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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一节,秋意泊也无意在此歇息了,他在这里吓得别人连气都不敢喘,也是犯不上,还是往山上走走吧。
秋意泊飘然而去,不过几步就到了山上,月下星前,鸦默雀静,还是那座山,还是那片竹林,还是那段悠悠石阶,幽幽的雾气在林中弥漫,只听得见衣摆在石阶上沙沙扫过,脚掌与地面的摩挲,乃至自己清浅的呼吸。
秋意泊照旧点了一盏灯笼,极光金焰噗嗤一声落在了灯芯上,静谧地光流照而下,如清泉般顺着石阶流淌而下,秋意泊静静地走了一段儿,不想走了就选了块还算是干净的石阶坐了下来。
疏狂剑飞了出来,它一出来就左右看了看,显然它也记得这个很幽寂的地方,轻轻地叫了一声,秋意泊微微扬了扬下巴:“是,就是炸小鱼干的地方。”
疏狂剑眼睛一亮,把脑袋凑到了秋意泊掌中强行蹭了蹭,秋意泊被逗笑了,他揉了揉它的脑袋:“去吧。”
闻言,疏狂剑宛若脱了缰的哈士奇一样嗖的钻进了竹林里,它的到来打破了这方清冷,雾气都叫它给钻出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大洞来,竹林胡乱摇摆,沙沙作响,没一会儿疏狂剑就从竹林里飞出来了,一根毛都没乱,神气活现地向秋意泊飞来,此时秋意泊才看清楚疏狂剑左爪抓了一只肥美的老鼠,右爪则是抓着一丛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但长得很明显不太好惹的野生菌子,嘴上还叼了一条花纹如落叶的三角头毒蛇。
它快乐地飞到了秋意泊身边,爪子一松,老鼠和菌子就落在了地上,转眼就要开溜,紧接着就被它一爪子踩住了尾巴,又把头往前凑了凑,将那条应该是五步蛇的毒蛇送到了秋意泊面前。
它殷切地看着秋意泊,意思很明显:吃吗?
秋意泊浅笑着摇了摇,疏狂剑就毫不犹豫地一嗦——好了,蛇没了。
它又吊起了地上的老鼠凑到了秋意泊面前,秋意泊很是嫌弃地往后避了避:“谁吃老鼠炖蘑菇?不是所有竹林里的老鼠都是竹鼠……”
疏狂剑习惯了秋意泊的无理取闹,他之前分明提过竹鼠就是在竹林里,依靠吃竹子为生,比一般的老鼠要大要肥——这一只完美符合啊!得了,他不吃就吃吧!它吃!
嘶溜一声,那只大胖老鼠就只剩下一根尾巴在明黄色的鸟喙外摆动了,再嘶溜一下,鼠条也没了。
秋意泊随手就把剩下的那一丛野生菌子扔进了竹林里,吃条蛇吃只大老鼠什么的秋意泊还能理解,毕竟剑灵拟态出来是仙鹤,吃点小型动物也很正常,野生菌子这玩意儿还是算了吧。
他自己中过招,知道吃不死人,但也不好受就是了。
疏狂剑也随他去,吃完了老鼠后它看着秋意泊的目光是蕴含着歉意的——嗯,误会了他,果然他说得对,这老鼠就是普通老鼠,根本就不是竹鼠,味道很一般。
疏狂剑又从自己的剑鞘千机伞里翻了点小零食出来,什么松子花生香榧子,被它嚼得咯吱咯吱响,秋意泊在一旁听得也勾起了几分馋意,刚刚那点狂林鹿太腻了,他也就吃了几口,顶多就是当个餐前小点心,闻着香榧子香得很,他对着疏狂剑伸出手,疏狂剑闻弦音知雅意,一只大翅膀也展了开来,秋意泊见状就铺平了自己膝上的下摆,一大堆坚果零嘴从疏狂剑的翅膀下方落到了他膝上,秋意泊笑了笑,从膝上捡了个香榧子出来扒拉着吃。
香榧子与核桃有点类似,不过要更小一些,壳十分坚硬,肉又小的可怜,可就是香,送入口中一嚼,明明只有那么丁点大的东西,却能叫满口生香,浓郁的坚果味道在口中弥漫出油润醇厚的滋味儿,秋意泊吃的不禁眯了眯眼睛。
很快他就不耐烦了,这玩意儿剥起来太费事了,他含笑看向疏狂剑,微微挑了挑眉,疏狂剑刷地一下把头扭过去了,只当没
看见秋意泊。秋意泊伸出两指,捏住了它头顶的羽毛,把它的脑袋强行转了过来,下巴指了指膝上的坚果:“剥,懂?”
