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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秋意泊算好了时间,将砖窑打开了,随着滚烫的风从中喷涌而出,有几声清脆的响声传入了他的耳中,秋意泊看着砖窑黑洞洞地大门,心想崩得可别是他那几个最喜欢的胚子。
一直从天黑等到天亮,他才等里外温度达到一致的时候,秋意泊这才进了砖窑,将一件件已经烧制完成的瓷器收进了推车里,推车里早已准备好了各种大小的隔层,用轻软厚实的棉花作为填充,确保每一件瓷器放进去都不会磕着碰着。
收完了瓷器,秋意泊便在日光下一件一件看。
大多数瓷器都显得非常质朴,像是刚从泥地里挖出来的,灰扑扑的,得用抹布仔细擦过一遍,才能露出下面暗红的色泽。当然,擦干净了也不能掩饰它不过是个最粗陋的红陶器的事实。
不过就是陶器也有好坏之分,比如他手上这个浅盏,就显得古朴可爱极了。它看似粗糙,实则摸上去细若凝脂,在阳光下隐隐泛着一层温润的光,轻轻一敲,声若环佩相击,悦耳动听。
秋意泊一见它就眉开眼笑,立刻在这一推车里仔细搜罗着,可惜同款泥胚的其他几件都远远不如手上这一件,看着粗糙摸上去也粗糙,勉强属于能装个水不漏……不过这么浅的盏本来就是拿来尝一尝酒味儿的,庄户人家都嫌他小,喝水都喝不痛快——也有妇人喜欢这个,她们说买回去烧菜的时候刚好拿来垫勺子。
干。
秋意泊将烧得最好的那个放在一边,看来这一窑又凑不齐一整套酒盏了。烧窑这东西在他现在有的条件下很难维持每批烧制的条件都绝对相同,想要凑一整套就只能从同一批里头挑,如果隔了一批烧出来那就不对味儿了。
秋意泊一个一个的看过去,又挑了两件好的出来,剩下的都是垃圾了。
他最近真的很沉迷这个。
烧瓷器嘛,一窑里头几乎所有泥胚都是从同一个地方的泥巴塑出来的,在没有玄学干扰下,一窑瓷器里能烧出点什么样的来那就是各安天命了,明明有的胚子塑得特别好,但烧出来是个垃圾,有的胚子明明就是随手糊了一下,能用就行,烧出来偏偏透亮明净,声若金玉。
简单来说,抽卡游戏(瓷器版)。
而且是纯靠运气的抽卡游戏,前期投入对秋意泊来说高得吓人。众所周知,为什么抽卡游戏那么扣人心弦,是因为每次抽卡都要付出昂贵的代价,抽卡模拟器有什么好玩的,当然是真金白银砸下去才知道欣喜和心痛的滋味。
每烧一批瓷器,秋意泊就得先淘两天泥巴,再去劈一天的柴火,紧接着光把砖窑烧到最佳温度就得花上两天,此间他得在砖窑旁边拉风箱,扔柴火,时时刻刻注意温度有没有上升得太快或者太慢,然后再等个一天保持高温让它烤着,然后再等接近六个时辰才能让泥胚完成冷却,此时才能进砖窑看成品。
要是能动用手段这些事情都是一瞬间的小事,不值一提,但问题是这不是为了那种奇怪的仪式感吗?
啧,换个说法,工匠精神。
——用玄学烧出来的瓷器是没有灵魂的!
秋意泊把最差的几十件都砸了,留下至少是能看得过去的,这些回头扔进仓库里,等村民有需要的时候来买走,最好的那三件放进收藏室,看看能不能在哪个批次走狗屎运凑成一套。
就是凑不成他也不丢,都是他宝贵的作品!
