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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尚未亮。
沙里飞早就返回厢房,和衣睡在床上,手中还抱着酒坛子,四仰八叉,呼噜打的震天响。
对面房间,王道玄盘膝而坐,闭目存神。
小院内,则是昏暗暝暝,一片寂静。
李衍依旧扎着马步,站在战鼓旁。
昨日不眠不休,彻夜练习,他终于掌控住了节奏,鼓声震动与口中真言余波,融合的恰到好处。
但这只是修炼的基础。
唯有以身为鼓,发云雷音,才算入门。
而这一步,他却迟迟无法踏出。
一整日的全神贯注,忘我参悟,已让李衍精神消耗到极限,脑袋昏昏沉沉,疲倦欲死。
双目半睁半闭,似乎已经睡着。
他的身体也已达到极限,加上后半夜寒意渗人,两条腿僵硬麻木,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要摔倒。
然而,李衍却没使用大罗法身。
这种情况,他已经历过很多遍。
无论盘功还是招式打法,最难的是跨过那道坎。
就好似长跑,一次次超越极限,方可一马平川。
若这时使用大罗法身,自然能消除身体上的不良状态,但却相当于半途而废,又要重新开始。
所以他现在,在等一个契机。
终于,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
晨曦打破黑暗,将天空分成青黑两色。
这缕光,令他昏沉的意识产生变化。
就是现在!
没有丝毫犹豫,借着这变化之机,李衍浑然忘我,双手猛然拍下,同时腹肌鼓动,借着胸隔之力,吐气开声:
“吽——!”
轰!
鼓声与真言相合,好似雷鸣。
下方的战鼓轰鸣震动,直接裂开。
李衍只觉胸腔震颤,整个人好似擂鼓,从筋骨肌肉到内脏,都随之颤动,酥麻的感觉贯穿全身。
神鼓云雷音,终于练成!
然而,此时的他已是强弩之末,哪能承受这股直达内脏的力量,只觉胸口一闷,喉咙发甜,直挺挺倒在地上。
这鼓声,好似一道惊雷,方圆百米的人全被惊醒。
“哎呦!”
正在酣睡的沙里飞吓得一个机灵,手舞足蹈,抱着酒坛子,咣当一声从床上摔下。
王道玄也是脑袋一懵,存神差点失控。
“怎么啦!地龙翻身啦?”
沙里飞急火火地撞门而出。
王道玄也平复心神,来到小院查探。
见李衍昏迷摔倒在地,沙里飞连忙上前搀扶,而王道玄则弯下腰,试图号脉。
“我没事。”
但此时,李衍已幽幽醒转,摆了摆手,脸上露出笑容,“有吃的没,快饿死了…”
说话间,大罗法身已经运转。
些许内伤迅速消失,体内疲惫一扫而空。
…………
“呦,还有心思吃啊?”
张师童来到问道馆时,李衍还在吃饭,端了一海碗油泼面,就着凉拌牛肉,蹲在门槛上埋头苦吃。
这家伙似乎就不会正经说话,啧啧道:“也是,明日生死难料,说不定吃一顿就少一顿。”
“待会儿庆丰楼,请你吃点好的。”
“你留着自己吃吧!”
还没等李衍说话,旁边的沙里飞便讥讽道:“不会说话就少说,你是三年没漱口咋滴?”
“呵呵,彼此彼此。”
张师童一声冷笑,缓缓撸起袖子。
看着这俩活宝,李衍只觉头疼,直接打断询问道:“地点定下了,在哪儿?”
“申时,牌坊街十字路口。”
张师童还是分得清轻重,面色一正开口道:“那里距渡口码头近,都是青楼赌坊车马店,江湖中人众多。”
“看来周家很有信心啊,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弄死你,出了这口恶气。”
李衍不置可否,“擂台规矩呢?”
张师童沉声道:“三丈高的木擂台,不可使用刀兵,不可使用术法,只论拳脚,死了或掉下擂台,都算输。”
“有多大?”
“十米正方擂。”
李衍听罢冷笑道:“红拳以灵活见长,子猴拳更是其中佼佼者,弄这么小的擂台,周白想硬碰硬?”
张师童点头道:“我父亲也是这么猜测,周白去年便踏入暗劲,怎么都比你强一些。”
“若双方你来我往,以身法躲闪,这场面不是周蟠想要的,恐怕那周白一上来,便会以力压人!”
