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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帘垂下, 金铃叮咚。
周遭丁卫侍女皆是低眉垂目,随车而行,腰间悬兵, 连脚步的声响都是整齐划一,不闻丝毫杂音。这一队人马便优缓从容地消失在了即将迎来黎明的黑夜中,仿佛他们的主家不是方从锦衣卫大牢里出来,而是踏青归来一般。
那便是千年世家的实力与底气。
平南郡主不知为何,与指挥使一道看了许久, 并未交谈, 直到人影消失, 这才不约而同地垂下了视线,若有所思。
赵指挥使微微皱眉, 他方才在窗边恰好与刚刚那个还在刑架上大喊冤枉的那个废物对视了一眼, 或者是他以为的对视。那是一种浅淡的、轻薄的玩味,那种眼神在那个人身上, 显出一种奇异的离尘出世的疏淡, 哪怕是同一张面容,他都险些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这样的眼神不该出现在这种废物身上。
他见过很多人有这样的眼神,不是圣上,也不是平南郡主, 是朝中那些浸透了权势, 弄够了风云的老狐狸, 他们经常有这样的眼神, 下面的人如何争权夺利, 施展怎样的阴谋诡计,在他们面前都无所遁形,愿意配合, 是因为他们觉得无伤大雅,颇有趣味。
所以方才那个人……赵指挥使又回忆了一下方才那个义正言辞说出门吃饭是因为嘴馋的人……实在难以想象是同一人。
平南郡主缓缓地笑了起来:“赵大人,告辞。”
“郡主慢走,不送。”赵指挥使冷冷地说了一句,抬手让守卫送平南郡主出去,“两次……第三次,赵某不会客气。”
平南郡主听见了这话,头也不回地大笑道:“姓赵的,有能耐你一刀杀了我!”
猖狂至极!
可平南郡主就是有资本猖狂,因为只要她的声望还在,在朝中没有出现足以代替她的大将出现之前,哪怕是当今圣上也动她不得。
秋意泊坐在车中委实没有什么坐相,至少和车外那些一看就是世代调-教出来规矩一丝不差的家仆完全没有对比性,但秋意泊才不管呢,舒服就完了。他敢打包票,就是金虹道君本人来了,坐姿那也不一定比他好看。
哪怕是王家家主在家中等候秋意泊,秋意泊说回永安街,管事也不敢再扭转他的心意,秋意泊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说:“算了,去王家一趟。”
“在王家住几日吧……让大舅先行歇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也不迟。”
管事恭敬地应道:“是,郎君,家中院子一直为郎君清扫着。”
这话一发下,便有两个侍卫脱离了大队伍,策马狂奔向王家,先行传递消息。
一刻钟后,马车到了王家大门前,王家中门开着,秋意泊径自走了进去,等入了自己的院子歇息,一众仆婢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秋意泊坐在窗边,香烟袅袅,他一手支颐,双眸微阖,仿佛已经入了梦去。正在此时,门外有人低声道:“弟子来迟,不知真君有何吩咐?”
秋意泊眉目不动,道:“我在凡间的事情,不许传给你们老祖知晓。”
那头弟子迟疑了一下,道:“……是。”
秋意泊寻思着这事儿可不能让嘴快的传给金虹师叔知道,这种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够自己的好友们取笑他好多年了——就因为见面次数不太平凡,修真又无日月,看看自己,过了快一千年了他还是能明确的想起来那天顾真没带够纸,所以这种事情见一次八成就取笑他一次。
因为上青楼吃饭听曲就被关进了牢子里……啧,泊意秋能当着他的面笑疯了。
今天回来也是因为此事,希望王家那个不是什么嘴快的货色。
翌日,秋意泊就让却邪在房间里装他,自个儿溜出门了,王家的人对怎么伺候修士很有经验,他不吩咐就没人敢乱闯,问起来就是郎君在屋子里读书,不可打扰。
秋意泊还得给人修桌子去呢。
他悄无声息地回了自己的破家,换了之前的麻布衣,甩着腰带多出来的那一截转着圈儿玩,等到快中午时分他就摸去了老李家,打算给老李他爹修个体面的桌子出来,哪想到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点血腥气,仔细一听又发现他们家中有许多个呼吸声,刚想若无其事的从他们家大门口经过,倏地大门敞开,几个锦衣卫冲了出来,将他押了进去。
分别应该还没超过四个时辰的赵指挥使阴着一张脸站在院子的阴影处,叫他那阴柔俊美的脸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刚从地府里爬出来的厉鬼,择人欲噬。他阴测测地说:“接头人?”
