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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贾此番举动可谓一举数得也。
一则报答恩情。
二则为之养望。
三则为之扬名。
四则为接下来面见魏王做铺垫。
五则,为的是自己心中那一口气。
最重要的,为了父亲的颜面!
昔年家贫,父亲不过为一监门卒,父亲费尽心血,想要培养自己,求人多受讥讽,亦要陪笑相请。
当年的话姚贾记得清清楚楚。
“一门卒之子,读书识字又有何用?纵使耗尽家财,安能为官显贵?”
“汝门卒也,望子成龙不过虚妄,痴心妄想。”
“哈哈哈,可笑可笑,一贱卒也,三尺门楣,也妄想养出麒麟儿?”
父亲曾言:吾儿良子,乃父无能,是父亲对不起你。
不知多少次,深夜里听闻父亲深深叹息。
父亲抚摸自己脸颊,手掌粗糙,却是轻柔。
他总以为自己已经睡去了。
原来父亲也会流泪吗?
无声的泪水,顺着父亲年纪轻轻,却已经布满沧桑的面容,蜿蜒流下。
父亲,孩儿并不怪你,你已经尽了一切努力。
母亲早逝,父亲一人拉扯自己长大,已是不易,散尽家财助自己成材,实在已经给予了自己的一切。
父亲的早逝,亦有劳累过度的原因。
清晰记得当年父亲临终前担忧的目光。
临终前,父亲最担心的也只有自己。
莹莹泪目,毕生难忘。
今日便要告诉所有人,父亲的付出没有白费,昔年讥讽父亲的人,如今,事实证明了一切。
门卒之子又如何?!
门卒之子,亦能达官显贵!
门卒之门,亦能走出麒麟儿!
扬眉吐气,光宗耀祖。
报恩以后,姚贾重新为他父亲修缮了坟茔。
昔年家贫,其父不过一副薄棺下葬,姚贾变卖家财,才买到一处良田为其父亲安葬,与其母亲共葬一处。
此番姚贾重新选定买下一处风水宝地,定制宝棺,修建陵墓,大张旗鼓重新为其父亲母亲厚葬。
下葬后,姚贾请退了所有人,自己跪在父母墓前,泪目道:
“父亲,儿曾言,汝子必为公侯,立千秋功绩。”
“此日不远矣,儿在此立誓,必光宗耀祖,留名千秋!”
姚贾再也忍不住,跪地埋头痛泣。
呜咽声传遍荒野,引起阵阵乌鸦和鸣。
为人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乃是世间至痛。
可是为人子女,子欲养而亲不在,不亦是世间至痛?
富贵还乡,可是父母不在了,哪还有家乡?
无论何等荣华,多少人的称赞,都比不得父亲一句安慰。
可是姚贾,他再也听不到了。
永远也听不到了。
姚贾等到自己声名彻底传遍大梁城,这才求见魏景湣王。
魏景湣王自然也已经知道,自家魏国出了一个大大的人才,只可惜,这个人才。
又不是为大魏效力的!
魏景湣王非常不解,他就纳闷了,怎么一小小门卒之子,街头混混,还曾是个窃贼,没几年摇身一变,就成了赵楚两国的客卿,为其使臣。
不是,难道在大魏就是不成才吗?
等到魏景湣王见到姚贾,就更郁闷了。
此人相貌堂堂,气宇轩昂,一身气质意气风发,英伟豪迈,虽说身份低了点,但只看此相貌气质,就知道此人绝对不凡。
这样的人才以前怎么会就是个贼呢?
问题是,离开了大魏以后就不是了。
但是想再多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这毕竟已经是人家的臣子了。
不过魏景湣王态度也很好,毕竟是魏人,有着香火情。
而且,以后也不是不可能是寡人的臣子嘛。
若是在赵楚不如意,再回大魏,寡人也依旧欢迎啊。
姚贾见礼后,魏景湣王很亲切客气的请他落座,询问来意。
魏景湣王亲切笑道:“姚卿,寡人对姚卿真是一见如故啊,卿亦是魏人,是寡人与卿无缘啊,不能得卿效忠,寡人心痛啊。”
姚贾回道:“多谢大王抬爱,外臣实在愧不敢当,大王乃万乘之主,麾下谋臣武将无数,外臣学疏才浅,不值一提。”
魏景湣王笑道:“姚卿日后若有意重归故里,寡人一定夹道相迎。”
姚贾道:“多谢大王,外臣感激不尽。”
寒暄过后,魏景湣王问道:“不知姚卿代表赵楚两国,此来何意啊?”
