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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玉楼似乎不是很理解晏青禾,在他眼中,晏青禾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在人间,而超脱人间。
可是他如此仰慕如此欣赏甚至如此推崇的一个人,竟然好像自愿落入凡尘一样的回来了。
“那时你我初见。”
乔玉楼温声说道:“也是在这仰夜城内,只是那时这里还是白蒲王说了算。”
“你我偶遇却一见如故。”
想起过往,乔玉楼心中有些感慨。
“那时候听了你心中志向,我只觉得天下间人生志气至大莫过于此。”
他看向晏青禾:“你可是说过的,你从不走回头路,你的志向可是绕着中原走上一大圈,用你双脚丈量出中原有多广远。”
晏青禾听到这话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是不是一下子破了你心中的美好?”
乔玉楼也笑:“多多少少是有些,毕竟我没有你那般志向,更没有你做人纯粹,所以我心中的志向和纯粹全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离开之后,我甚至每天都习惯了计算一下你到了何处。”
他回头指了指墙上的地图。
寻常的粗糙地图,民间持有官府也不会过问,但精细地图,官府就一定会查一查。
白蒲王统治这里的时候,也要给足了永乐号面子,所以想要一份地图当然不是什么问题,只是连白蒲王官方的地图也不精细。
永乐号的人和大宁商人做生意却几乎没有主动踏足过大宁疆域,现在好了,白蒲变成大宁疆域了。
他的这份地图,还是晏青禾帮他画出来的,当然也不精细,只是大致标注出了中原范围,名山大川,大城位置。
“看吧。”
乔玉楼指了指:“我以为你已经到大宁息东道了呢。”
晏青禾点头:“确实到了,但又回来了。”
他走到地图前指了指一个位置:“走到这了,一个叫净源县的小地方,虽小,但百姓生活富足,宁静安康。”
他看向乔玉楼:“和这里,有天壤之别。”
乔玉楼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一直都听说大宁现在国富民强,从大宁战兵只用了不到两个月就征服白蒲来看也确实如此。
可他不是很相信,区区二十年,大宁能把贫穷落后的局面大为改观。
旧楚灭亡时候中原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他可是知道的。
如果真的只用二十年就能让百姓富足,让社会太平,让吏治清明,那他只能说那位大宁皇帝陛下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原本我是想从净源县一路向东再向北。”
晏青禾道:“可我在净源县看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导致我改变了想法。”
“什么事?”
“叶部堂从未到过净源县,净源县也没有什么大凶大恶之徒,地方吏治清明,百姓生活安定,可是......”
晏青禾道:“净源县百姓竟然为叶部堂修长生祠,如敬神明一样供奉。”
乔玉楼不理解:“为什么?”
晏青禾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说:“所以我回来了。”
他走到窗口负手而立:“如果想找到答案,那我就只能回来再多见见叶部堂。”
乔玉楼道:“或许还只是百姓愚昧呢?”
晏青禾笑道:“百姓愚昧......如白蒲这样吗?”
一句话,让乔玉楼无话可说。
“算了算了。”
乔玉楼笑道:“他叶部堂现在就是你心中的志向和纯粹,就如我把你当做我心中志向和纯粹一样,如今谁在你面前说他有什么不是,你自然不答应,不喜欢,就如若有人在我面前说你几分不对,我也不答应不喜欢。”
他站在晏青禾身边:“既然回来了,那就再好好感受一下这仰夜城的风土人情,上次你匆匆而来,你我匆匆而别,现在你要等叶部堂来,那就在永乐号住下。”
晏青禾点头:“当然是要在你这里住下,不然我住到哪里去?住到哪里去,不是花我自己钱?”
“哈哈哈哈......”
乔玉楼大笑起来。
他派人给晏青禾安排住处,然后陪着晏青禾在仰夜城大街上随意走了走。
“你回来的正好,刚巧看到了这荒唐离谱的一幕。”
大街上有人正在清理血迹,昨夜里一场好杀,数百名突玉浑人在这命丧黄泉,如今大街上血迹未干。
“这次大宁对解决西南稳定是势在必行,我看着......”
乔玉楼看向晏青禾:“谢公爷也是大宁的目标之一,我知道你不愿意为谢公爷做事,但你我还算朋友,就当是我求你帮忙。”
他止步,脸色真诚的说道:“能不能在叶部堂来之前你随我去见见谢公,帮他出出主意,看看是走还是留?”
晏青禾听到这话,表情明显有些犹豫。
乔玉楼能做永乐号的大掌柜,不说其他本事,就只察言观色也绝对是一流,所以他马上就感觉到了晏青禾的为难。
“为何如此纠结?”
乔玉楼道:“我可以保证谢公是爱才惜才之人,如我这样有些微末本事的也能得谢公重用......是是是,你确实不愿意在此地久留,你也不愿在谢公帐下听调。”
他脸色更为真诚:“我可以保证,你只是帮谢公出出主意,待你想走了,我不会拦你谢公更不会拦你。”
晏青禾微微摇头。
“谢公为人,我有耳闻。”
晏青禾缓步向前,乔玉楼连忙跟了上去。
“如果我所料不错,必有突玉浑高官贵族已来求见过谢公,许给谢公的,更是如山一样的好处。”
晏青禾一边走一边说道:“若谢公真的出兵,白蒲局势必然不稳,坐镇仰夜城的陆昭南手下不过三千多兵力,就算能勉强守住城也必是风雨飘摇。”
“如此一来,高真留在白蒲的几万兵力,其中绝大部分都要往仰夜来支援,其他各地,兵力也就必然空虚。”
“突玉浑人要的就是白蒲动荡,他们可趁机出兵,勾结白蒲余孽,攻占大宁战兵兵力空虚之地,试图将白蒲再次分割出去。”
“此局若成,高真只好率军返回,无高真之狼猿,鹿跳关那边的仗不好打,突玉浑人说不得真的就占据优势。”
“可现在,如我所料不错鹿跳关已有定局,谢公按兵不动更显气节,将来叶部堂亲至,对谢公之气节也必会大为赞赏。”
“然而......”