疏狂剑和秋意泊对视了一阵,很认命地把嘴里的吃了下去,用秋意泊的衣袖擦了擦嘴,鸟喙微微张开,秋意泊就把一颗香榧子放进了鸟喙前端,疏狂剑鸟喙一合,只听见咔擦一声,香榧子裂开了,而且裂得很有技术,从鸟喙里掉出来的时候还是完整的一颗,落到秋意泊掌心的时候就四分五裂了,里头的肉完整的漏了出来,直接吃就完事儿了。
秋意泊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笑眯眯地捏着果肉吃了起来,然后示意疏狂剑自觉一点。疏狂剑无奈地低头一口叼了四五个香榧子,然后批量放在了石阶上,重复这个动作,直到石阶上排了一排香榧子后才停了下来去吃自己的。
明明是很幽寂的深山,没有篝火,没有人群,秋意泊却觉得这样也很舒服,甚至要比方才与其他修士坐在一起的时候自由自在的多,没有人来关注他是什么坐姿,也没有人关心他拿绝世宝剑的剑灵当开坚果神器,想怎么坐着就怎么坐,惬意得很。
秋意泊将石阶上的香榧子吃完,也觉得有些腻了,东西虽好,但吃到后面感官就有些麻木了,没有第一口那么香,他拍了拍疏狂剑:“小鱼干呢?弄点出来吃。”
有点想吃点咸的压一压。
他是可以直接自取,但既然给了疏狂剑,主人就是疏狂剑,他不会不问自取。
疏狂剑轻轻叫了一声,示意小鱼干早就没了——本来小鱼干还有很多的,不过自从有了千机伞当剑鞘,秋意泊身上带的那些宝剑的剑灵就基本跟它住一块了,反正地方够大,它也不是小气的鸟,一起住就一起住,也方便了秋意泊投喂,之前秋意泊投喂点零嘴啥的还得各方各的,现在直接送入千机伞内自带的纳戒,然后让剑灵们自取,小鱼干你来一麻袋我来一麻袋,早就吃完了。
秋意泊认真思考了一下,随即起身拍了拍衣服:“走,我们再去炸点鱼!”
开玩笑,他堂堂一个大乘真君,想吃个油炸小鱼干都不能吃到嘴,他白修了这么多年!
疏狂剑也轻鸣了一声,表示同意,最近的地方当然就是从山上往下跳,去那个小村子,但那个小村子明显是个奇遇,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进,但是他记得不远处就有个湖,总归是能有点鱼的!
反正走走看呗,走到哪算哪,现在和当年可不同了,当年还得小心翼翼想着别撞上妖兽真君,现在的他在鹿野林里横着走都没问题了。
秋意泊甚至很膨胀地想要是三百年前的师祖站在他面前,他说不定也能和师祖五五开!
现在嘛就不好说了,万一师祖成了道君,那他肯定干不过。
秋意泊脚尖一点就跟上了已经呜呼起飞的疏狂剑,稳稳地落在了鸟身上,忍不住碾了碾它背上的肉:“疏狂啊,你是不是吃的有点多了?”
疏狂剑:“嘎——?”
秋意泊感受着那层油滑的、甚至还在晃荡的肥油,寻思着以后是不是要少往千机伞剑鞘里放置零嘴了——剑灵都他妈能吃胖,他也是闻所未闻!
疏狂剑感知到他的想法,不满地发出了一连串的叫声,秋意泊忍不住笑了起来,“行了,快走!要是飞不动了那我可真的要换一把剑了!”