大不了以后送人嘛。
这里的土实在是太单一了,秋意泊撇了撇嘴,这破地方就这么大,地形也很一致,理所当然土也差不多,几乎都只能烧出最基本的红陶器来,只有一个地方的土能烧出点白色的瓷来,就在一条自然存在的小溪旁边,其他地方的土都不行。
但那边都快给他挖空了,那种土并不多,大概就三米见方左右,再往外或者往下挖就又开始恢复成常见的红泥或者黄泥了。
这毕竟是一个抽卡游戏,秋意泊当然是向往抽出更好的卡来,但问题是他几乎已经将所有变量都试出来了,能出什么样的他心里也都烂熟了——抽卡总抽一个池子那有什么意思?
那必然是这个月烧两窑子雨后天青,隔一个月烧两窑子白瓷,再下一个月烧两窑子红陶好玩啊!
秋意泊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要不再去问问李郎中有没有什么地方他错过了?
……
李郎中:“我不知道。”
秋意泊:“这好歹也是你的地方,你这都不清楚?”
李郎中看秋意泊的眼神仿佛在说‘我又不是奇葩’:“我没有关注过土壤。”
“你好歹也算是秘境之主……”秋意泊好声好气地拿出了一个锦囊往桌上一倒,瞬间桌上就多了一捧黄泥,他说:“你就帮我找一找呗?就这种。”
李郎中看了一眼:“我找不到。”
“你看都没看你就说你找不到?”秋意泊反问道。
李郎中:“都是土。”
言下之意,不管是红泥巴还是黄泥巴,在他眼里都是土,没有任何区别,更别说什么看起来是黄土,实则里面有其他成分的土了。
秋意泊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我说,咱们也认识快三年了。”秋意泊换了个口气,很诚恳地对李郎中说:“要是算上上一次,咱们都认识快两百年了,四舍五入我们也算是好友了。”
李郎中看了一眼秋意泊,然后漠然地将视线转到了一旁。
秋意泊不以为意,接着道:“你就不能让我修一修你那个破禁制?我很靠谱的,我师从奇石真君……哦你可能不知道,就是天下第一炼器宗师,又与归元山归元真君学了点阵法符文,还有凌霄宗的春明真君,这两位也都是誉满天下的阵法大家,你让我研究研究,保证给你修好了。”
“不。”李郎中淡淡地吐出了一口字,头也不抬地继续研磨药材。
秋意泊道:“为什么不行?”
“没有为什么。”李郎中答道。
秋意泊不死心:“我不管,你得替我想个办法,这破地方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李郎中依旧是淡淡的:“才三年罢了,我早已说过,你在阵中百年,出去也不过一瞬,你若执意,我便杀你。”
秋意泊翻了个白眼:“你试试?看看到底是你先杀我还是我先把你这破地方毁了。”
李郎中沉默一瞬,他问道:“你到底为何执意要出去?”
秋意泊反问道:“这还用说?!”
“找泥巴啊!我都说了你这破地方只有三种土,其中一种还让我用完了,让货郎帮我带点瓷土他说找不到——什么玩意儿啊,你到底会不会做秘境?这你都找不到?你当什么货郎?!”
买不到哪怕挖点外面的泥巴给他那也行啊!
李郎中静静地看向秋意泊:“因为我也出不去。”
所以货郎根本没办法弄出什么外面的泥土来。
秋意泊啐了他一口:“呸!那你那些东西是哪里来的?总不能说别人纳戒里都是天材地宝,你纳戒里囤了够一村子人用几千年的油盐酱醋吧?!”
李郎中没有回答他。
秋意泊:“……?”
不是,还真是这么回事啊?
李郎中又开始捣药了,秋意泊啧了一声:“你是玉兔投胎吗?”
“应当不是。”李郎中道:“为何有此一问?”
“不是玉兔你成天捣什么后悔药?”
秋意泊说罢便拂袖而去。
过了许久,李郎中才抬起头来看向了秋意泊离去的方向,大门敞开着,露出了外头明媚的春光,是那么的耀眼。
秋意泊觉得自己真是倒了个大霉,遇上这么个油盐不进的家伙——李郎中就是看他好说话!就是知道他心软!就是知道他也不想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真拆了这个秘境!呸!
