上表情复杂,半刻过去,他还是摇了摇头:“三哥,很久没有这样叫你了,你们兄弟之间,我不想过多干涉,我想,因为那些事情,我已经付出了够多的了,未来不管多久,我都只想做一个世外闲人,你不要逼我了行吗?多年未见,我不想你一来就说这些事情,可以吗?”
张三福看着他良久,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又笑了笑,许是也不再多想了,继而说道:“罢了罢了,我也不多说别的了,只希望你安好吧。”
“对了,你的鱼,还像当年那样好吃。”
朱洪泉还看着张三福,端立在原地。
“走吧,凌尘,见过了,就可以了。”
张凌尘不明所以,跟在自己师父身后,便要出门而去。
院子当中,两个小家伙玩得火热,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原本晴朗的天空,此时多出了两片乌云,北风忽起,似是有雨要到来。
荒庭之内,很少有雨,上一次张三福到来之时,同样起了大风。
但此刻,张三福像是什么都不怕了,径直向门外走去。
路过两个小娃娃身旁时,张三福再次看向那两个孩子,笑得依旧慈祥。
当年,他和朱洪泉还是孩提之时,应该也是如此。
“等一下。”二人身后,朱洪泉声音传来。
张三福和张凌尘回过头去,看到朱洪泉正站在门框位置,手中握着那柄清韵。
“这把剑,你们可以拿走,我想,我也不需要了。”
张三福面无表情,像是突然很疲惫似的:“师弟,此一别,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了,你的剑,还是你自己留着,我有翠鸣,就可以了。”
朱洪泉持着剑立在原地,内心像是很纠结似的,再次开口:“你要做的事情,你自己可有把握?”
张三福没有说话,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向门外走去时说道:“我这一生,到今日起,我也不知道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有意义无意义,都不重要了,但我确定,我之后要做的事情,必定是有意义的。师弟啊,好好活下去,将来再也不要跟那些事情有关联了,先前我还在想,你究竟会不会跟我走,满心都想的是怎么能让你跟我走,但此刻,我很庆幸,你能选择留在这里。”
说着话,张三福头也不回,向门外走去。
张凌尘站在两人中间,左右都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选择跟在师父身后,出了门去。
两个小家伙也滴溜溜跑了出来,跟在了张凌尘后面,大喊起来:“你们还会再来吗?你们来,我们就有鱼吃。”
张凌尘听到这话,心疼不已。张三福也回过头去,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两锭金子,递到了两个小家伙手中。
这些,你们留着吧,钱财虽乃身外之物,但终究还是很重要的,此一去,我应该也用不上这些了。
这两锭金子,还是他那个主事腰牌所换,乃是他们全家的傍身之物。
两个小家伙长这么大,哪里见过金子这种东西,握在手中,一时不知所措,他们回过头去,看向自己的父亲,像是再问他该不该拿。
“我跟你走,你能保他们平安一生吗?”朱洪泉突然说道。
张三福向着朱洪泉看去,还未说话时,朱洪泉再次开口:“他那日来时,我就知道,我一定会失去什么,我也以为,如果我能够听话,做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便能够保持如今的现状。可是,我现在改主意了,我要跟你一起面对。”
“但前提是,这两个孩子,不能再有任何事情发生。”
张三福淡淡一笑:“那是自然。”
朱洪泉转过身去,进到屋内,将锅盖盖好,又将案板擦洗干净,提着剑便出门而来,又好生将自己唯一的一间破屋子闭好。
“朱月朱乾,我们走!”
两个小的当然是父亲去哪就跟着去哪,还以为要带着他们去哪里玩,兴高采烈起来。
张三福脸上却是更加忧郁起来,毕竟,他也不知道他此番前来,究竟是对还是错。
“你当真,想好了?”
“想好了!”
“不后悔?”
朱洪泉笑得灿烂,像是卸下了一身担子:“落子无需悔,出剑不回头!前面的路,我陪你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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