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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房内。
老翁捧着一大摞崭新的宣纸,不明所以地站在任也面前,轻声问道:“殿下,您要这些是做什么?”
“我需要,你们帮我写下一个答案。”
任也安静地看着他,轻问:“你见过军师几次?”
老翁怔了一下:“只有一次,就是在您的大婚当日。”
“嗯,很好。”
任也微微点头:“你现在,将那一日见到军师时的场景,从头到尾,非常详尽地写一遍,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
老翁完全无法理解任也的行为与动机,并且越看他越像那自焚的杨三郎,所以咕咚一声跪地,带着哭腔喊道:“殿下,殿下啊!您是不是近些时日太过劳累了?您可千万要保证身体啊,这清凉府城中的十余万百姓,可都盼着您说的太平昌盛之世呢……!”
任也皱了皱眉头,不耐地摆手道:“行了,行了,别哭丧了,我还没死呢。本王说了,我不是疯了,只是有点不正常。你快些去写吧。”
“是,老夫遵命。”
“叫下一位。”任也吩咐了一句。
“……!”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任也躲在案牍库的杂房内,逐一将外面的人叫进来单聊,又逐一命他们拿着宣纸,单独写下答案,并不许他们与人交流。
最开始,只有十余位被老翁在府城中随机拉进来的百姓,逐一写下了答案。而后,任也又命老翁,特意去城中偷偷叫了贩夫走卒、士绅小吏,甚至是孩子入内,也同样都让他们在纸上写下了答案。
不会写字的,则由当事人口述,任也记录。
这一上午的时间过去,任也哪儿都没去,只在杂房中办这一件事儿。
外面,三皇子已经去了府衙,并且找他都找疯了。但近卫与任也分开后,就没人知道他在哪了,而从这里出去的百姓被警告后,自然也不敢乱说……
所以,三皇子坐在堂中,气得眼珠子都红了:“他娘的皮的,拒马关已经浮尸遍地了,自家的领军人物竟能消失不见……你们清凉府行事太过荒唐,太过不可思议了,比本王还不靠谱!”
“三皇子,我们殿下经常说一句话,可减缓焦急之情。”二愣认真回道。
“……什么?”
“他总是说,要抓紧时间慢慢等。”
“滚,滚出去!”三皇子果断指向了门口。
……
时近晌午,被叫入案牍库的各阶层百姓,都已经散去了,只有老翁端着一碗杂粮饭,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开炫。
室内,略有些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已经铺满了一张张写下答案的白纸,粗略一数,竟足有数百张。
任也盘腿坐在地面中央,迅速扫过每一张纸,每一个答案,双眼瞳孔扩展到了极致。
他失魂落魄一般的缓缓抬起头,看着窗外刺眼的阳光,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果然啊,都是如出一辙的答案。”
“为什么会这样?”
任也不停地摇头,心中忽然想起在南疆时听到的一个典故。他觉得此时此情,与那个典故像极了。
黄居士县,有一位文人,向百姓们讲了同样一个故事,并制造出了一个完全不存在的人,最终成功骗了土财主,抢了粮食,救了百姓。
“呵呵,我是那个土财主吗?”
“那你又是谁呢?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屡次帮我渡过难关,最终的目的是什么?是想害我吗,还是另有所图?”
“……!”
任也枯坐在原地,右手轻敲着腿面,又不可置信道:“最重要的是,黄居士是面对面向百姓讲的那个故事,可你却是‘凭空出现’的啊。没头没尾,突然就来了,而且所有人都对你印象深刻。”
“枫林啊,枫林,你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步的啊?!”
任也感觉自己的脑袋中,仿佛有一团火焰正在疯狂燃烧,心中的迷雾也越来越浓。
大乾韩婵、观风,连同羽麟党,布局边疆风云一案;南疆大胖龙昏迷一案;皇帝的道身,以及静贵妃的下落,再加上现如今突然就变得诡异、惊悚的枫林……
一时间如无数个线头,全都死死地缠绕在了一块。
任也第一次有一种,无法窥见真相,也无法找到答案的绝望感。
他盘坐在地上,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且不停地呢喃道:“师父说,天断人皇路……那这‘天’给我的考验,未免也太重了吧!”
“啊!!!”
任也怒吼一声,猛然起身道:“不,不,不能乱,一点一点来。我要先找到,他是如何做到这一步的答案。只有弄清此事,我才能穿过这片迷雾。”
“一个能令所有人都信服的故事,且讲得如此生动。”
“我理解不了,李彦也绝对理解不了,甚至可能连南疆的万武帝也不见得能给我答案。”
“谁能帮助我?!”
“师傅,”
“我要去找师傅。”
“……!”
任也在即将走到绝路时,脑中便自行出现了一位非常可靠的身影。
“刷!”
他抬臂一挥,室内所有的白纸,全都齐齐飞起,尽入自己的眉心。
周遭地面,再次变得干净整洁。
“咣当!”
他推开门,迈步来到了院中。
老翁捧着空碗,嘴角沾染着油渍,轻声问道:“殿下,还要叫人吗?”
