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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光真君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下自己的怒火:“那我确实应该谢你。”
秋长生他就是个疯子!
还是个聪明的到了极点的疯子!
这天底下怎会有这般的人!
秋意泊温和地说:“不必客气,去忙吧。”
“那你呢?”宸光真君仍旧忍不住问道。
“我?”秋意泊漫漫地道:“想做的事情都有人去做了,我自然就闲下来了,东水台风景不错,我在此处赏会儿景。”
宸光真君已经对秋意泊的行动做派很有了解了:“然后把整座东水台都原样撬走?”
秋意泊咬了咬唇,轻轻地笑了起来:“你真可爱。”
操他娘的,又在说他蠢是吧?!
宸光真君拂袖而去,秋意泊当真在东水台上寻了一处好精致,高床软卧,书琴茶食。他身边摆着一个悬浮半透明地图,是晗光宫的地图,图上有五分之四已经成了灰色,这些代表了已经被他‘更新’过的地方,而剩下的五分之一则是坚强的闪烁着金色。
他不能拿飞花秘境,至少暂时不能。
答案已经很明确了,一切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结果:
晗光宫之主富有吗?——它确实很富有,或者曾经富有过。
晗光宫中的物资从何而来——依靠猎杀进入秘境的修士。
晗光宫中人如何修炼——除了极少部分外,他们不需要修炼。
这极少部分指的是那些因为各种原因借住在晗光宫的,比如东宫朔望真君、百草园千魂鬼槐、天工坊景岳奇抄,雨花台木琴真君等。除了这些人外,其他人并不需要修炼。
侍卫、宫妃、宫人……他们这些人应该是因为飞花秘境某种特殊的规则而存活于此,不,甚至不能说存活于此,而是寄生于此。晗光宫在他们在,晗光宫无他们死。
这样的人怎么算是活着呢?
大概是死了的。
只不过因为晗光宫,介于一种生与死之间的状态罢了。
宸光此人,如果不是秘境之主,那就是与秘境之主有莫大牵连的人,秋意泊也无意去追根究底他到底是谁,大概就是,就当他是,能用就行了。
宸光这个人,其实是很有意思的。秋意泊觉得他应该就是那种里的天之骄子,出身高门,天赋卓绝,无病无灾一路顺遂,然后游历中遇上五红颜知己,见这个也喜欢,见那个也爱,大小老婆知己好友凑了一堆,最后成了这晗光宫的前身。
只是不知道宸光又经历了什么,最终成了现在的晗光宫。
但秋意泊还是想夸一夸宸光的,他确实是厉害,不管是有意无意,将自身炼入晗光宫中以达不死不灭的境地,怎么能说不厉害呢?虽说从修士变成了器灵,但万一他之前濒死呢?不过是舍去了肉身,便能不死不灭,就算修为再也不得寸进,那他也有道君境界,怎么算都是划得来的,这一步可谓是妙极。
甚至秋意泊觉得宸光的修为能不能再进一步这一点都是存疑的,毕竟人已经成了器灵,若天长日久的存在下去,升个级好像也不是什么问题,顶多就是时间长了点。
无论飞花秘境在哪里打开,进来的真君一般只有一种目的,那就是寻宝。道统法门也好,天材地宝也好,绝世丹药、法宝也罢,都是他们的目标。比如这一次秋意泊就用一颗莫须有的九转寒髓丹,引得苍雾道界近半数真君进入这飞花秘境,毕竟人活到这个地步,需要些什么,还是一目了然的。
这样的人,各宫才是他们的目标,飞桓宫娘娘深受陛下信任,掌管宫中财富,这么好打听到的事情作甚不去?还有百草阁、百兽园、藏经殿、天工坊这种听名字便知道里面珍宝无数的地方。
当然,可能还有些顺道的目标,比如这次凌霄宗的目标就是杀人,杀人的同时获取秘境奇珍,这不冲突。
还有个例外,那就是冲着秘境来的。
秋意泊不会自大的认为诸天万界中只有他懂的如何获取秘境,但毕竟入秘境时间有限,如果对准秘境去的,就应该和他之前一样,打听完消息,就直奔秘境核心,也就是明光殿而去,然后该想着怎么才能打败驻守在明光殿的秘境之主。
毕竟明光殿里是一位道君,是秘境之主,想要获取飞花秘境,旧主死守地盘,新来的那也只能杀了旧主才能抢到地盘了。
入秘境这件事说起来对原住民来说其实和进土匪了也没多大区别。
而不论是进来寻宝还是取秘境的,他们都有明确的目标,谁也不会对着晗光宫下手。毕竟只有完整的或者大部分完整的晗光宫才有带走的价值,那样盘踞在雪山上的漆黑长宫,谁见了不心生赞叹呢?可谁又稀罕一堆破砖烂瓦呢?谁又有耐心在有限的时间里,花费那么多的时间精力去拆晗光宫,一片一片的带走?
