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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也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与君策论,这是必然之事,不足为奇。
韩非组织了一下语言词汇,缓缓道:“回大王,臣观秦法之优,在于其严整有序;法之既立,则举国上下,皆有所依。赏罚分明,能者进,庸者退,使民皆欲立功而得赏,故将士用命,官吏勤勉。”
“以法为纲,诸事皆有准则,官吏不敢妄为,百姓不敢乱行。秦法重耕战,农则富国,战则强兵。田野之间,百姓勤劳耕耘,国家仓廪充实;战场之上,将士勇猛无畏,敌人闻风丧胆。”
“以法治国,可定秩序,止纷争,使国家运转如精密之器,高效而有力。秦法重农战,励耕织则仓廪实,务军功则国势强。于乱世之中,此乃强国之策,可速致国家富强,兵甲之盛,威震诸侯。”
嬴政一言不发,只是点了点头,等着听重头戏,夸完其利处就该谈弊端了。
韩非自然早已听闻秦王心胸宽广,今日相处,也能敏锐感觉到秦王确实是胸怀天下之君,秦法都已经在改了,既然是考校,该说就得说啊。
韩非接着缓缓道:“天下之法皆有利有弊,既无万世不移之法,也无完美无瑕之法。治国之法,唯在平衡二字。而过往之秦法,有大利,自然也有大弊。”
“秦法之弊端,在于法之过严,或失之于苛,民稍有过犯,则重罚随之,致民常惧法而不敢为。长此以往,民必心生怨怼,失其向国之心。”
“法严则民畏,久而生怨。百姓生活于恐惧之中,稍有不慎,便遭重罚,民心不安,久必生怨。民畏法过甚,则不敢创新进取,国家活力必受影响。且秦法重刑,小过亦严惩,或致民不堪其苦。”
“且法虽严整,然执行之人或有偏差,易生冤屈;再则秦法过于刚硬,缺乏弹性,难以应对复杂多变之局势;又秦法重功利,或轻德教,民虽畏法,然未必皆有道德之心,长此以往,恐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长此下去,恐致一国风气浮躁,道德沦丧。”
“此严刑峻法可行,皆仰仗于赏罚分明,虽重罚亦重赏。然而百年下来,已临近赏无可赏,却是处罚愈重,已有赏罚失调之患。”
“赏罚者,国之利器也,用之当则国兴,用之不当则国衰。治国以信为重,若无信,其国必不立。赏罚分明,便是铸信,商君徙木立信便是如此。”
“若是赏罚失调,必然国之根基动摇,引发人心惶惶,使得朝廷官员混乱,百姓民心离散,将领离心离德,士卒士气沦丧;虽有昔日之强盛表象,然实则内忧外患,危机四伏,若不速正赏罚之弊,大秦之兴恐难长久,其王霸之业亦将危矣。”
“另,大秦之军功爵制,也有隐患。诸多战役,杀戮过盛,战事当休不休,已然是反噬其身。”
“自商君变法,军功爵制行之已久,早已深植秦人之骨髓;数代以来,秦之军民皆以此为奋斗之目标,进身之阶梯。举国上下,贵族百姓,欲改变命运,获取富贵,舍此军功之路,别无他途。”
“长久以往,此制已成为秦国上下之行为准则,价值取向,犹如战车狂野滚滚向前,惯性之强,难以骤止,众人皆以斩获首级,立功受赏为荣耀与唯一晋身之阶。”
“然而大秦大势已成,打天下之法不能为治天下之法,战车若毫无目的,永不停歇的狂野滚滚向前,最终也只会是在碾碎一切敌人以后,车毁人亡。”
嬴政忍不住连连点头,心中大赞,人才就是人才,这番话两千年后的人说,哪怕一千年以后的人说都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如今身在局中可以看得如此通透,说的如此条理清明,这就是顶尖人才啊!
事后诸葛亮谁不会?难的是现在就看出隐患,这才是真正的人才。
韩非接着说道:“此诸多弊端,皆是已然显现,并且已经不适合大秦如今之局势,若是不改,长久以往绝非善事。”
“大王英明神武,外臣游历大秦,深入了解,发现大秦之法已然在悄然变化,诸多弊端也在逐渐消弭于无形。”
“大王高瞻远瞩,深谋远虑,竟然于十余年前就已经开始未雨绸缪,臣实在万分佩服。”
嬴政抚掌大赞,笑道:“卿目光如炬,洞若观火,此番分析简直是一针见血,真乃绝世之才也。”
韩非谦逊道:“多谢大王称赞,臣不过是夸夸其谈罢了,一番妄谈,实不敢得大王如此称赞。”
嬴政不再客套,接着问道:“以卿所见,大秦新法之编撰,当如何为之?”