“嘎嘎嘎——!”疏狂剑愤怒地扑腾着翅膀,一脸凶相,仿佛下一秒就会回头狠狠地叨秋意泊。
“哎?”秋意泊突然感知到了下方的水汽,他往下一看,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片连绵的村庄,正是他曾经去过的那一个——别问,问就是对村口那片小鱼塘记忆深刻。
他一辈子都记得疏狂剑偷他的雷霆万钧符拿来电鱼。
“走,下去。”
疏狂剑直接就一个鹞子翻身,把
秋意泊抖落了下去,秋意泊早有预料,一把揪住了疏狂剑的脚踝,托着它一起往下落去,风急速地拂过他们的身体,失重感骤然来临,大脑在疯狂尖叫,秋意泊大笑着享受着这一刻,疏狂剑却是习惯了在天上飞的鸟,陡然坠落对它而言更为陌生,等他两落地的时候秋意泊好端端的,而疏狂剑则是成了一把黑白相间的鹤毛掸子造型,秋意泊松开了它的脚踝,疏狂剑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秋意泊笑得前俯后仰,拎着它抖了抖,才把疏狂剑的神智给抖了回来,又利索地把它往天上一扔:“去看看哪里有小鱼!”
他们降落点挑的很讲究,就在村口的小池塘旁边。反正现在是晚上,村里人都睡了,别说山村了,在电发明出来以前,大部分人晚上只能使用昂贵的蜡烛,很多人是用不起的,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那更是不好买,这个年代的人一般天黑就睡下了。
疏狂剑狠狠地瞪了一眼秋意泊,然后跑到池塘上空去搜寻鱼群的痕迹。晚上鱼也是要休息的,大多都会藏在水下,疏狂剑盯了半天也没看出多花来,秋意泊想了想也不纠结什么,掏出一个直制法宝往水里一探,只听见刺啦一声响,水面上就浮出了一片片鱼尸。
鱼只有手指长,有的还不到手指长,秋意泊指挥着疏狂剑把鱼都捞起来,自己则是在旁边就地架起了一口油锅,疏狂剑叼住网拉回来的鱼也不用刮鳞去脏,直接往油锅里一扔就完事儿了,这么大的鱼炸出来别说内脏了,骨头都能炸得酥脆。
不多时,秋意泊第一锅小鱼干就出锅了,往旁边的大盘子里一倒,也不必用电扇,山里的夜风大,一吹就晾干了,等到大盘子里堆得快放不下了,疏狂剑才停止捞鱼,乖巧地停在秋意泊身旁,仰着头看他在小鱼干上撒盐和胡椒。金澄澄的小鱼干在大盘里一颠,就在空中转了一个完美的弧度,椒盐的香气和鱼类的鲜香弥漫得到处都是,香得疏狂剑直吞口水。
秋意泊看了它一眼,笑道:“可以吃了。”
疏狂剑发出一声高昂的鸣叫,随即埋头苦吃了起来,小鱼干那么多,它根本就不是一根根吃,而是将嘴张到最大,整个脑袋埋进盘子里,叼了一嘴的小鱼干直接往下吞,秋意泊看着疏狂剑那吃法,终于知道疏狂剑是怎么胖起来的了。
不过剑灵胖一点也没什么,秋意泊坐在一旁,给自己温了一壶酒,一口小酒一口小鱼干,也吃的有滋有味。
等到酒过半巡,他们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秋意泊也没有回头看,不多时就听见有人惊叫了一声:“树哥他干爹?!”
秋意泊看了过去,那是个憨壮的汉子,好像见过,好像又没见过,时间太长,要是每一个说过一句话或者打过照面的人他都记得,他脑子早就被撑爆了。那汉子见他望来,说话都结巴了起来:“哎,不是……是秀才相公!您怎么大半夜的在这儿?真是吓死我们了!”
秋意泊笑了笑,温和地说:“抱歉,漏夜前来,惊扰你们了。”
“没事没事!”那汉子连忙摆手:“先前还以为是哪家娃儿贪玩半夜跑出来抓鱼,怕溺了水也没人知道,这才吓着了……秀才相公,您这是?”