正常人都做不出这等事来。
可惜他现在不太正常。
这一点秋意泊是认的。
他也觉得自己不太正常,但渡劫期嘛,不正常才是正常,要换了以前的他来,拆个一两座宫殿或者干脆得知地砖就是榫卯结构才难拆,他拿一点就罢手了。毕竟秘境危险,又是身负宗门任务进来的,他知道轻重,一方是自己小小爱好,可有可无,一方是宗门血仇,生死存亡,秘境可以下次再来,宗门没了那可就真没了,他当然知道应该怎么去选。
但谁想到他脾气一上头,就是控制不太住,拆宫变成了不争馒头争口气,拿不到户口本也要拆了人家的住处恶心恶心对方。刚好宸光太聪明,将本身炼入晗光宫中,他这一拆,不就相当于将宸光的命都拿走了吗?
将宸光的本体带走,哪日他兴致一上来,把晗光宫在他的秘境里重新搭出来,届时秘境里多了个道君级别器灵他能不知道?他既然知道了,能容许宸光在他眼皮子底下捣糨糊?
这不可能。
这就跟开开心心花了大心思大价钱买了间房子,进了家门一看,好家伙,房子上一任住户还没搬走!这能忍?正常人谁能忍?!
宸光若真到了这个地步,在他的秘境里秋意泊或许拿他没办法,可到了秋意泊的秘境,整他的办法有的是。
现在整个晗光宫缺了五分之四的,相当于他将宸光四肢砍了,宸光重伤,修养个几千年几万年的还能养回来,毕竟是器灵,这课题也有意思,想必景岳道君不吝啬出手相助。可他若真是将东六宫也拆走了,只留下一个明光殿,于宸光而言等于把他砍得只剩下一个头,他想要是想活,就必须悄悄带着脑袋跟着秋意泊走,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至于为什么东六宫是躯干这就太简单了,你有一个四合院,你是一家之主,你会让心爱的、受信任的家人去住朝北没窗小房间吗?让讨厌的,不相干的,感情淡的亲戚住朝南宽敞主卧?
躯干这么重要的地方,当然是要让心爱的、信任的、还强的人来住,一是给他们最好的生活环境,二是以他们的关系,足以守护这片重要的地方。
当然,东宫也很重要,给儿女住的地方,可惜宸光很明显没有儿女,故而安排了战力强横又与他有契约关系的朔望真君常住于那儿。
怪不得他说宸光是公公他要跳脚呢——这么一大宫的妻妾,看起来还都是因为爱情,结果一个结晶都没有,这换谁谁不跳脚?
就因为如此,他才不要飞花秘境。
宸光是器灵,那可以解释得通他不要物资,可区区一个器灵,一件法宝,是怎么做到将整座宫廷,二百真君都维持在存活的状态?飞花秘境光在苍雾道界记载就有四五千年,正常渡劫真君都该寿终正寝了,再看宸光这般驻守明光殿不出,秋意泊怀疑飞花秘境中有一些规则。
对秘境之主限制非常大的规则——极有可能是要维持满宫的人的生存所需付出的代价。
此前就说,秋意泊这么满皇宫的拆迁,损到骨子里了,秘境之主不来杀他简直是不合理。很显然,最合理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秘境之主的真身出不了明光殿。
秋意泊不关心这些侍卫、宫人、后妃现在到底是生还是死,但他夺取飞花秘境容易,带走晗光宫也不过一念之间,可他却不想要了。要了飞花秘境,好,啪的一下跟他说他这辈子不能出晗光宫,得和宸光一样在有人进飞花秘境时驻守在明光殿里不出来,他怎么办?他非要出,满宫二百真君,无数真人一下子全死完了,这因果算谁的?
算他的?
毕竟人不是自己心甘情愿去死的,好死不如赖活着,没有什么国仇家恨谁乐意慷慨赴死?
若想要两全,他搁明光殿里研究如何击破这个规则——一个能束缚阳神道君的规则,让他上?他就是再自大,也不得研究个几百年几千年?不得努力把自己也弄成道君,这样概率才更大一点?
他不过渡劫,寿命不过五千年,他凭什么为了一堆不相干的人困死在晗光宫?就为了个破秘境?
这秘境说穿了不就是鸟大点地方,他随便扔个东风砸下来的陨星都比它大!
