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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悬着一轮金阳,于漫天沉得几乎要垂落于地的阴云中是灿烂到了叫人看一眼都会双目刺痛的地步,阳光将那一丝云顶缝隙染得透彻,让人恍惚之间以为是太阳破了个洞,才叫其中的岩浆流淌。
秋意泊挨在素砚真君身旁打坐,素砚真君已经大好了,但看起来还是有气无力的,像是随时都能咽下最后一口气。
秋意泊很无聊,天了,不过是十来号人,还都是修为低于他们的,怎么这么慢呢?
秋意泊心中有一丝恶念在蠢蠢欲动——他们最好就不要回来了,这样他就可以去抓他们了,对于不听话的人,就没有必要手下留情了……
他唇畔流露出一丝笑意,他温和地告诉自己:不行哦,还是要盼着他们回来的,就算他们真的逃跑了,抓是要抓的,但不能杀了。
天地之间的灵气已经到了一个近乎于无的地步,比秋意泊预料中还要再快一些,按照这样的速度,再有一月,这座世界就不会存在太阳了。
太阳陷落,太阴失去了制衡,便会大盛,阴盛而阳衰,这座秘境的温度就会开始下降,一开始只会是觉得冷,然后冷到了这座秘境里的动植物都死去,紧接着就是修为尚低的修士,再一层层递进,到最后就算还有人没有死,不知道这人还能再极夜当中活多久?
秋意泊没待过,不太清楚。
他只知道如果真的冷到了那个地步,就得用灵气来御寒,只出不进的情况下太就看个人修为如何了。
哦对了,还漏了一点,太阳彻底陷落之前,这里必然会变成一座熔浆地狱,这么一想,或许除了他以外就没有人能撑到极夜。
这样的局面,必然是有破解之法的,伴月和凌寒两位道君如果想杀人,何苦费尽心思弄出这么一个秘境来呢?不过呢……
秋意泊慢吞吞地想道:他们想要如何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既然他到了此处,那么这一切就得按照他的方式来。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回来了。
秋意泊愉悦地想着,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他一手按在了素砚真君那华美的皮毛上,把玩着他的耳朵。最先自林中出现的是琼怀真君,他一身白衣早已清洗干净,行动自如,任谁也想不到他天前才被人硬生生割断了尾巴。他身后跟着四人,皆是形容狼狈,踉跄而来,肩头、怀中还有一些小动物伏于其上。琼怀真君左手提着一只红腹锦鸡,右手则是抓着一只鹅的双翅,秋意泊感知到时,差点没笑出声。
很有逢年过节回老家探视家中老父老母的味道。
琼怀真君在秋意泊面前站定,他躬身道:“真君,琼怀不负所托。”
秋意泊仿若未闻,琼怀真君深深地看了一眼有气无力地素砚真君,带着那几人站到了一旁,不多时,长留真君与鹿云真君也回了来,比起琼怀真君这一头大部分是自愿跟来的,他们二人就显得壮观了许多,二十来号不论是人还是动物都是被长留真君用乙木藤捆成了两串,他拉着一串,鹿云真君拉着一串。
大部分人都是灰头土脸,明显已经被揍过了。
长留真君拱手道:“真君,幸不辱命,能找到的都在此处了。”
秋意泊缓缓地睁开了双目,温和地打量着这些狼狈不堪的人和动物,轻柔地说:“很好,辛苦你们了。”
长留真君带着鹿云真君退到了一侧,忽地有人道:“长生真君,我等与你无冤无仇,何故来抓我们?!”
琼怀真君闻声望去,又收敛了目光——这个人怕是要倒霉了。
说话那人身边又有一人道:“他一个人修,自然偏帮那边,我呸!道君待你这般慈厚,你居然这般恩将仇报!”
秋意泊不言,底下的话语便越发刺耳:“人修哪有值得信任的?!”
“不过是个獐头鼠目之辈罢了!”
偏偏秋意泊只是含笑听着,半点怒气也没有。长留真君别有深意地看了那些人一眼,又收回了目光——他和鹿云确实是去替长生真君抓人了,实实在在的抓,不论是妖修还是人修,见了面二话不说打服带走,言语之间还颇为嚣张……或许换了正常的低级修士是不敢说话的,可他们是谁?是一群实实在在的大乘真君。
不是所有的真君都是聪明人,自然有人会忍不下这一口气的。
他就是在试探这位长生真君。
辱骂的话越来越难听,秋意泊听了好一阵,待声音渐息,这才道:“诸君说够了吗?”