行,既然正儿八经找不行,那就只能用点特殊手段了。
他打算炼制个秘境。
他已经试过了,他已有的秘境的泥土都不太行。
踏云境为了保平安,出入令牌他没留在身上,一直搁在宗门呢。离火境令牌他带着,但是离火境那个地方首先就不对,离火境里温度大概常年保持在四五百度,里头泥土倒是多,但是那是能跟长韭菜一样长出漫山遍野青灵草同款灵草的地方,泥土里都蕴含着焰晶逸散出来的灵力,根本不适合拿来烧瓷器。
笑死,凡火根本烧不动它。
紧接着就是苍雾境,苍雾境是目前他手上最完整也是等级最高的秘境了,能容纳道君境界修士入内,里面生活着不知道多少海兽,海底的泥沙从某种程度来说属于妖兽的排泄物转化,灵气太高,烧不了。
再者就是镜湖境,镜湖境本来是合适的,这不被他种了无涯仙芝改造环境,因为里面除了养了一窝锦鲤外就没有动物存在了,灵草灵木倒是长了不少,很明显土壤也不适合拿来烧瓷器。他还尝试过把陨星化作的山脉撬了一块出来,更不行了,那从实质上就是灵气凝聚物,往简单里说就是石头,他烧个屁啊!烧到最后就是一捧灵气!非要弄出点东西来那就是石灰。
所以他打算炼制个秘境出来,还好他手上还存着两条灵脉备用,因为出远门的关系手上材料也齐全,他就往最简单的秘境造,不要什么山清水秀,他就要土!
但秘境炼制出的成品几乎是随机的,比如秋意泊往日里炼秘境,需要凑齐五行的天材地宝,这样才能使五行生生不绝,从而衍化出最基本的山石泥土水源以及蓝天白云空气等符合生物生长的环境。
当然,也可以有所偏颇,如果木属性多一些,就可以衍化出如春境这样满是树木的秘境。如果水属性较多,那么就能炼制出如镜湖境一样的几乎是全水域的秘境。能不能搞出苍雾境这个秋意泊不太清楚,目前他已知中没有什么天材地宝凑一起能做出一片大海还能凑齐生物生存的要素。
到了苍雾境那个地步基本这秘境就得炸炉,就目前来说根本炼制不出来。
所以全是土的秘境秋意泊打算汲取使用较多的土属性天材地宝,配上较多的木属性和水属性,少量金和火,这样炼制出来应该能达成——毕竟要求不高,他也不要求能用很久,他这三分钟热度,等热度过去了这秘境八成归宿要么是被抽掉灵脉毁去,要么是直接并入凌云道界成为一片土地。
秋意泊说做就做,他已经习惯了在宅子前的那一片整出来的庭院里做事了,这里阳光好,风也好,左右无人前来,他大可以在院子里研究。按照老规矩,先开了一张单子将有可能使用到的天材地宝都列举出来,再进行筛选配比,最后配出三张比较稳妥的清单,将材料取出归在一处,就可以开工了。
虽说也就是几年,但秋意泊总觉得他快几十年没炼器了,手有点生,凝练无极息壤的时候顺手把息壤给捏成了大海碗的模样,他盯着这金贵的海碗看了好一会儿,决定讨个好彩头,就这么着吧,反正都是要进炉子的,管他进去之前是什么样子呢。
这么一想也很有意思。
很快这个大海碗就装上了一棵由润天椿木打造的小树,树根埋在了第二份和第三份息壤组成的泥土里,泥土里混入了大量极品天青石、极品厚土石的粉末,整个海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秋意泊下意识给小树上又挂了几颗焰晶捏成的果实……仔细一看,好家伙,海碗已经不能叫海碗了,得叫宝石盆栽。
……6。
秋意泊也懒得再摘去上面的装饰物,这么一点点焰晶也影响不到什么,直接开始了炼制。由宝石盆栽为引,以百万计的天材地宝涌入万宝炉中,极光金焰散发着稳定而明亮的光芒,将所有的材料熔炼提纯,摒弃物质,调取精华,再凝萃于灵脉之中。
到了这个阶段,秋意泊就很闲了,毕竟他炼制秘境也不是一次两次,万宝炉直接走流程就完了,不用他时时刻刻盯着。他便懒洋洋地窝在了长塌上,就着春光看书,等着炼制完毕。
“你在做什么?”忽地,有人道。
秋意泊头也不抬,挥了挥手又往万宝炉中注入了百万极品灵石,随口道:“在炼器。”
来者自然是李郎中。
李郎中皱着眉看着静立在秋意泊身边的万宝炉,若不是感受到其中庞大的灵气,他必然会将它当做秋意泊穷极无聊摆出来的香炉,秋意泊此时仿佛想到了什么,抬起头仔细看着万宝炉,边道:“我有很注意,应该没影响到界域内的灵气吧?”