姚贾也没有多加废话,将赵楚邀请魏国合纵抗秦之事说了。
面对姚贾直言合纵之意,魏景湣王虽然极为心动,但也是断然拒绝。
这些年魏国在秦国手里吃的亏已经数也数不清了,即便再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在一个坑里跌了那么多次以后,还硬要往坑里跳。
而且对于合纵之事,魏景湣王现在也是完全没有一分信任,他也是看的明明白白了,大家伙不可能团结的,既然不能团结,就绝对不能再跳出来得罪秦国了。
而且即便真的团结,现在也未必打得过秦国了。
现在秦国的注意力,明显要放到赵国身上了,自家去年刚和秦国缓和了一点关系,不能再跳出来了。
现在急的明显是赵国,给老冤家赵国做嫁衣裳,这种事情傻子才做。
不得不说,魏景湣王这几年,也终于学聪明点了。
魏景湣王的拒绝,完全在姚贾的意料之中。
说句不客气的,魏景湣王要蠢到什么地步,才能同意啊,即便魏王同意,魏国满朝上下都不能同意。
眼见魏景湣王不同意,姚贾说道:“大王心中有所顾虑,臣完全理解。”
“臣亦是魏人,岂能不为大魏着想?有一事臣不敢不报。”
“赵楚两国已然联盟,对于合纵抗秦之事势在必得,凡不从者,两国共击之。”
“大魏近些年连番苦战国力大伤,民生疲敝,若是面对赵楚两国之夹击,怕是大事不妙。”
魏景湣王听闻此赤裸裸的威胁之言,心中勃然大怒,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好你个姚贾,寡人以礼相待,你竟敢威胁寡人,你不过一门卒之子,大梁窃贼,不过一时转运,也敢在寡人面前大言不惭!
魏景湣王冷哼一声,呵斥道:“汝言秦必称暴,赵楚相邀寡人合纵攻秦,既然是邀约,寡人自然可以拒绝,汝竟敢以战事威胁寡人!此无礼之事,与秦国又有什么分别?”
“无论楚赵,皆是与秦国有着姻亲之盟,如今秦王未曾毁约,汝两国又欲行无故毁约之事,何其无德也,如此看来,尚不如秦国耶!”
姚贾平静道:“大王息怒,这并非是威胁,大王应当知晓,当今天下之势,唯秦最强,威压六国。”
“大王,臣闻智者顺势而谋,愚者逆理而动。今秦者,如饕餮之兽,贪得无厌,其欲吞天下之心,路人皆知。”
“秦国之目光窥测于天下,于秦国之威胁,诸国皆有唇亡齿寒之忧,合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此乃天然之势。胜,则可分秦地,增魏之国力;败,亦能挫秦之锋芒,使其短期内不敢东向。”
“大王英明,当知合纵攻秦,乃是大魏自救之途,如今秦国之势越发强盛,国力越发强悍,对诸国之威胁已是迫在眉睫,此时诸国已是有进无退,若再踌躇不前,必是追悔莫及。”
“赵王与楚王便是看到此燃眉之急,故而宁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促成合纵,唯有聚集关东之力,方可对抗秦国,若不从者,宁可灭之,也绝不放任由之。”
魏景湣王大怒:“此等作为,焉知不是借合纵之由攻伐吞并各国也?”
“哼!楚国攻魏之心昭然若揭,寡人岂能不知?前番数次趁人之危,攻我大魏,可是结果又如何?也不过是大败而归!如今还竟敢与赵国联合威胁寡人?未免也太得意忘形了,我大魏也不是任人欺辱的。”
“哼,赵国也早已经被隔断与魏国相连,想要越过秦国攻我大魏,没那么容易,只靠楚国,他还没这个本事!”
姚贾说道:“大王,臣此来是为合纵而来,非是为攻魏而来,大王应当知晓如今诸国合纵才是最利于魏国之事,岂能行亲者痛而仇者快之事呢?”
“大王难道忘了与秦国之血海深仇了吗?大王难道忘了丧权失地之恨了吗?”
“大王先祖之基业,先王之威名,难道都任由沦丧吗?!”
“够了!!”
魏景湣王狠狠拍在椅子扶手上,一声怒喝。
“寡人对汝以礼相待,汝竟敢无礼威胁寡人,羞辱寡人,汝不过一门卒之子,焉敢妄谈大魏祖宗基业!”
“出去!出去!”
姚贾起身躬身一拜,回道:“大王暂请息怒,臣今日所言皆是肺腑之言,请大王三思,臣暂且告退,改日臣再来求见。”
姚贾说罢,退出宫门。
魏景湣王令所有人都退下,无力的瘫在了座位之上,面无血色。
光影打在了他的半边面庞,显得格外的颓丧与冰冷。
他父王还在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敢这么对他父王说话。
无论赵楚,谁又敢威胁大魏呢?
那时候的大魏如日中天,比之秦国也不过稍逊一线,楚国不敢犯边,赵国更是只能伏低做小。
可如今,他却被夹在了两边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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