“呵!你这等小人总算是……啊——!”说话那人陡然惨叫了一声,有一物从他膝上飞了出来,众人看的清楚,是那人的膝骨!
今时不同以往,往日里掉了一块膝骨算什么,不过是几天闭关的事情,然而如今这灵气,别说这伤筋动骨,就算是指尖为草木所划的小伤,也只能等它自己长好。
这膝骨一去,此人除非愿意耗去体内大半灵气,否则他就算是瘸了一条腿!
秋意泊轻轻地笑了起来:“道友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无人应声。
秋意泊看向了众人:“诸君可还有话?”
依旧是无人应声。
秋意泊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既然无话,那便开始吧。”
众人只见这位长生真君长袖微动,这山谷中陡然出现了无数铁器,有刀、斧此类寻常兵器,也有一些稀奇古怪地众人从未见过的器械,每件器械上还贴有红黄蓝色圆点,也不知道是作何用途。秋意泊吩咐道:“筑基以下,入山林伐木狩猎,一日需得木柴五千斤,或猎物一千斤。”
“筑基道友,取蓝色印记法宝,金丹取黄,元婴取红。”秋意泊说道此处,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东西,他微笑道:“……诸君可知这法宝为何?”
无人应声,长留真君见状便拱手道:“还请真君解惑。”
秋意泊道:“是炼化所用。”
他只说了这五字,随即便不再言语,挥了挥手,令众人各归其位。
寒月秘境所有活着的修士都已经在这座山谷里了,不管如何,他们能活到此时此刻,便已经是实力的象征,可听了秋意泊此话,众人心头便是一慌,这法宝是炼化所用?炼化什么?
琼怀真君忽地道:“真君,琼怀有一言。”
“说。”秋意泊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琼怀真君低着头道:“诸位道友中还有不曾化形之人,原形羸弱,日砍柴五千斤亦或者狩猎一千斤是否有些过于……”
秋意泊含笑听着他说完,轻声道:“琼怀,你若觉得多,那你就替他们补上……我也是不介意的。”
琼怀真君犹豫了是否要答应,其实这件事不是什么难事,但此间约有二十位练气修士,再者那法宝到底是作何用处他也不知道……
秋意泊的声音却在他犹豫的这一刻响了起来:“好了,去吧,我也乏了。”
此言一出,便有几个练气修士迟疑一瞬,迈入了山林。
秋意泊随手一挥,众人身后便出现了一块木牌,上书众人何时休息,何时劳作,日产需要到达多少数量,以七日一循环,第七日需要书写报告,连格式都一清二楚。
众人看着那木牌,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要说什么,过了许久才有人羞愤地道:“矿下罪人不过如此!”
所谓的‘矿下罪人’便是指采矿人,采矿一事不论凡间还是修仙界,都是危机重重,等闲就要丢掉性命,便是不死,挖矿挖的久了,也自然有灾五病找上门来。曾有人言,挖矿之人乃是以今世劳苦赎前世之罪,久而久之,不论是凡间还是修仙界,都是犯了罪的人才会被派去挖矿。
一众修士义愤填膺,怒道:“何至于如此!长生真君究竟将我等当做了什么?!”
“这般折辱于我,我必报之!”
“谁爱去谁去,我不去!道君在上,我看他敢放肆?!”
正当众人叫骂得痛快的时候,忽地就听见了一声惊叫声,众人闻声侧脸望去,便见有一人坐在了那古怪法宝前,满脸都是惊恐:“诸位道友!快救救我!”
那法宝宛若凡间织机,需要人坐于前,穿梭引线,那人就是好奇坐了上去,没想到梭针穿引只一瞬,他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抽了出去,转而面前这织机上则是出现了一根近乎于透明的丝线。
是灵气!
这法宝在抽取他的灵气!
与那人交好的两个修士已经上前去,没想到伸手触碰到的不是人,而是一片透明的禁制!居然是出不来也进不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邪门的法宝!”
两人大怒,随即掌中凝结灵气欲强行破此阵法,没想到那禁制纹丝不动,围观众人神色皆是一变,只听长留真君道:“别白费功夫了,长生真君已至渡劫境界,各位道友除非也能登渡劫境界,否则是破不去的。”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看长留真君,长留真君一手负于身后,慢吞吞地走到了属于他的那件贴了红色标签的法宝旁边,神态自若地坐了下来,他的法宝与众不同,或者说红色标签的法宝与其他人的不同,这不像是织机,而是更像是一个……打孔的钻头?