“没有。”李郎中平静地回答道。
“那你怎么发现我在炼器的?”秋意泊看向李郎中,手中书卷一指石凳:“坐吧。”
李郎中缓步上前落座,他侧脸看着万宝炉:“灵气震荡,我自然知晓。”
“就这么一点,你也能发现?”秋意泊饶有兴致地说:“我就发现不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离火境和苍雾境天天有妖兽打架,今天这里火山喷发了,明天那边海啸了,天天灵气震荡,他要是这都得关注,一天到头也别干其他事情了,就成天听自己脑子滴滴滴的报警吧!
忽然之间,万宝炉灵气暴涨,几乎在一个眨眼间都到了临界点,李郎中瞬间变色,身形已至万宝炉旁,下一秒便要将万宝炉毁去:“让开!”
“让个鬼!别碍事!”万宝炉在瞬间转移到了秋意泊身边,两三种天材地宝在他指间飞速完成提纯,转化成灵液被投入其中。材料一入炉,即将爆炸的半成品又回到了安全的界限,灵气也缓缓稳定了下来,秋意泊拧着眉头将万宝炉此刻情况记录了下来,方便日后查阅,等记录完了,这才侧脸看李郎中,道:“多大点事,大呼小叫的,你想卖身?”
李郎中凝眉道:“胡言乱语。”
秋意泊指着炉子说:“不是我胡扯,一般大乘真君也很难赔得起我这一炉子。你要是出手毁了他,你不卖身给我还真不好说。”
李郎中沉默了一瞬,问道:“你在炼制什么?”
“秘境。”秋意泊又摸了一把炉子,确定里面还算稳定后就把炉子塞回了自己丹田。俗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李郎中突然给他的炉子来一下,豁,他半条命就没了。“里面最值钱的就是一条灵脉,大约四百多年前我师傅拍下了一条下品灵脉,二十亿极品灵石。”
秋意泊歪了歪头:“你有吗?”
李郎中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会炼制秘境?”
“我不会。”秋意泊狭促地说:“我闲得发慌,拿灵脉和息壤烧着玩儿。”
李郎中没有说话,但他那样子是明显不信的。或许站在他的角度,秋意泊拿灵脉烧着玩的概率比较大。
正在此时,秋意泊眉间一动,看向李郎中:“有人来了。”
有人闯入了秘境。
他感知到明显的灵力波动了,但不是什么真君,这样的幅度大概是一个元婴或者金丹修士。李郎中平静地说:“不必理会。”
秋意泊也不觉得意外,一个元婴或者金丹修士进秘境,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确实不值得理会,秋意泊挑眉笑道:“你就不怕他把你的人都杀光了?”
“不会死。”李郎中言简意赅地说。
秋意泊接着问道:“我之前就想问了,你这村子不是为了让大家都活着吗?怎么还会有人出生,有人死?”
