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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肆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石堡的梦池处,当他推门而入时,此地已经变得混乱一片。
医护人员来来往往,担架上抬着早已昏迷的操作员们,他们的双眼空洞,身体不间断地抽搐,还有人嘴角带着白沫,像是中毒休克了般。
催化剂病毒击穿了高墙大系统对人类意识的保护,信息过载下,未经训练的意识被洪流撕扯得千疮百孔。
周肆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依据他的经验来看,这些操作员们即便之后康复了过来,也不再适合从事驱动武装化身这一工作,并且他们有些人中,还有留下难以治愈的心理疾病。
值得庆幸的是,当信息过载发生时,大多数操作员都及时断开了与武装化身的连接,并没有继续下去。
如果他们凭借着自我意志强行维系识念连接,有很大概率,他们会和李维陨的未婚妻时童一样,精神意志遭到难以挽回的损伤,例如智力受损,或者变成植物人,成为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我已经到梦池了,我需要一具合适的武装化身,”周肆按动着耳机,补充道,“我是说……最强大的一具。”
“哦?是周肆、周医生吗?”
一道陌生的声音出现在了频道内,正当周肆感到有些疑惑时,董渊的声音插入了进来。
“这位是石堡的负责人。”
周肆对着空气点了点头,“哦,是负责人,那就方便了不少。”
“目前石堡内确实有着那么一具算得上最强大的武装化身,”负责人担忧道,“但它一直处于封藏中,理由也很简单,操作它的负荷很大,平常执勤根本没有人愿意用那东西。”
“已知,对方具备着越过高墙大系统,令操作员的大脑信息过载的能力,再加上这具武装化作的负荷性,你确定你可以吗?周医生。”
该说不愧是负责人吗?明明霍道川等人已经畅通无阻地快要抵达石堡底部了,他仍不紧不慢地分析着利弊。
周肆反问道,“你是在担心我的人身安全吗?”
“不,”负责人干脆利落地否决道,“我刚简单地看了一眼你的履历,非常完美,堪称惊人。”
“你有着超出常人的意志力,对吧?”
“是的,”周肆肯定着,“所以我认为,这项工作只有我能完成。”
“但这也意味着,一旦你陷入了绝境之中……我是指信息过载的崩溃中,你大概率不像其他操作员一样,仅仅是失去意识,瘫痪在原地,你有很大的可能是陷入疯狂,甚至无差别地攻击任何人、任何事物。”
负责人那严肃的声音里充满了忧虑,“说实话,我并不担心你的死活,但我怕你走向更深层的崩溃,反过来带起更可怕的灾难。”
“没关系的,我不在钢铁的躯体里,我就安静地躺在梦池里,你们随时可以强行中断连接,把我从梦池里拖出来,又或是干脆利落地射杀我,没什么好在意的。”
听着周肆那冷漠至极的发言,频道里的声音安静了几秒,随即负责人感慨道。
“那就去做吧,周医生,我会想办法为你铺好前路的。”
“嗯。”
周肆冷淡地回应着,站在了梦池之前。
石堡的梦池形似一个胶囊舱,又像是母亲的子宫,重新孕育的胚胎。
只要周肆躺了进去,片刻之后,他便会在另一具钢铁之躯中醒来,就像生物的变态发育,将自我完全扭曲成了一个完全异化的存在。
脑海里传来隐隐的痛意,像是刀刃割着琴弦,传来刺耳的鸣响。
“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吗?”周肆喃喃道,“我逃避了如此之久,但宿命终究会把我重新拉回正轨上,无法抵抗。”
“你是在害怕吗?”