韩非沉吟一瞬,回道:“臣以为,新法当审时度势,权衡法之利弊,严法不可废,然当适度宽缓,以抚民怨。当与宽政相结合,辅以道德之教,使民知善恶,明礼义。”
“以法为筋骨,以德为血肉,刚柔并济,方为上策。赏罚适度,以安民心;灵活应变,以应时局。重道德之培养,以仁义化万民,使秦法不仅有强制之力,更有道德之美。如此,则秦法可趋完善,大秦也可长治久安,成万世之业。”
“世间无万世不移之法,凡事当审时度势,揆情度理。欲保万世之业,当常思法之变革。以时势为鉴,识时通变,取其长而补其短,增其新要而去其糟怕,使秦法更趋完善,时改时进,方为强国久安之道。”
“臣言粗浅,望大王明察之。”
嬴政忍不住又是抚掌大笑,赞道:“若这也是粗浅之言,这世间再无奥妙之理了。”
“说的好啊,说的好。”
“新法之制定规划已然十余年,然而寡人亦是时想时新,修缮至今,仍旧未定。至今所实施之法,也只是改其枝干,未曾动其根本。”“一者是时机未至,二则是寡人也一直不满,如今大材已至,正当其时啊。”
“十余年前,咸阳学宫已然成立安民阁,儒墨道法四家皆有参与制定新法,寡人继位后,更是亲自总责。”
“儒墨道法四家,共有八位宗师,另加吕相,共有九人分别负责,皆为大学士,更有精英弟子,四家高人共同参与。”
“卿可愿做这第十位大学士,共同造就新法,为未来天下苍生制定安乐太平秩序。”
韩非起身大礼拜下:“承蒙大王委以重任,臣深感荣幸,岂敢不从?臣定自当奋勉,竭力而为,以效犬马之劳。”
嬴政哈哈一笑:“韩卿快快平身,以后就有劳韩卿了。”
嬴政又对李斯说道:“李卿为寡人引荐如此大才,也是大功一件,日后你们师兄弟携手共进,传于后世也是一段美谈呀。”
李斯方才一直认真倾听两人的谈话,心中对韩非也是佩服的不得了。
一个局外人竟然能看得如此深入,人与人天赋的差距有时候真的挺让人绝望的。
幸好,性格也很重要,性格决定一个人做事的风格。
这天下的事终究不是只看能力的。
李斯心中正在感慨,听闻嬴政此话,连忙起身躬身一礼,泪目道:“臣与师兄可共同效力于大王,乃是臣等的福分,世有伯乐,然后有骐骥,若无大王赏识,臣卑微之身,不过平凡终老,岂能随大王得享名利富贵,一切皆是大王恩赐,臣岂能不为大王效死。”
嬴政笑叹道:“两位爱卿,不负寡人,寡人也绝不负两位爱卿。”
嬴政看着韩非,突然问道:“韩卿是否常伴有阴晦之物?”
“卿印堂发暗,气血衰败,精魂萎靡,这是被什么阴邪之物冲撞了吗?”
韩非一愣,心中感叹大王厉害,拱手回道:“大王明察秋毫,臣佩服。”
“臣曾经偶然得一柄宝剑,只是剑乃凶器,此剑更是大凶,曾受重创,已然是支离破碎,只是因为其曾经剑主魂附剑身,这才保住此剑。”
“此剑灵名逆鳞,并非是其有心有意伤臣,是臣几番遇险,剑灵倾力相助这才得以幸免于难。”
“只是毕竟逝者已逝,这一缕残魂阴气太甚,利剑凶器更是太甚,使用此剑难免伤人伤己。”
李斯这才了然,怪不得韩非年纪轻轻头上就已经有了一缕白发,还以为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一夜白头,如今看来,还是另有隐情啊。
嬴政道:“原来如此,只是卿并无修为,只以自身气血供养绝非善事,亦绝非长久之道。”
“若再是使用此剑,必然早衰难治。”
“卿尚且年富力强,岂可白白耗费性命。”
“大秦安稳,绝不会有危险之事,卿以后还是要少用才是。”
“幸好如今还年轻,好好疗养温补,失去的精气还能补回来,稍后寡人派御医去给卿好好诊治调理一番。”
“卿之大才,当安定天下,抚慰苍生,身体重要啊,一定要好好保重。”
韩非躬身拜下:“臣万谢大王爱护,臣一定保留有用之身,誓死效忠大王。”
嬴政笑道:“寡人不要卿死,寡人要所有人都好好活着,好好看一看未来的太平天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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