李郎中依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有关于秘境的问题他半个字都不会说。秋意泊又重新坐回了塌上,一腿盘起,他随口道:“你不说,那我猜猜……是不是轮回?”
不是指人死了又重新投胎回婴儿的轮回,而是将整个时间段截取下来,从开始到结束,又回到开始,周而往复。三年前李张氏死,周生的女儿出世……没关系,哪怕这一个轮回某些人被杀死,意外死亡……这些都没关系,等时间到了李郎中设定好的那个终局,所有人都会回到最开始的状态。
其实这里不能算是一个秘境,说是一个由秘境转变的幻境更适合一些。
李郎中这才有了一点变色:“你怎么知道?”
“猜的。”秋意泊笑道:“我真君劫就是炼制幻境,你说呢?这不都在幻境里被玩烂的东西么?我都做了好几个设想了,没想到第一个就被我猜到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才能解释得通为什么我隔了快两百年进来,而我那个干儿子才两岁多,你这人,不会编就最好不要说话……你说百年一瞬,这两者是互相矛盾的。”
只有这个解释才是合理的——他见到的周嘉树确实是两岁,可现在这个周嘉树却不是当年他见过的周嘉树了,而是无数个轮回后的周嘉树,只不过他进来的时间点巧而已。
不然怎么解释明明是里面百年,外面一瞬,而他在外界过了接近两百年后再进来,他干儿子还是两岁?
“还有一个问题,这一点我确实想不通。”秋意泊问道:“他们是怎么记得我的?他们应该记不得每一个轮回才对。”
别说是普通人,哪怕是秋意泊,是大乘期的真君,如果他在这里渡过了无数个‘一生’,他肯定早就疯了。这其实是一个非常绝望的处境,出不去,死不了,不能改变,甚至不能离开这片大山。不存在说他怀着数不清多少世的记忆,还能平静安然地继续生活在这个轮回里。
李郎中道:“……我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秋意泊问道。
李郎中没有说话。
秋意泊见他沉默,一手支颐道:“其实我也不乐意揭穿你,你也不容易……不过你老是来找我,那我总得找点话题聊一聊——我说了,我真的对阵法还有点研究,阵法和炼器是一通百通的。不如让我修一修你的大阵吧,实在不行我就算了,种种菜闭闭关,不过是九十几年,眼睛一睁一闭也就过去了。要是能早点修好,我早点出去你也安心不是吗?”
李郎中静静地看着秋意泊,许久才道:“不。”
秋意泊叹息了一声:“好……看在你和我百炼山有旧的份上。”
“多谢。”
秋意泊听到此话还有些讶异,他轻笑道:“从你口中听到这话真难得。”
秋意泊还想再说什么,万宝炉却发出了提示,秋意泊示意李郎中退出留山,转而一枚阵盘自他袖中飞出,将整座留山紧紧包围,再下一瞬间,万宝炉现世,此刻它已经烧得浑身通透如琉璃,一枚金色的圆珠在它腹中奋力挣扎着,从圆珠扩展出棱角,最后沉淀出了一枚四四方方的令牌,秋意泊并指如刀,凌空一划,那枚令牌便飞上了天空,霎时间风云变幻,雷声轰鸣。
是要渡劫了。
秋意泊已经很习惯了,这次秘境属于研究性质,大概率是要渡劫的,就是希望别弄拙成巧,他想弄点正常土,结果给他弄出一秘境的稀有灵土,那就过分了。
……
李郎中便站在留山外,静静地看着秋长生那秘境渡劫。
……确实是秘境,这一点他还是能感知到的。
怪不得秋长生说要是毁了它,他得卖身来赔。