“父亲的意思,是先避其锋芒,他功力尚浅,不可能招招暗劲,待其疲惫,暴起出手,方有取胜之机。”
“嗯,替我谢过张前辈。”
李衍面色不变,眼神亦很平静…
…………
张师童传递消息后,便匆匆离开。
这场比武,早已变了味,承载了更多东西。
李家与周家的恩怨、神拳会内对周蟠的不满、甚至背后还有长安那边的明争暗斗…
咸阳城中,有的是人想看周家吃瘪。
这些事,张师童不会说。
李衍两世为人,自然能看得出来,甚至这些情况,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那日生死擂之约,可不是临时脑热。
父亲在世时,就常跟他提起,行走江湖响蔓很重要,可不只是图那点儿虚名。
这世界,没所谓的灵气,没有谁是在深山修炼多年,一朝出世,便能横扫天下。
扫地僧那种人物,也不存在。功夫练得再好,对敌经验不够,照样会被老油条坑死。
按王道玄所言,玄门中人同样如此。
资质再好,也需见天地,见众生,方能见自己。
打擂的好处还有一個。
在这江湖上,名声有时会招来麻烦,但某种意义上,同样是个护身符。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他能赢。
咚!咚!咚!
小院内,鼓声再一次响起。
但与昨日不同的是,李衍已然掌握神鼓云雷音。
鼓声与雷音相合,胸腔与战鼓共鸣,声声宏大,每响一次,那股震颤力都直达筋膜内脏,酥酥麻麻,好似雷击。
他控制着力道,循序渐进习练。
一来,怕剩下的鼓也被敲破。
二来此法凶猛,若掌控不好这度,筋膜反复内伤,只能用大罗法身修复。
宝贝再好,也经不住如此挥霍。
暗劲的增长,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只有用水滴石穿的功夫,加上身体日积月累变化,才能掌控由心,百转千回。
李衍要做的,就是在明日比武前尽可能提升技巧,能够在关键时刻用出。
“以力压我?”
“压得住么!”
又是一轮修炼后,李衍想起周家的打算,心中冷笑,身子一侧,右掌斜刺里拍出。
三十六排手:霸王安闲。
轰隆隆…
盛水的石槽被他一掌拍中,横着移出了半米。
停下后,石槽内的水才轰然而起。
“哎呦,我的鱼!”
王道玄顿时一脸心疼。
但当他跑来查看,才惊讶地发现,石槽里的几尾红鱼欢快地游来游去,竟没受到任何影响……
门外,老巷深处。
一名身材矮小的汉子蹲在墙角,偷听了半天鼓声后,终于显得不耐烦,匆匆离去……
…………
“敲鼓?”
裕和茶楼雅间内,袁瞿眉毛一挑。
“没错,一直在敲鼓。”
说话的,正是方才偷听的汉子,他一脸谄媚笑道:“小的哪敢骗袁帮主,据周围的邻居说,从昨日便一直敲到了今天,也不知那小子发的什么疯。”
“行了行了,滚吧!”
旁边一名身形高大的汉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他皮肤黝黑,身着红袍,小帽簪花,正是铁刀帮帮主郑黑背。
打发走探风的汉子后,郑黑背斜眼瞥了袁瞿一眼,沉声道:“姓袁的,伱说这小子在搞什么鬼?”
“听闻他跟着名术士,会不会想玩神打?”
“呵呵,你怕了?”
袁瞿喝了口茶,不阴不阳说道。
他俩虽同出一门,但毕竟是咸阳城占据东西的帮派,平日里没少争斗,加上性格使然,彼此都看不顺眼。
听到袁瞿嘲讽,郑黑背当即恼怒道:“我怕什么,惹事的分明是孟海成那瓜怂,若早点跟我说,直接就将那小子宰了,哪有现在这些麻烦。”
“要我说,明日也别打擂了,今晚我便请术士做法,将他咒死!”
话说的鲁莽,但郑黑背眼神却分外冷静,始终注视着袁瞿,似乎想要看出点什么。
袁瞿瞥了一眼,讥笑道:“试探我做什么,真以为你窝里藏的那江左术士没人知道?”
“你弄得那几件事,哪能瞒得过行家,不过是别人看在师傅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还有乱葬岗丐帮,你招惹他们作甚,此事既已上了擂,做什么小动作,都是添乱……”
“不用你教训我!”
郑黑背没好气直接呛声。
袁瞿见他这样,眼中也升起一股火气,“姓郑的,这时候你可千万别添乱,老子可不是在帮你。”
说着,起身来到窗前,背着手看向外面,喃喃道:“记住,若那老东西倒了,咱俩都别想好过!”
“这咸阳城的水,深着呢……”
下方,正是牌坊老街十字路口。
此刻已近黄昏,一堆木匠正在忙碌,高耸的擂台已初现雏形,好事的闲人更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两个浑人在人堆里说笑:
“老三,你说明日谁能赢?”
“嘁,管他谁赢,打得热闹就行。”
“对,最好把脑浆子都打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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