后来没急着跑过来,当然是闻到了炸鱼的香味,要是人出事了哪里能炸鱼来吃?
秋意泊随意道:“我闲时无聊,随意走着看看,没想到就走到你们这儿来了。”
汉子一听笑容越发殷切了:“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晚上凉,山里还有野兽毒物,秀才相公不如跟我进村休息一晚上吧!树哥他家里头要是知道他干……秀才相公来了,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秋意泊心中一动,突然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他上次来他记得还是他四百岁未满的时候吧?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了,‘树哥的家里头’居然还在?这汉子也是百多年前的人物了,见他的时
候仿佛他也就是离开了半年一年的……
去看看吧。
来都来了。
他记得这村子旁边有一座山,叫做松山,上头还住着一位姓李的神医,山后头布置着一个极其壮观的阵法,使这座村庄灵气充裕……他依旧无意去掠夺什么,为了一个法宝一个天材地宝之流去破了人家的平静生活也犯不上,他也不缺这些,只不过百年过去还能见到故人,确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也好,那就叨扰了。”秋意泊起身向那汉子走去,疏狂剑很有灵性的径自飞走了,还带走了那些小鱼干,那汉子一见急忙说:“秀才相公,鹤!鹤……”
秋意泊扭头看了一眼,笑道:“无妨的,随它去吧。”
汉子点了点头,看着秋意泊的目光越发崇敬,跟看着活神仙也没什么两样了,仙鹤这种鸟桀骜不驯,根本不与人亲近,也养不熟,可这位秀才相公一派闲适,毫无惊讶之感,仿佛他早就见惯了一样。
似乎树哥他爷爷也说上回送这位秀才相公走的时候也见着仙鹤一路相伴了。
秋意泊举步欲走,汉子又道:“锅!秀才相公,您的锅!”
“还烫着呢,明天再来取也是一样的。”秋意泊随口便说。
这年头出门远游带个锅带个碗是很正常的事情,锅与碗一个铁一个是瓷,搁在寻常百姓家里可是家中贵重财物,再者荒郊野外,哪里是能随意寻个锅碗瓢盆出来的?就是想买,那也没有现成的,锅子是得去铁匠铺预定的,付了订金人家铁匠才给你打,瓷碗得去找货郎或者干脆找到烧窑的地方才有,也是得订的,除非不介意买个缺口破碗之类的回来。至于现成的,那得去热闹的大城里才有现成的卖,小地方就得看运气了。
汉子本来想说他明天来锅子也不一定有了,转念一想这秀才相公不是神仙也是秀才,根本不在乎这么一口锅的,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快步上去引路,去村里的路就这么一条,村口的篱笆就在眼前不远,秋意泊也懒得再提灯,直接就跟人回去了。
与秋意泊在村外时看到的不同,村里五家有四家都亮着灯火,汉子一进村,便大声喊道:“没事儿!没事儿!大家都睡吧!”
各户人家的烛火这才逐渐灭了下去。
汉子直接将他带到了树哥他家,用力地拍着大门:“树哥他爹,快出来!快看看谁来了!”
“来了来了!”里头有个汉子的声音应了一声,随即就来开门,一开门,对方便惊喜地叫了一声:“神……秋相公!您怎么来了!”
秋意泊认得他,就是当初那老汉的儿子,具体叫什么他不知道,只听喊过‘生哥’。
汉子笑道:“秀才相公在外头池塘呢!我就将他带回来了,天也晚了,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家里头杀猪,生哥你记得到我家来拿!”
这不年不节地杀什么猪,自然是为了这位秋相公,生哥也感激对方体贴,连声应好,随即就让开了一步,请秋意泊进门,边道:“您这来得也太突然了,怎么也不招呼我们一声!您看这家里也没什么准备,真是慢待您了!”
“不妨事的。”秋意泊扫了一眼周围,似乎与他上次来时也没什么变化:“是我冒昧。”
“这有什么!我们天天巴望着您来呢!”生哥带着一脸热情的笑,又把秋意泊往偏屋带,“今日这么晚了,外头山路偏远,您也累了吧?稍等,我这就去取铺盖来!”