秋长生的禁制很敷衍,只是为了保护留山,而非为了宝物护法。另外就是一个单纯的障眼法,令村民们不能察觉到此处天象奇异,这点禁制自然不能阻挡住他的视线。
嫌少有人能这样近距离的观看法宝渡劫,明明是法宝,雷劫却和修士面对时差不多,雷光四射之间,几乎让人分不清电光中那一团是人还是器物。而秋长生就在下方抱臂而观,半点没有帮忙的意思。
秋长生确实是个很厉害的炼器师。
直到九九八十一道雷劫过后,秋意泊才撤去了禁制,见李郎中还在,便调侃道:“你还在啊?你别怕,到了这个地步,不管是秘境还是法宝还是人,撑不过雷劫最多就是坏你点花花草草,大不了把山头平了,炸不穿你这里的。”
李郎中没有应声,转身欲走,秋意泊却招手让他过来:“来,我还没看呢,干脆一道进去看看我炼的怎么样,省得你一天到晚怀疑我。”
李郎中不可否置,到了秋意泊跟前,秋意泊展示了一下手中沉金色的令牌,天圆地方,这块令牌是正方之形,十分厚重,除此之外并无其他雕饰,看着朴素极了。若李郎中不是亲眼看着它渡劫,绝不会信它是什么宝器。
秋意泊尝试着打开了秘境,多了不好开,秘境之间互相排斥,他顶多就是拉开一道小窗口扒拉点东西,人最好是别进去,通道不稳定,这就跟传送阵不稳定有概率把人直接撕成碎片,或者干脆不知道把人扔到哪里去一样。
一臂宽的通道被打开,浓郁的土灵气扑面而来,再仔细看里面,那是一片茂密的森林,一望无际,天空澄澈,白云多多,端的是一副好山水。
李郎中看着里面的风景,道:“果真神异。”
秋意泊瞬间眉头紧缩:“……”
——妈的翻车了。
好气哦!
但李郎中在旁边,这个逼总得装完了吧?不能让他看出来他其实翻车了。
秋意泊闻言轻轻笑了笑,道:“还好……我还以为弄岔了。”
他一手一动,瞬间一捧黄土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秋意泊示意道:“你看这个。”
李郎中淡淡地说:“是灵土。”
是上好的灵土,可以开垦成灵田,用于种植各种灵花灵草……就算什么都不动,就这样让里头的树长着,只要等个千百年,这些树木也就成了上好的天才地宝,若再等几千年,便能诞出神智。
秋意泊意味深长地说:“你看,你还是能分辨得出来土的嘛。”
李郎中:“……”
秋意泊微微一笑,忽地双手一合,秘境通道瞬间闭合,紧接着令牌化为虚无,一条散发着无限灵气的灵脉出现在他的手中,秋意泊将灵脉装入了特制的密匣中,摇头道:“算了,留着也没什么用。”
李郎中皱眉道:“……你将它毁了?”
秘境是这么轻易就可以毁去的吗?
“炼的不好。”秋意泊随意地说:“本来就是炼着玩儿的,这样平平无奇的秘境,留着也是白丢了一条灵脉,还不如毁了重新再来……也就是区区二十个亿的造价罢了。”
李郎中再度沉默了下去。
原来秋长生竟有这样的能耐,怪不得他偶尔能感觉到秋长生言语之间有些不与他计较的意思。
原来他的大阵,是想可以毁,就可以随手毁去的。秋长生留着,是顾念他与百炼山有旧,而非惧怕他杀他。
秋意泊将灵脉扔进了芥子空间,转而问李郎中:“天色晚了,要不要留下吃饭?”
“不必了。”李郎中说罢便告辞离开,秋意泊虚情假意地留了他两句,见人执意要走,他也没坚持。李郎中走后,秋意泊保持着风度翩翩言笑晏晏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关上了房门,一头栽在了床上,狠狠地捶了两下被子!
秋意泊的逼是装到了,但是他好心疼——什么叫做区区二十个亿,他好心疼!
息壤好贵的!好难得的!他一下子就丢了三!呜呜!
这日子太不好过了!