地上躺着老李一家四口的尸体,除了老李外,他媳妇和两个孩子都是胸口一剑毙命,至于老李的伤口在脖子,看痕迹,应该是撞剑自-杀。
秋意泊满脸惊恐地道:“老李?!老李——?你们是什么人!救命啊——!救命啊——!杀人了——!”
“堵住他的嘴。”赵指挥使淡淡地说:“别让他又自尽了。”
一旁几个锦衣卫应了一声,秋意泊赶忙在对方塞过来的帕子上施了一个清尘咒,然后被那帕子堵住了嘴,他还努力‘唔’了几声,显得自己惊魂未定,他被人按着要跪下,秋意泊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头一偏就当自己昏过去了。
抓着他的那两个锦衣卫呸了一声:“大人,吓昏过去了。”
赵指挥使道:“嗯,再等等。”
他们并不离开,而是又在院子里等着,甚至还将老李家的尸体都搬进了屋子里,又将院子里的血迹打扫干净,撒上了香灰来祛除血腥气,甚至还宰了老李家一只鸡,隔了脖子就放在旁边放血,看上去像是主人家等着攒鸡血的模样。
秋意泊注意到好几个锦衣卫眼下青黑一片,当即觉得这碗饭也不好吃啊,昨天他从锦衣卫大牢里回去后睡了一觉,又在家里磨叽了一上午,到了中午悠悠哉哉过来上工,可这几个锦衣卫的模样明显就是熬了个大通宵不说,隔天还继续上班,甚至工作内容是抓谋反逆贼探子……秋意泊都由衷有些可怜他们了。
大约三个时辰后,秋意泊被带回了锦衣卫大牢,他中间还醒了两次,看见一院子的锦衣卫就白眼一翻继续装晕,看得一众锦衣卫都觉得无语,还有人想踹他一脚出出气,却又被赵指挥使给喝止了。
等到了大牢,他直接被提到了刑讯的屋子,秋意泊趁着别人要拿水泼醒自己之前悠悠转醒,看见满屋子的刑具白眼还没翻呢,就听见赵指挥使清冷的声音:“锦衣卫查案,莫要慌张。”
秋意泊深吸了好几口气,口中的手帕被人取了出来,他暗中舔了舔上颚,这堵嘴可不像是电视剧里随便塞块布就出不了声了,这帕子可是实实在在团紧了压在他的舌苔上,几乎将整张嘴都塞满了,这才能使人无法发声。
赵指挥使又道:“问什么,答什么,老实一些就不会吃苦头,明白吗?”
秋意泊盯着他,过了半晌才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赵指挥使手中有一本厚厚的册子,这估计就是这帮子锦衣卫查出来有关他的资料,赵指挥使问道:“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祖籍何方?作何营生?”
秋意泊老老实实一一作答:“大人,我叫秋麓山,祖籍上京,家就住在云水巷,是个木匠……大人,大人饶命啊!小人没犯什么事儿啊!”
赵指挥使没作声,一旁的锦衣卫冷哼道:“大人,这人不老实,我先去叫他吃点苦头,才好老实说话!”
秋意泊回忆着上次的流程,觉得自己一顿杀威鞭是逃不过去了,虽说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他还有点兴奋,但是他怎么就不老实了?!问什么答什么,这还有哪里不老实了?!他苦着脸道:“这位官爷,小的有什么就说什么,万不敢欺瞒这位大人啊!”
“你!”那锦衣卫没想到秋意泊还敢还嘴,转身就去提鞭子,却听赵指挥使道:“打他做什么?秋木匠,你今日为何要去李秀家?”
秋意泊连忙道:“大人明鉴!昨日老李叫我去给他爹的供桌修桌腿!我这才去的啊!”
秋意泊突然顿了一下,老李大名李秀——不是,他和这个名字犯冲是吧?
这一愣,在锦衣卫眼中又是不一样的含义,一个锦衣卫当即怒道:“想起什么,老实交代!”
秋意泊下意识道:“没想到老李大名居然是这么个娘们唧唧的名字。”
一众锦衣卫都是一怔,这也太自然了,不像是在掩饰什么……好有道理。
赵指挥使不动如初:“他不在家中,你为何前去?”
秋意泊讨好地笑了笑:“大人,我秋麓山虽然穷,但人品还是过得去的,大家都是街坊邻居的,谁不知道谁?他家有事只管去办,他家没人我也进去修得的。大人要是不信,只管去问问街坊里打听打听!”
赵指挥使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道:“先关起来。”
他又与秋意泊说话,语气虽然冷硬,但内容居然还挺和善的:“李秀犯了事,意外牵扯到了你,你这几日是要留在这里,老实些,不要闹事,等查清楚了就放你出去。”
秋意泊连忙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啊!”