他招呼了一声秋意泊,又急匆匆离开,没一会儿就听见他在里屋说:“媳妇儿!媳妇儿!咱们家那条新缝的被子呢!干净的床单被褥你快些翻出来!树哥他干爹来了!”
又一女声道:“什么?好好好!你等我!”
接下来就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很快生哥就抱着一堆床单被褥过来了,
三下五除二开始铺床扫地,他边做活边说:“实在是对不住您了!这里是打算留给树哥以后住的,还算是干净,被子都是簇新的,不敢拿用过的给您,您先凑合一晚吧!”
秋意泊不禁道:“不必忙活了,我自己来就行。”
“这哪里能行!”生哥头也不抬地说:“咱们都是干惯了的,哪能让您亲自动手?!”
秋意泊却之不恭,只能笑纳,生哥做事十分利索,没一会儿就收拾好了,便跟秋意泊告了声退,当即就把干净的小屋留给了秋意泊。秋意泊眉间溢出了一丝笑意,脱了外衫盘腿坐到了床上,被褥散发着一股刚被阳光晒过的味道,是细棉布的,摸着很是舒适,他盘腿而坐,也不大想睡觉,干脆打坐养养精神就是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秋意泊以前入定的时候都喜欢躺着,经常入定直接过渡到睡着,现在境界上去了,他入定的时候却喜欢用坐着的了,就跟以前电视里常看见的道长一样,盘膝而坐,也没有再发生过入定到睡着的事情。
秋意泊慢吞吞地想——可能就是人老了?不缺觉了?
不可能吧?他现在身体一直保持在二十五六岁的状态,还在现世的时候他在这个年纪天天想睡觉好吗!抓着机会就想睡,午休就那么一个小时不到他也要抓紧时间眯个半小时,不睡一下午都没精神,更别提每天早上起床上班如临酷刑恨不得就此长眠不醒的痛苦了。
那估计就是境界高了,身体素质越来越好了,精力旺盛,根本不累,自然也就不缺觉了。
其实也是,这些年虽然有血来宫横着,实际上他的生活大部分时间还是很悠闲的,也就是拆秘境、入秘境、融合秘境的时候累一些,其他大部分杂事都是弟子处理,他就负责等一个坐标,然后过去。哪怕是在路上,他的飞舟宽敞舒适,都是按照自己的习惯布置的,住在上头跟住在自家洞府里没什么两样,也谈不上什么赶路累,吃喝更不必提,他向来不亏待自己,所以甚至可以称得上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养神。
也挺好的……秋意泊幽默地想: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
一夜过去,第二日的清晨天空刚刚有了一丝光亮,秋意泊就被鸡鸣声给惊醒了,他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还是深蓝色的窗纸,侧耳细听几声啼鸣,才慢吞吞地想他好久没听到这声音了。
乍一听还有点陌生。
——但也是真的吵啊!
外面很快就传来了响动,有人推开了窗户,有人在穿衣服,有人叫醒了身旁熟睡的婆娘夫君,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有人打着呵欠走出来,手里还捧着簸箕给鸡圈猪圈撒吃食。
他所在的这一户人家也动了起来,有妇人哄着啼哭的婴孩,生哥去敲了另一扇门,小声地与他爹说:“爹!昨晚上你猜谁来了!”
老汉嘿了一声:“你当我是死的?叫的那么大声,我哪能不知道?今天赶紧去杀头猪!挑瘦肉回来!再去问问谁家还有糖、果子的,一并都买回来!你今天给我进山去!山里头的野泡子是好吃的时候,多摘点!秋相公是矜贵人,咱们太好的也没有,也就是图一口新鲜!”
老汉说着就将早就数好的大钱塞进了他手里:“快去!还有叫树哥他娘管好孩子!别叫树哥哭了闹的,秋相公听了许是不喜欢的!”