阮琳芮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她也在频道中,但之前一直保持着沉默。
“我不知道。”
周肆茫然地摇摇头,仔细地体会着内心的种种,总结道,“情绪很复杂,甚至有那么一丝欣喜,但我可以确信,没有所谓的恐惧存在。”
“好……”
阮琳芮的声音有些犹豫,她应该是还想再问周肆些什么,比如刚刚分别时,周肆那句莫名其妙的“我不想你死”。
但阮琳芮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刨根问底的好时机,哪怕她的内心无比渴望知晓答案。
“一会见。”
周肆说着躺了进去,周围柔软的材质令感触起来很舒适,要比那些硬邦邦的铁架子好很多。
附近的医护人员与工作人员也收到了负责人的消息,他们虽然不知道周肆是谁,但在大敌进攻的情况下,他们还是配合地协助起了周肆。
周肆头顶的神经驳接器缓缓降下,紧贴着他的大脑,伴随着电机的嗡鸣声,像是有数根铁钉贯穿了周肆的头颅,将他的脑袋死死地固定在了原位。
不同类型的化身躯壳,其所需要的神经驳接系统也截然不同,当周肆操作Bt-24时,他只需要几个简单的指令就够了,但支配武装化身时,周肆便需要更为全面的浸入其中。
闭上双眼,周肆任由黑暗将自己包裹,奇异的困倦感油然而生。
那是一种混合着陌生与熟悉的迷离感,像是迷失的灵魂久违地回到了熟悉的躯壳之中,但这具躯壳已不再是曾经熟悉的模样了,它的内部长满了荆棘,连接的越是紧密,它越是刺痛你的神经,割开伤口。
“你将使用的是一具名为‘剑舞者’的实验型武装化身,它来自于神威科技,使用了最新一代的识念网络协议,归类于第五代化身躯壳。”
负责人的声音在周肆的脑海里回荡,带着奇异的混响感,像是自天边而来的空灵呢喃。
“它具备极强的机动性与破甲能力,但也因其出众的性能,许多操作员的意识无法跟上机械响应的速度,所以它被尘封了有段时间了。
希望它能帮到你,周医生。”
声音休止,周肆漫无目的地徘徊在漫长的黑暗中,思索着。
意识无法跟上机械响应的速度?
这听起来有些奇怪,但周肆能理解,就像一个醉酒的人驾驶着超速的跑车,他已经看到了前方的障碍物了,但他那迟钝的意识依旧来不及做出反应……不,就算意识清醒,他也规避不及,因为跑车太快了,快到超越神经反应速度,快到瞬息万变。
这便是信息过载与感官失衡的一种体现,幸运的是周肆接受过精神训练,即便面对着层层阻碍,他仍有着一种命中注定的自信感。
周肆没有在这种事上纠结太久,而是保持着应有的平静,享受并感受着。
直到黑暗中亮起一束刺眼的光。
周肆睁开了双眼,也是在他睁开双眼的这一瞬间,几乎要被周肆彻底遗忘的超感体验降临,扭曲矛盾的感官全面降临。
他的身体像千吨般沉重,但动起来又好似风一般轻盈,各种杂乱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那是各个电磁波段在空间中的回响。
周肆用力地眨了眨眼,试着看清周围的一切……准确说,周肆并没有眨眼这个动作,更多的是他脑海里产生的念头,经过识念系统的翻译转换,映射在了武装化身上的动作。
卓越的视觉系统将周遭的画面清晰地刻印进周肆的脑海之中,甚至说,他只要诞生“凝视”的想法,画面便被裁剪、放大,仔细到金属表面的刮痕都清晰可见。
再次眨眼,画面切换着信息,无数的悬浮标签位于各个事物的上方,辅助系统分析着目标的身份与威胁程度,甚至智能化地为周肆预警可能遭遇的危险,以及危险袭来的方向。
对于这超人般的感官体验,周肆没有享受多久,用了大约三十秒来适应这一切后,阵阵尖锐的痛意便在周肆的脑海深处蔓延。
周肆是一位重度离识病患者,先前,他把自己的病情控制的很好,但随着这一系列事件的爆发,周肆的意识早已摇摇欲坠,更不要说,他还要在这种状态下去支配这具先进的剑舞者武装化身。
顷刻间,强烈的疲惫感与痛意就填满了周肆的脑海,但周肆仍保持着绝对的清醒,迫使着自己行动起来。