赵指挥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人把他带走关进了牢房,秋意泊从平日里看就是个心大的,回去先狼吞虎咽了牢饭,紧接着就猫在墙角作出一副恐慌的样子顺便睡觉。牢饭是两个高粱馒头加一碗水,别说,这高亮馒头刚蒸出来,香喷喷的,也不是很刮嗓子,刚好秋意泊昨日吃了顿山珍海味,吃两个馒头居然还觉得挺好吃的,半点没有勉强。
锦衣卫这位指挥使人居然还不错——一顿杀威鞭对那些权贵人家的子弟而言,其实只能算是个皮肉之苦,权贵世家的子弟自小吃得饱足,身体远比一般缺衣少食的人强健,背上有了伤口,回家也不缺医药。但老百姓就不同了,也就是这十来年风调雨顺,否则这高粱馒头都得是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的好东西,那会儿只要饿不死都算是好日子,药?什么药?生了病受了伤熬得过去就熬,熬不过去就死。
隔壁牢房是个锦衣公子,秋意泊认得出来,这人昨晚就在,既然昨晚没走,说明这人应该就是谋反的那个。秋意泊见他面上死气已显,可能命数就在这几日了。他有些好奇,偏偏也不好多问,只能坐着等。
大约半个时辰后,牢中有了动静,似乎有人走了进来,秋意泊半偏着头看去,就见居然是平南郡主。平南郡主换了一件大红洒金的裙子,头戴金饰,一看就知道是入宫朝见的大衣裳,一旁还跟着个老太监,手中捧着圣旨,后头还有锦衣卫跟着。
她走到隔壁那牢房前,红唇微动,带着一点笑意道:“周文清。”
那人抬起头看去,沙哑地说:“原来是平南郡主,郡主有何要事?”
“自然是来杀你的。”平南郡主一手微抬,示意他看一旁的老太监,老太监谄媚地躬了躬身,平南郡主道:“圣上怜悯你祖上功绩,只杀你这一脉……周文清,我倒是有一件事好奇,算起来我也没得罪过你,你克扣我的军饷做什么?你知道那段日子克扣得我都跟着吃糠咽菜了嘛?”
周文清平静地说:“郡主大义,周某钦佩,只是各位其主,不得不为罢了。”
“我不明白的是你为的什么主。”平南郡主嗤笑道:“我一个女人,不怕大言不惭,以我之能,我平南后大可挥兵北上,这天下说不得也能落到我家头上……但我没有。我想,如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若为我一己之私祸害我雁朝黎民百姓民不聊生,十室九空,何苦来哉?”
“郡主乃是皇家贵胄,自然不明白我等贫贱之躯所苦。”周文清道。
“放你娘的狗屁!”平南郡主骂完,眉间流露出几分讥讽之意:“周郎君勿怪呀,你周家钟鸣鼎食,世代簪缨,论起来,王、秋之下,便是你周家,怎么就成了贫贱之躯了?这话叫我老云家的听着心酸呐。”
秋意泊也好奇这事儿。
周文清道:“我早已与周家划清界限。”
平南郡主冷笑一声:“怎么?你一出生就享受着锦衣玉食,等到你犯事儿了就跟周家划清界限了?要真这么好划清界限,那诛九族这规矩早就不成型了。”
平南郡主又道:“周文清,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老实交代出你主子是谁,你老父老母还能保得下来,你的家族还能保得下来!”
周文清淡淡地说:“郡主不必唬我,无论我如何做,周家都保不下来,不光我周家,秋家,王家,张家,谢家……早晚都是这位陛下的囊中物。”
“郡主也不必着急,你手握兵权,威名日盛,听闻南地只认郡主为君,郡主家中这么着急给郡主商议婚事,大抵是宫中已有叫你入主中宫的意思,待郡主成了笼中鸟,就该轮到吴家了。”
“郡主如今连张博文那等废物都愿意嫁,应该是没有谋反之心,可惜,君心难测,郡主便是皇家血脉,大抵也只能保得一己之身罢了。”
秋意泊扬眉,好家伙,他之前看那些贪官污吏死得那么离奇就知道当今皇帝应该不是个简单的人,现在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经过了十几年的风调雨顺,国库充盈,又刚好有了平南郡主平了外乱,就打算趁着这会儿左右无事来中央集权了。
老一套,谁有威望权柄就打谁,首当其冲就是各大世家。世家与皇室本来就是互相制衡的,世家等着皇室孱弱就夺权,皇室也在等着卸磨杀驴——左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谁看谁棋差一着了。
是人都有野心。
当年是秋澜和与泽帝合纵胜天下一招,澜和叔与他又胜泽帝一招,如今又不知道是谁胜过谁了。
平南郡主轻笑道:“这种事情难道还需要你来说?圣上能不能叫我入宫那是他的本事,我入不入宫那是我的本事,说来说去,我依旧是皇家血脉,我们两个谁输谁赢,云家都不吃亏,于天下亦不吃亏,周郎君,你意图谋反,可对得起当年入朝在天地坛下许下之誓?”