长留真君仔细打量着这法宝,很快就发现悬挂于法宝之上的竹简。那竹简上很简单,写得是他需要使用这法宝,去到某些位置,然后以法宝掘地多深后就就可以回来。
他粗略一眼扫去,需要掘的地点居然有四十处之多,且在七日内打完。他心中暗暗摇头,心想这是一个苦功夫,也不会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他放下了竹简,道:“诸位道友,我且先行一步。”
说罢,他尝试着开启了法宝,法宝顿时飞起,载着他往远处而去。长留真君坐于法宝之上,心中暗暗咋舌……这法宝是从哪里来?好生耗费灵气!
他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位长生真君了。
他素来心细,见秋意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就察觉到他左右耳上有枚耳饰,无论秋意泊如何换法衣,这枚耳饰从不曾卸下,应该就是纳戒一流。如今他们进寒月秘境,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寒月秘境又不算什么物产丰饶之地,这些法宝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这些都是长生真君进秘境后才炼制出来的,何其恐怖?
琼怀真君也走上了属于自己的那驾法宝旁,这里只有他和长留两人是元婴,自然就是一人一件,他看向了还坐在那织机旁边满脸惊恐之色的修士,微微扬首,众人这才注意到了织机上镶嵌着一只精巧的沙漏,方才那修士引出了一条线,此刻沙漏底部便有一粒沙子。
难道是一日要将这沙漏织完才许起身?
那岂不是就是拿他们的灵气来织造?!
琼怀真君见众人已经注意到了,便驾着那法宝离开了,此处不宜久留,和那疯子共处太长也没有什么好处,素砚还安全这就够了。
众人对视了一眼,有人低声道:“我们……”
如果他们去呵骂那位长生真君,恐怕只有一个下场,他们甚至能栩栩如生地想到如果他们去了,这位长生真君会说什么。
那位长生真君必然会温和地说:不做,就死。
秋意泊也确实是这么说的,只不过他是对素砚真君说的。
素砚真君伏在原地不动,目中满是愤慨之色,他斥问秋意泊:“你抽取众人灵气,到底是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灵气不足的缘故。”秋意泊坐在老松枝头,宽广飘逸的法衣沿着树枝的弧度蜿蜒旖旎,他指尖有一朵紫色暗火不断跳跃出了银色电弧,在这昏暗的天地间,那些电弧是那么灿烂夺目。
“灵气本就不足!你抽取他们灵气……”素砚真君说到此处,声音陡然哑了下来,他知道秋意泊想做什么了,就是因为灵气不足,所以他才要抽取灵气。众人本就是大乘真君,可以说只要灵气充足,就能够一路叩问大乘境界,恢复原来修为!
他嘶哑地说:“你想抽取他们灵气供自己恢复实力……?”
秋意泊专注地看着自己指尖暗火,笑道:“那是自然……素砚道友,这几日你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体内灵气充盈,也是时候回报我了。”
素砚真君还想说话,却见秋意泊斜睨看来,目光冰冷,他亲眼见到琼怀真君是如何被割下了尾巴,也知道自己为何被洞穿了四肢,这一眼之下,他居然不敢再说话!
秋意泊陡然一笑,又是极为温柔的模样,哄道:“好了,快去吧。莫要因为我宠爱你,就这样放肆。”
素砚真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扭头离去,刚走两步他便化作了人形,坐到了一张蓝色织机之前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随即他就为禁制所困,感受着自己的灵气被一丝丝剥离,他穿梭极快,很快他的织机上就出现了一寸银光闪闪的布料。他看着布料,狠狠咬了咬嘴唇,又继续织了下去。
秋意泊见还有修士踌躇不前,便弹指将整座山谷都封闭了起来,他做的明显,银色的牢笼凭空而现,将这一带死死得围困住,任谁也别想踏出此地一步。
他笑着看着谷中修士,在他的目光下,众修士不得不坐上了织机。
秋意泊颔首,转身离去。他得出门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虽然是不得不做,他的脚步却显得异常轻快。
因为他很期待下一次回来的时候会遇见的事情。
六个时辰一晃而过,早就到了木板上可以休息的时间,但是真正能从织机上离开的人寥寥无几。大部分修士是被迫坐上的织机,却根本没有织下去,谁想叫自己好不容易积攒来的灵气为这邪门的法宝抽去?