于是,昏暗的舱室内,半跪着的剑舞者缓缓起身,它已经被尘封太久了,漆黑的装甲表面上都堆满了灰尘,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沧桑感。
剑舞者的外形近似人形,高度大约在两米五左右,在一众的武装化身中,它的体型远远算不上高大,而且身负的外挂装备也少的可怜。
剑舞者最主要的武器配置,皆是近战破甲型,辅助装备也是趋于高机动性,除此之外,便是少量的发射武器,远远算不上全副武装。
检阅一番后,周肆在少得可怜的武器列表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周肆重复着那熟悉的词汇,挥动了一下手臂,一道闪烁着电弧的狭刃刺出……这已经算不上狭刃了,以剑舞者体积来对照,这把震裂剑堪称巨剑。
“周医生,地图已载入,我们标记好了目标位置。”
负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与此同时,一套3D地图映射入周肆的视野之中,石堡那复杂的构造清晰可见,并且在这立体的迷宫中,四个闪烁着红光的目标正快速移动中。
“好,我知道了。”
剑舞者的双足翻出轮胎,像是踩着两个大号的平衡车般,沉重的武装化身高速行动了起来,沿着宽阔的长廊前进。
在如今的时代里,建筑的设计已不仅仅满足于人类本身的同行,也要服务于众多高大的化身躯壳,所以石堡内的大部分区域都有着足够武装化身前进的空间。
周肆瞪着双眼,强忍着脑海里臆想出的干涩与疲惫感,一边高速一边观察着地图。
“周肆,你的生理指数出现了起伏。”
频道里响起阮琳芮的关心声,此时她正一边在网络世界里追逐着敌人的本体,一边留出余力,观察着周肆的生理指数。
“没什么,只是太久没有操控武装化身了,”周肆再次安慰着,“都是正常反应。”
“周医生,你距离目标越来越近了,做好面对干扰的准备。”
李维陨插入了谈话,在阮琳芮关注周肆的生理指数时,他则在意于那不断变化的立体迷宫。
“我知道……我准备好了。”
周肆义无反顾,一头冲入干扰范围内,而在立体地图上,代表周肆的蓝色信标则几乎与红色信标重叠在了一起。
刹那间,周肆感到自己踏入了一片混沌喧嚣之中,保护自我的意识的高墙逐一崩塌,任由信息的洪流洗涤过自己的意识。
它反复冲刷着自己,用那无穷无尽的无用信息填满周肆的脑子,直到拭去所有的记忆、性格、自我、逻辑等等所有可以构成一个人思维的东西。
周肆的前进逐渐慢了下来,他明明行走在空荡荡的庭室中,但却像是陷入了泥潭里,各个感官系统全部陷入了失控与癫狂,将周肆大脑中释放的种种指令,全部限制在狭窄的空间内。
直至周肆彻底停了下来,半跪在地上,像是一座被石化的雕塑。
“周肆!周肆!”
阮琳芮在频道里叫喊着,但她的声音未能传入周肆的耳中,便被那无穷的杂音所淹没。
片刻后,约翰率先穿过了长廊,出现在了庭室内,作为离识病患者的他,面对催化剂病毒的干扰同样苦不堪言。
可以说,哪怕阮琳芮没有及时在网络世界里定位到他们的现实位置,约翰等人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大脑被烤成一团发臭的焦炭。
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过活着离开,各种意义上都是如此。
“哦?这里还有一具武装化身,”约翰留意到了倒下的剑舞者,“是没见过的型号啊。”
“别管它,时间不多了,”冯·诺依曼提醒道,“我已经能看见幻觉了,鬼知道我的理智还能维系多久。”
“好,知道了……”
约翰回应的话刚说到了一半,忽然,他看到一把闪烁着电弧的剑刃从自己的胸膛里刺出,而后它猛地向一侧拉扯,将自己的胸膛彻底劈开。
铁屑与火花齐飞。
约翰视角向着地面跌去,随后他看到了自己只剩半截的武装化身,以及那具如猛虎般起跃的剑舞者。
它亮出致命的震裂剑,朝着冯·诺依曼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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