又是两年,秋意泊给自己种出了一波灵田小米,看着金灿灿的小米,他打算去找周老汉请教一下当时他吃到的那个米糊的做法,他自己做了两次总觉得不太对。
此时正直冬日,天色有些黯淡,看着下午是要下雪的样子。
秋意泊已经快五年没下山了,这次一进村中,就觉得格外的荒凉,有人见了他,也不见昔日热情的招呼声,反而立刻关上了门窗,还有的当做没看见他,好像是在防备他一样。
秋意泊觉得有些奇怪,他是很久没下山,但也不是完全和村民隔绝了,他折腾着烧窑子、种菜懒得下山,但村民们却时常上山来问他买些锅碗瓢盆……仔细一想,好像是进了冬日后就没人上山了。
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毕竟锅碗瓢盆也不是一次性饭盒,今天用了就得扔,明天就得换新的,村子里一共就这么二十户人家,用的量是有限的,有时候没遇上事,一年半年的没人来买也是正常的。
他循着小路去了周生家,开门的是周老汉,他已经垂垂老矣,连背都坨了下来,整个人变得小得可怜,眼睛也浑浊了,他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勉强认出秋意泊来:“是……秋相公?”
“是我。”秋意泊还未说完,便听见里面有人道:“爹,谁来了?”
周生走了出来,他也显出了一点老态,他看见秋意泊,眼中明显闪过了一丝惊恐,但还是镇定着说:“秋相公来了?快请进!外面也太冷了!”
秋意泊进了屋子坐下了,堂屋里摆着一个牌位,这个他知道,周老太太在去年过年那会儿过世了,这牌位还是他写的字,那会儿秋意泊正好是等到一炉子快要出窑的时候,也就没提下山来祭拜一下,给了点白礼帮忙写了两笔算完事儿。
屋子里的摆设很陈旧了,他扫视了一圈,见屋顶还有个洞用稻草盖着,没有专门修补,便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处?为何不告知我?”
周生小心翼翼地说:“秋相公莫怪,这点小事,实在是不敢叨扰您……”
秋意泊又问道:“树哥呢?”
周生道:“他娘看着呢……天太冷了,他最近受了风寒,实在是不方便出来一见。”
秋意泊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拿出一瓶药来:“是我家中秘传的方子,专治风邪入体,你拿去给他吃吧。”
周生看着丹药,陡然跪了下来,重重地给秋意泊磕了几个响头,连带周老汉都跪了下来,秋意泊抬了抬手:“起来,虽然我不爱认,但树哥这名字也是取的,我们也算是干亲,给些药值得你们这么跪着?”
周生这才含泪道:“秋相公对我们家的恩情我一定记着!下辈子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秋意泊道:“树哥他爷爷,先将药送去给树哥吃了,周生你留下,我有话问你。”
周老汉慢慢地点了点头,拿着药蹒跚地去了。
秋意泊这才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周生先是摇了摇头,随即才说:“没什么,就是今年收成不好,大家都不好过。”
“收成不好?”秋意泊皱眉道,就李郎中那样子,能让他们收成不好?
收成不好是要饿死人的,他图什么啊?
秋意泊道:“既然收成不好,为何不来问问我?我记得前年不是给了你们种子吗?”
“……都被毁了。”周生低声道:“村里来了个道长,说这些是邪物,会引来邪祟,叫我们不得再种……那一年收成就没了。”
秋意泊:“……?”
什么玩意儿?前两年?
哦对,前两年是有个修士闯入秘境来着……但那个修士他图点什么?毁坏庄稼?还邪物?!
他有病吧?!
秋意泊道:“明日你带几个人来留山,我那儿还有些吃的。”
周生眼中闪烁出一点光,局促地说:“这……这不太好,您一个人哪能供得上我们一村子……”
秋意泊摇了摇头,“只管来就是。”
沉甸甸的云终于落下了厚重的雪,似乎在几个呼吸之间就将银装素裹,秋意泊看着那雪白的一片。
李郎中……该不会是就此想破道君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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