“好嘞!爹!我这就去!”生哥说完就提着两串大钱回了屋内,跟媳妇交代了两句,说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叫媳妇抱着孩子去见见孩子干爹,吃完了饭就赶紧带着孩子去隔壁乡邻家待着,别叫孩子惊扰了秋相公。
秋意泊仔细听着这一切,不知怎么的也觉得很有意思,就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听,又过了一会儿外头就飘来了烟火气,又有下锅炒菜的声音,还有老汉在一旁叮嘱老妇要拿新猪油,不能拿陈年的,不要放太多油,也不要放
太少,腊肉取瘦肉拿菌子炒得干香干香的,好给秋相公下饭。
村里头的第一顿就是干饭,其实算是最要紧的一顿饭,因为吃了这一顿就得去干活了,这一干活就得到下午才回来,不吃饱哪来的力气?
不多时,秋意泊的房门就被敲响了,是老汉的声音:“秋相公?秋相公你醒了吗?”
秋意泊见时间也差不多了,外面或许已经烧好了就等他了,他也下床披衣,等走到门口时已经衣冠整洁了,他开了门,就见到了老汉,时间在年轻人脸上是看不大出来的,但是在老人身上却显得尤为明显,老汉显然老了许多,身量也比之前微微矮了一点,算下来应该是过了一两年的时间。
一百多年,这里就过了一两年?
秋意泊微笑了起来,这地方要是被宸光见了,他会不会气得跳脚?不过现在也没摸清楚,也说不好到底是这村子更好还是飞花秘境更好。
……又或许,这村子就是不存在的呢?
秋意泊不去想那么多,既来之则安之,他就当是普通走个亲戚,他毕竟是树哥他干爹嘛!今日见了,若愿意就多住两日,不愿意今天就走,也不妨碍什么。
“劳烦你来唤我。”秋意泊腼腆地说:“昨日赶了点山路,确实睡沉了。”
老汉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是我瞎叫唤,饶了您的清梦,秋相公您刚醒,想必也饿了,早上的饭都烧好了,就等您呢!”
秋意泊也不客气,他刚刚听见什么菌子炒腊肉还要炒的干香干香的就馋了——那确实是很下饭的。
堂屋里没有其他人在,桌上摆着五菜一汤,还在冒着热气,旁边还摆着两碗金灿灿地糊状物,散发着一股浓郁的米香,老汉招呼道:“您上坐!”
秋意泊自顾自的坐在了东边:“不与你客气了,坐吧!”
老汉有些为难,却也知道他的脾性,便坐在了主座上,也不动筷,只一味地介绍道:“这是菌子炒腊肉,这是刚摘的青菜,嫩得很……还有这个,是糯米与栗打出来的,香甜得很,就是小心烫嘴。”
秋意泊盛情难却,先尝了一口小米糊,说是米糊,实则口感更像是年糕,又软又糯又甜又烫,能糊得人嘴巴都张不开,秋意泊咽了下去,又尝了一口刚刚就在想的菌子炒腊肉,这卖相确实不大好看,看上去就是一盘枯树枝子和木头片,可入口菌子和腊肉都嚼尽十足,甚至可以称之为脆弹,但二者有明显的不同,肉类的香气和菌菇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咸味儿将这二者的鲜美更提了一层,又与小米糊中和,连秋意泊都不禁点了点头。
是那种简单粗暴的好吃!
他一抬头,就见老汉殷切地看着他,他赞道:“确实美味。”
老汉立刻心满意足的笑开了,“那您多吃一些!我陪您!”
他也动了筷子,却不去伸筷子夹菜,只是和自己那一碗小米糊较劲,是生怕自己的筷子污了菜,让秋意泊不愿意再动。秋意泊想了想,并没有劝,一是懒得费这一份口舌,劝了又得是一通‘不敢不敢’、‘要的要的’,好没意思,二是他领了这份好意。
老汉不动菜,秋意泊也自得其乐的吃自己的,吃完了一碗小米糊不够,本想再来一碗,但一想恐怕人家也是点着人头煮的,他多吃一碗,家里就有人要少吃一碗,他也不差这么一碗,就算了。
老汉揪准了和秋意泊同时放下了筷子,这会儿才是说话的时候,秋意泊笑问道:“我前几日闲来无事,四处走走,不想就走到了村中,想来也是缘分,不知道树哥可好?”