灵气一旦消亡,等待他们的就是一个死字罢了。
“那魔头回来了吗?”一位在织机前闭目而坐的老人道。
“还没有。”他旁边的修士道:“今日应该是回不来了。”
老人听罢点了点头,随即扬声问道:“鹿云道友,你为何助纣为虐?”
鹿云真君面前织机早已有银布六丈,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此时正要去休息,闻言道:“为了命。”
“区区一条性命,你便愿做他人走狗?”老人又道。
鹿云真君淡淡地说:“那奇寒道友何不与真君拼个痛快?虽死犹荣?”
那老人冷哼了一声,鹿云真君接着道:“灵布六丈,耗去我体内分之一灵气,谷中灵气还算是丰盈,一夜修行至少也能补回一半,各位道友自斟酌吧。”
鹿云真君并没有走远,而是到了月华最胜之处打坐修行,月光之下,体内灵气也要活跃几分,又能吸收一些月华之力,于他而言此处是最有利的。
“废物!”
“鹿云,我看你是在万芳阁被吓怕了吧!”
鹿云真君恍若未闻,安心修炼。
对比起妖修这里义愤填膺,反倒是人修那儿更为静默,跟着琼怀真君来的都是被琼怀真君告知过了起因经过的,琼怀真君素有威望,不会骗他们。这位长生真君虽然身在渡劫,但至少已经是渡劫修为,秘境如今诡异莫名,这位真君怎么也是人修,应该会看顾他们一二。
当然,琼怀真君是将他被割尾那一段隐去了的。
人修中亦有人不愿织这灵布,只静静地坐着,等待着琼怀真君回来后替他们做主。忽地,山林中有一个庞大怪影出现了,此处皆是耳聪目明之辈,自然不会错过,众人仔细一看,便见是一堆木山缓缓向他们走来,等那木山走得近了,众人才看见木山的下方有一只小狗。
那小狗艰难地扛着木山到了空地上,木山落地发出了一声巨响,他喘着气问道:“可有人知道这些柴火放到哪里去?”
鹿云真君道:“东侧。”
小狗点了点头,又叼着那根木山上捆着的藤蔓艰难地将它们都拖到了东侧的空地。陆陆续续地,派出去的练气修士都回来了,大多扛着一座座奇形怪状的木山,只有一个是打了猎回来的。那是一个妖修,道号烛天。
烛天真君也是累得气喘吁吁,这些猎物放在以前根本不在他眼中,可这寒月秘境里有些什么?不过都是些普通动物罢了,一只兔子能有一二斤就很好了,这些猎物还是他将周围都跑遍了才猎回来的——应该够吧?
那老人目光讥讽,道:“烛天道友倒是对那魔君马首是瞻,听话得很!”
烛天真君坐在那一堆散发着血腥气的猎物上,满是疲倦地说:“你厉害,回头等长生真君回来你与他说呗!我在平心阁受长生真君点拨之恩,不过是让我去打猎砍柴,这有什么好推拒的?”
他是走得最早的那个,几乎是秋意泊一说练气修士去做什么,他就去了。
那老人冷笑道:“打猎砍柴?若真是如此,老夫又怎么会口口声声称他魔君!”
“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烛天真君看了一眼,皱眉道:“……让你们织布?”
他想了想:“你们会吗?”
众妖修一噎,鹿云真君道:“这确实是织布,只不过是以灵力为丝所织。”
烛天真君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忽地快步站了起来,走到了一架织机旁,那灵布银光闪闪,在月下闪烁着如水一般的芳华,更有一股难以言语的灵动之感,他缓缓侧脸看向众人:“为何要用灵力织布?”
“我怎生知晓!”
“八成那魔君是想折磨死我们!”
……
倏地,有人幽幽地说:“因为天地之间灵气枯竭,他想进阶大乘,灵气不足,便要取我等血骨,为他铸上登天梯。”
说话之人正是素砚真君。
众人一片静默,有人低声道:“……果真?”
“不会如此!”烛天真君下意识反驳,他皱着眉头:“就算是大乘又如何?他是渡劫,难道我们还打得过他?他想做什么此刻便能做,何必令我等劳作?”
“哼,谁知道那魔头怎么想?”老者目光阴寒刻骨:“他此时困于渡劫中,说不定早就疯魔了,临死还要拖上我们一块吧!亦或者他已知晓破境非大乘不可,也不是不可能……”
正在此时,有人轻笑道:“诸君,很是热闹啊……”
众人闻声望去,便见老松之上,有一青衣白发之人闲散而坐,意态风流,正是他们口中的‘魔头’长生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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