“不用了,你留下看管此地。”任也盯着他,一字一顿道:“记住我的话,这里的一切都不能外传。若有人来问,打探,你便说,火起后,杨三郎就烧死在了案牍库,库中有一些典籍被焚毁,但面积不太大。”
“是,殿下!”
“还有刚刚来的那些百姓,也要交代详尽,不要说他们见过我,也不要说我在这里让他们都干了什么。”任也语速很快道:“本王只是早晨的时候撞见了案牍库起火,顺便来问了两句,然后就再没出现过。”
“是。”
老翁点头。
“不要进这间房。”
任也扔下一句,重新走入室内,并关上了门。
“刷!”
一阵光辉璀璨间,他便消失在了房中。
……
不多时,朱雀城,望月阁八层。
任也安静地坐在地面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刷!”
一阵清光涌现,一道身着赤袍的身影出现。
“仗打得怎么样?”林相那令人安全感爆棚的声音泛起。
任也抬头:“师父,弟子遇到了……从未有过的难题。”
林相罕见地怔了一下,锐利的双眸盯着任也的脸颊道:“你怎么了?”
“我……我有点累。”任也不自觉的就流露出了无助、彷徨、迷茫的表情。
此刻,在林相眼中,任也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发紫,双眼也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就像是一位被抽干了精气神的行尸走肉。
自二人成为师徒以来,林相从未见过任也这样。
他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只迈步向前,声音无比温和地说道:“别害怕,只要为师还活着,在这里就没有谁能伤害你。放松,放松……!”
说话间,他竟主动抬起右手,缓缓掠过任也的天灵盖:“累了,就休息一会。清凉府是你的家,为师这里也是……。”
“刷!”
林相挥手间,便有幽幽的清光浮现,柔和且缓慢地灌入了任也的“天门”。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一股既奇妙又舒适的感觉,让任也极致放松。他仿佛一瞬间,便沉睡了过去,表情祥和,双眼中的血丝也慢慢退去,与刚才的狼狈之相,截然不同。
林相望着他,竟主动弯腰,盘坐在任也的身边,与他并肩。
“刷!”
红袖飞舞,他在身前一指,一盏青铜色的熏灯便陡然间浮现。
林相右手翻起,弹指间,一点点青色的粉末射入灯中。
不多时,熏灯徐徐飘起草木的清香之气,只片刻,便弥漫了整座望月阁。
那灯极其珍贵,但却不及青色粉末万分。
粉末叫——长生粉,拥有凝神静气,明悟助道,护魂延寿之功效。
虽听着简单,可这东西连李彦都难以求到半分,因四品过后,尤其是入五品时,神通者便都需要有自己的道。
然而,人的思绪复杂,有人穷其半生,也不见得能在某一刻明悟。而这长生粉便可在瞬间令人陷入空灵,内心祥和,进入一种极为玄妙的入定状态。
这东西,林相只给两个人用过,一个是任也,一个是他的老伴赵百城。
半个时辰后。
任也才幽幽醒来,浑身舒泰至极,且耳聪目明,也完全没了刚才执念加身,宛若疯魔般的状态。
他愣了一下,立马扭头看向旁边的林相,轻声道:“师父,您……?”
“你怎么了?”林相这才皱眉问道。
“弟子遇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难题。”任也回。
林相见他逼事没有,便再次淡然道:“讲。”
“呼!”
任也长长出了口气,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轻声叙述道:“师父,我问您一个问题。”
“……!”林相表示在听。
“您有妻女吗?”任也问。
“没有。”林相摇头。
“那有没有人能做到,让您在一觉醒来后,身边突然多了一位妻子。您也认得她,甚至记得与她成婚时的种种。”任也思路清晰道:“那个清晨,你照常起床洗漱,一扭头,便看见她就在身边。不过,你没有任何惊诧和怀疑,就像是本应如此一般,与她一块吃早餐,一块交谈……一切都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林相听到这话,双眸中浮现出一丝精光:“有人可以做到,但不能长,长了我便会察觉。”
“那我再问您,若是整座朱雀城的人,在那个清晨时,都记得您有一位妻子,这有人能做到吗?”
“有。”林相点头:“那我不需一日便能察觉。”
“如何破局?”任也问。
林相竟主动站起身,并迈步在屋内走了一圈。
忽然间,他停下脚步,轻声道:“方法有很多种,最简单,最有效的是用纸笔。文字不会说谎,或者说,是很难说谎。”
任也微微点头:“师父,我在南疆听闻,巫神曾经败给了一位不存在的人,这可能吗?”
“可能。”林相已经彻底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点头道:“但那个不存在的人,必然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甚至是生命。不过,能让巫神败给一位不存在的人,这倒也值了,可以万古留名。”
“师父,什么样的人可以做到这些?”任也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林相慢慢看向他,没有明确回答,只耐心地引导道:“你所有的星门报告,为师全都看过了。你经历过一场战斗,那场战斗就是你要的答案。”
任也闻言呆愣。
林相瞧着他,也不打扰。
许久后,任也猛然起身,激动地攥着拳头喊道:“我……我想明白了!我知道答案了,通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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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点 40 左右还有一章,渠道可能要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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