“好的好的!一切都好!”老汉提起孙子那是眉开眼笑:“也是您的名儿取得好,您走后他就一天天壮实起来,这才一岁多,就壮的跟棵树一样,眉眼也长开了,抱出去人人都夸树哥日后必定是个俊俏的!不瞒
您说,都有好几户人家要跟我谈娃娃亲了!”
——果然是一年多一点。
秋意泊闻言也舒心,自己取了个名字,娃娃也长得健壮,能应了这个名字,他自然是觉得舒服的:“可否抱来见一见?”
老汉立刻站了起来:“您稍等,我现在就去抱来!”
没一会儿老汉就抱着一个胖的不行的孩子过来了,五官都被脸上的肉挤成了一团,秋意泊一顿,这……确实是壮的跟棵树一样了,不过对于现在的百姓来说孩子当然是越胖越好,瘦的看起来没福气拉不住,哪天风一吹,人就要走了!
秋意泊夸了两句孩子长得好,将一个细圆条的金手镯递给了小孩儿,小孩儿下意识的抓住了这个金灿灿地圆环,咯咯地笑了起来,老汉要推拒,秋意泊摇头道:“给了就收下。”
老汉这才收下了,他把小孩儿放在了地上,扶着他的肩背道:“来,树哥,快给你干爹磕个头!”
秋意泊坐着受了这一个头,随即就叫让小孩儿回去歇着,老汉这才将小孩儿抱了回去,折回来聊了些其他,最后问道:“秋相公,您这次来就小住几天吧!就树哥那屋都是干净的!这不是刚好遇上秋天,山里头的狍子兔子都肥了,菌子也都出来了,还有不少野果子,甜得很,树哥他爹别的不行,打猎是一把好手,您就多住几天,尝尝鲜也好!”
秋意泊本是想拒绝的,可转念一想也很好,笑道:“也好。”
他记得上次他在这里待了大概两天一夜,出去时天还黑着,似乎只过去了一瞬,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怎么算的——嗯,不过不能久住,摸不清这里到底是怎么算的,别他在这里住一年,外头一百年过去了,豁,那他完球了。
他希望是反过来的,这里一百年,外头才过一年,这样他就可以放心大胆在这里摆个十年烂,也不怕耽误事。
这一天的上午当然是在走街串巷中度过的,老汉本来想带着他挨家挨户去搜罗点山珍野味,毕竟秋天了,什么都多,但还没出门呢,昨天接了秋意泊的那个汉子就提着一大块五花肉上门了,仔细一问,原来是他家闺女昨天夜里出生了,特意杀了猪闭着眼睛蒙头摸到老汉这里,等着跟秋意泊这位神仙求个名儿呢。
这种顺手的事情秋意泊也不拒绝,跟着过去看了,自然又引得村里人围观,有想请他写信念信的,有想请他替家中儿郎取个字的,数不胜数,到最后秋意泊捏着的钱没花出去,免费的东西收了不少。
到了下午的时候生哥终于回来了,满载而归,光是紫红色的野泡子都摘了好大一箩筐,个个有拇指大,上面还沾着水珠,都是洗干净的,秋意泊随手挑了个吃的,那就是一泡果汁,好吃地很,也很快乐的收下了。席间秋意泊聊聊外面见闻,老汉一家聊聊村里长短,什么谁家渣男一脚踏两船结果被两家家长凑着打了一顿之类的八卦他听得津津有味。
秋意泊在这里过了两日,等到第三日的时候就打算告辞了,搁这儿吃人家用人家的也不太好,他在人家家里也紧张,差不多了就跑路,别做了恶客那就犯不上了。
他不觉得遗憾,毕竟这里流速那么慢,许是他下一次来时,他们都还在呢。
秋意泊辞别了老汉一家,呼了疏狂,下山离去。
走到半路时,他突然看见有个穿长褂的人迎面走了上来,对方的面容有些熟悉,面容长得老实,却有一身格格不入的淡薄气质,是那个神医李郎中。
李郎中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为何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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