他是个俗人,进秘境一是为了秘境,二是为了杀人,是为了奇珍异宝,一求不到,他可以退而求其次。天底下秘境这么多,这叫什么?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他是这么忠贞的人吗?
这话就是说给泊意秋听,泊意秋能笑出鹅叫。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晗光宫是一个绝世神器,它就是有这么神奇的功能,能凝固所有人的时间……这一点确实很诱人,不过很可惜,他赌不起。
他不是一个耐得住的人,他不想承担如果不是的后果,他更赌不起如果不是,那么凌霄宗少了他会如何,他爹、叔、师傅、师祖、各位师叔知道他被困在飞花秘境几乎永世不得出又如何。
这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所以他现在不想要飞花秘境了,这不是他现在能承担的代价。等他修为再高些,若是有缘,那再进来一次就是了。
秋意泊捧起茶盏,以茶碗拂了拂上面的茶叶,低头啜饮了一口。
说来也是巧。
他若不是器修,他无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物理上的拆宫,若他不是与景岳奇抄相认,他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畅通无阻的去办这件事,他若没有遇上宸光这个,他也不会这么快就推测出秘境的真相来。
无巧不成书。
秋意泊轻轻笑了笑,侧目见一个个小法宝不停地忙活着,东水台他确实是喜欢,干脆让法宝把一块块砖头瓦片的位置顺序测量记录下来,等搬回去了原样摆在自己的秘境里。
半日后,东水台只剩下秋意泊所在的这个凉亭了,四周望去只剩下了覆满了白雪的枯枝,这些秋意泊不想要,无他,占地方,纳戒不够用了。
他带进来接近两百个纳戒几乎都被晗光宫的建材装满了——毕竟晗光宫建材是宸光元神所在,秋意泊在猜测出这个真相后就将本来放置在芥子空间的建材塞进了纳戒。
笑死,亏得他是个渡劫期修士,衣服是法衣,就算两个袖子的袖袋装满了纳戒也照样能随风翻飞,飘逸自然,不然他真得拿根绳子跟串铜钱一样把它们串起来。
到时候就挂在腰上,招摇过市,跟个土财主一样。
6。
啪的一声,十几个纳戒被扔到了秋意泊面前,圆戒滚了一桌,秋意泊抬手倒茶:“坐。”
宸光真君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都在这儿了,你要的那十几个人头我也全塞里面了,你看一眼是不是,别事后又来找我麻烦!”
秋意泊姿态优雅,“这一点我还是信得过你的。”
宸光真君恶意地挑起了一边的眉峰:“你就不怕我杀的是你那两个师叔?”
秋意泊答非所问道:“若你肯赴死,我又怎么能好端端地在这里品茶赏雪?”
流宵、离安两位师叔都在天工坊,景岳奇抄真身认他为主,他下了命令,景岳奇抄有轻重,今日若是宸光去的不是东六宫而是去的天工坊,他这里早就该得到消息了。
景岳奇抄要是拦不住宸光,算是失责,日后宸光还想找他修复晗光宫?
做梦去吧!
宸光真君死死地盯着他,良久才道:“啧,和你说话没意思!”
若他肯赴死,秋长生确实不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宸光真君仰头将一杯茶喝了个干净,抬了抬下巴:“再来一杯!”
秋意泊依言再度为他添茶,动作如行云流水,就算宸光真君已知他是个什么样的疯子,心中也难免惊叹一声赏心悦目。
他倒茶倒的太痛快了,宸光真君反而又不敢喝了,他狐疑地看着面前茶盏:“你不是在里面下了毒吧?”
秋意泊笑道:“别说蠢话。”
推测出晗光宫真相后,他避宸光都来不及,杀他?可别,他不想坐大牢!
尤其是他这辈子老长了,外面花花世界在等着他。
宸光真君这才喝了,他看着秋意泊耐心地将桌上的纳戒一个个的拾起来——他还当真每个都看了一眼,气死他了!
宸光真君恶声恶气地说:“看什么看,我这个人说到做到!”
“一码归一码。”秋意泊看完一个纳戒就塞一个进袖袋:“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世上怎么有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你真可爱。”
“你就是在骂我蠢对不对?!”