周文清垂眸:“蝼蚁尚且偷生,如今我已败,郡主还请宣旨。”
老太监看向了平南郡主冷艳的侧脸,见她微微颔首,便轻咳了一声,颁布了旨意,随着一杯毒酒入腹,周文清气绝身亡后,又有锦衣卫上前在他心脉上补刀,确保他已死亡。秋意泊看得仔细,左中右胸都补了一刀,除非这人心脏长在肚子里,否则这绝对是活不下来的。
平南郡主沉默地看着,红唇勾勒出一点讽刺的笑意:“赵大人还真是仔细。”
“应当的。”赵指挥使冷冷地说:“今日郡主所言,我会如实禀告圣上。”
“我敢说,就不怕皇兄知道。”她转身欲走,却看见了秋意泊,她指着他问道:“这是谁?”
一旁锦衣卫道:“这是个木匠,今日去了探子家中,形迹可疑,这才抓回来的。”
平南郡主轻笑道:“锦衣卫可当真是好本事……那怎么还留着?”
赵指挥使说:“锦衣卫办事,不劳郡主挂怀。”
“只不过是看你们累得慌罢了。”平南郡主脚步轻移,裙摆在脏污的地面上摩挲而过,发出细微的响声:“锦衣卫办事,那自然是仔细,只是害怕你们大牢不够关罢了……本郡主一介女流,金尊玉贵的养大,结果等到大了不得不在外杀敌,吃苦受罪也就罢了,你们在里面一个劲的祸害百姓,这是什么道理?”
“为圣上办事,仔细是应当的,小题大做抓些个百姓回来……怎么,回头对着圣上好交差?”平南郡主笑道:“不如直接杀了,等到圣上什么时候想起什么事儿,就提着人头说这就是祸首已经处决了,你看本郡主这办法可好?”
赵指挥使眉目不动:“郡主说笑了。”
“你敢不敢那是你的本事。”平南郡主的声音远去了:“我呀,还得去皇宫给圣上复命,我这般娇弱的女子,皇兄一个劲的叫我来做这些事儿,也不怕吓坏了我。”
……
当夜秋意泊就给放出去了,回家的时候经过李家,感知到里面还有人,应该是锦衣卫在这儿蹲守,秋意泊摇了摇头,将涂朱留下在家中装病,自己则是回了王家。
却邪见他回来,顺从地跟着他站着,秋意泊点了点他的鼻尖:“别这样跟着,小心吓坏了别人。”
说真的,就却邪这样顶着一身红衣,眼珠子还通红通红的,不声不响亦步亦趋的跟着人,叫来往的婢女看见了九成九以为是闹鬼了。
却邪有些委屈地看向了秋意泊,秋意泊点了点桌面,“给我研墨。”
这个却邪会,拿着墨条挽着袖子就开动,秋意泊想了一会儿事情,突然意识到却邪的袖子在眼前晃动,不禁一笑——这可真是红袖添香了。
他提笔写了一封信,吹了吹,墨干后便被他封入了信封,却没有吩咐人将它送出去。
雪白的信封在晕黄的烛光下也染上了一层暖意,在他指间缓缓转动着。
论理,这一封信,不该送出去。
他秋意泊已经是个‘死人’了,哪怕如今顶了什么谢道染、王道染……他的的确确是个‘死人’了。这等一个弄不好就牵扯王朝更替的大事,以因果计,这一封信送出去,他应该会死。
可是他就是很好奇,他会不会死?
秋意泊抬眼看向却邪:“却邪,你说,这一封信我该不该送出去?”
却邪懵懵懂懂地说:“想送,就送。”
“会死呢?还送不送?”秋意泊低眉浅笑,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却邪侧脸仔细想了想:“……我死。”
他强调道:“我替你死。”
秋意泊笑了起来,他随手一抛,雪白的信封便化作了一只蝴蝶飞出了窗外,他摸了摸却邪的脑袋:“哪里舍得要你死?”
哪有这么容易就死?
让他看看,合道之境,到底有多自由吧。
秋意泊抬眼看向沉黑的天空,他知道在天空之上,蕴藏着无数法则,法则之上,还有无形却掌控万物的天道。
合道合道……天道,可否掌控?
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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