晏青禾语气一转:“谢公舍得财富吗?”
乔玉楼脸色微变。
他沉默片刻后说道:“诚如你所言,突玉浑人开出的条件确实极为丰厚,不说什么支持谢公为白蒲之主这类的许诺,只说金银财物,数不胜数,若谢公贪财,怎么会拒之门外?”
晏青禾道:“谢公不贪的是突玉浑人的收买之财,谢公在乎不在乎他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地盘,辛辛苦苦积累的财富?”
乔玉楼脸色更差了些。
晏青禾继续说道:“你对叶部堂应该已有了解,蜀西南那些种植黑膏是什么下场你也应有耳闻......其实,谢公与蜀西南这些以黑膏为生的世家商贾富户也必关联密切。”
“叶部堂在蜀西南的举措凶猛有力,对付这些不愿意听话的人手段是什么你也知道,谢公可以不种黑膏吗?如果可以,这是能与大宁谈判的基本条件。”
“若谢公连自己经营的黑膏生意都不能舍弃,何来的留?叶部堂之决心,无可动摇......乔兄,你可请示谢公,若他愿意放弃黑膏生意,我也愿意为他出谋划策。”
乔玉楼脸色很差。
因为晏青禾说的没错。
谢公可以完全不在乎突玉浑人的拉拢,对那如山一般的财富视而不见,那是因为谢公有气节,对于外人的拉拢收买,谢公嗤之以鼻。
可叶无坷真的到了仰夜之后要动谢公产业,谢公真的会容忍?
若不容忍,必有一战。
谢公在显圣山上确实构造了极为坚固的城堡,但大宁战兵的实力也非同一般。
打下去,一年,两年,三年,甚至五年之内,以谢公在显圣山上的积累都能坚持。
但五年之后呢?
宁军可以一直围着不打,谢公的兵坚持几年后还有多少锐意?
五年后,粮草基本耗尽,那又该如何?
以谢公之骄傲,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在宁军身上连败两次?
乔玉楼深吸一口气,然后抱拳道:“贤弟这些话我会如实转告谢公,至于谢公如何决断......我也无从判断。”
他往四周看了看。
“其实谢公真的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白蒲这边种植的黑膏,谢公决不许流入中原,而蜀西南那边种植的黑膏,谢公能收多少就收多少,也是为了这黑膏不荼毒中原百姓。”
他的话才说到这,晏青禾一声长叹。
乔玉楼看向他,见晏青禾脸色有些不悦。
“乔兄,你的话我并不质疑。”
晏青禾看向乔玉楼:“可是乔兄想过没有,谢公在仰夜种植的黑膏不卖入中原,白蒲的商人,海外的商人,西域的商人,为何就聚集在这做生意?突玉浑人昨夜被屠戮数百人,他们又是为什么非要回到这是非之地?”
“因为黑膏,黑膏生意太过暴利......谢公不向中原卖黑膏,海外的商人呢,西域商人呢,白蒲的商人呢?他们兜兜转转之后会不会卖入中原?”
“乔兄其实一定知道的,可你却想着,这些人兜兜转转把黑膏卖入中原与你永乐号有什么关系?与谢公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是谢公阻止了的,只是那些人狡猾罢了。”
“其实,谢公与你在白蒲生活二十年后,对于中原人的死活并没有你们自己认为的那么在意,你们只求一点自己良心上的安慰而已。”
“只要不是经过你们的手卖过去的,那便与你们无关......”
晏青禾看着乔玉楼的眼睛:“兄长何来如此理直气壮的说法?”
乔玉楼刚要辩解,晏青禾接下来的话把他的辩解全都压了回去。
“再说谢公想把蜀西南的黑膏多买一些来,以免荼毒蜀中百姓......那乔兄与谢公可否想过,就因为你们越买越多,蜀西南种植的黑膏也越来越多,受荼毒的百姓就越来越多?”
“这巨大的利益驱使,根本之处又是谁?是那些来自海外来自西域的商人,还是谢公与你这永乐号?”
乔玉楼脸色已有些发白。
晏青禾道:“你年年想多买些,打着如此蜀中百姓免受黑膏伤害的旗号,一年比一年多,黑膏的生意一年比一年大......究其根本,谢公与你,才是罪魁祸首。”
“贤弟!”
乔玉楼微怒:“你这些话过分了。”
晏青禾微微摇头:“兄长,其实......你自己都知道,看你这反应如此激烈,谢公之想法就可见一斑了。”
乔玉楼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答。
“还有就是......乔兄恕我直言。”
晏青禾看着乔玉楼的眼睛:“谢公若没有黑膏这暴利的生意所积累的数不清的财富,他真的看不起突玉浑人的金山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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