秋意泊抬眼看向他,微笑颔首:“对。”
宸光真君气结,他一把抢过了秋意泊手中的茶壶,秋意泊刚想提醒他一声,奈何茶水已经入喉,宸光真君脸都被烫白了,秋意泊不禁笑道:“茶盏是特制的,可以将水调整到恰好入口的程度。”
秋意泊不是不会泡茶,但这不是出门在外嘛,他泡茶主要是想喝,不是想慢慢等水开了水凉了过茶叶一遍两遍再整个茶沫还得是云状的,他就想水倒进去,开了,茶味出来了,倒进杯子里刚好能喝,但为了喝口水的事情,又是掐诀又是施咒那多麻烦,所以这套茶具其实是法宝。
修士是不怕烫,不是不会烫,不怕烫是因为身体能承受,且某种程度上降低了对温度的感触。猛地一下是会被烫到的,但烫不死,也烫不伤。
任谁想喝个能入口的茶水结果喝了一口刚烧开的开水都不会觉得舒服。
宸光真君面色极其难看,起身就走,秋意泊听之任之,他正打算收起茶具,却见宸光真君又去而复返,沉着脸问他:“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秋意泊悠悠地道:“推测。”
“不必管这个推测到底正不正确,只要它是最合理的,那么它就极有可能就是事情的真相。”秋意泊笑道:“至于这晗光宫能保下这么多人到底是因为规则还是因为本身,我赌不起,便不想知道。”
宸光真君脸都绿了,秋意泊看了他一眼:“下次若有人如我一般,你还是不必再现身了。”
“什么意思?”
秋意泊道:“看你神情,就知道结果必然是我推测的二者之一,你若再多说两句,说不定我就后悔了,这样你可就是我的了。”
“……什么叫做我是你的?!你做梦!”宸光真君跳脚。
秋意泊挑眉道:“是不是你心里有数。”
“你——!”
秋意泊言笑晏晏地说:“可还有其他要问?若没有,我便走了。”
“到底谁才是这里的主人?!”宸光真君怒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秋意泊嘴唇微微动了动,“你太可爱。”
“是我蠢才看不出来是吧?”宸光真君骂道。
“差不多。”秋意泊收获了一笔巨额财富,心情甚好:“依我说,既然宫中无人需要资源用以修炼,你又何必时时开启飞花秘境?疏散一些灵气,养一养秘境,待秘境其他地方也长出来了,你再引入一批凡人,垦种买卖,岂不是有趣的多?”
“人活得久了,自然看得明白的东西就多,你这秘境时时开启,进来的还都是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此前叫你平安,想是气运罢了。”秋意泊微微侧脸:“当然,是我一家之言,若你不得不开启秘境,那也就无法了,还是老老实实守在你那明光殿,少分神出来作妖,有景岳奇抄在也就够了。”
“你和景岳道君到底是什么关系?!”宸光真君问道。
景岳奇抄是他费尽心思才获得,若不是景岳奇抄当年沉迷藏经阁中典籍,欠了他一个人情,恐怕也不会待在秘境里这么多年,结果秋意泊一来就让景岳奇抄俯首,这算什么?
秋意泊解释道:“景岳奇抄与我同出一门,他是最后一位门主所制法宝,我是现任门主,你说呢?”
宸光真君脸上青青红红,好不精彩。
怪不得!
按照规矩来说景岳奇抄就合该奉秋长生为主!
怪不得秋长生对他看似恭敬,实则却很平平!
宸光真君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何不要我?少扯那些赌不起的话,你这人还想着什么赌不起?!”
秋意泊听罢,垂下了眼帘,他看着茶盏中碧绿的茶水,唇角的弧度如同一泓春水:“你是个温柔的人,你这样很好,上天有成人之美,我毁去了未免不美。”
因为他也曾想过,以后在自己的秘境里修一座宫殿来,为亲朋好友留出地方,等大家都年迈了,兴致来了,又或者是刚好凑到了一块,就在他的秘境里小住一段时间,一起吃吃火锅烧烤,打打牌吹吹牛逼,钓鱼养鸟什么的,逍遥自在,怎不快活?
若真遇上了非人力可改之灾,他们在秘境里住在一起,偏安一隅,没有人会死,没有人会再被境界压迫着,大家永远都不分开,永远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这样难道不好吗?
宸光真君目光有些复杂。
秋意泊摆了摆手:“好了,我现在是渡劫期,心境不稳,又正逢宗门大难,你若再挑拨我两句,我担着因果要了你这晗光宫,届时你哭都没地方哭。”
宸光真君听罢转身就走,秋意泊安座闲然:“下次,有缘再会。”
“会个屁!下次我要再放你进来我就是狗!”宸光真君头也不回的怒骂道。
秋意泊轻轻笑了笑,他抬眼看向天空,雪快要停了。
一年之末,总会遇上各种各样的劫难。
但很快便回春回大地。
待他们离去,便是晗光宫回春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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