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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楼勃然变色,他看向了秋意泊:“泊……师叔?”
秋意泊看着他慢慢地笑了笑,随即手腕微挑,疏狂剑在危楼身体上撕出了长长一条血口,他慢条斯理地抽回了疏狂剑,几点红梅在水中绽放,随即又消失无踪,秋意泊也在看着他,似乎打算在他脸上看出什么来一样。
“你为何……要杀我……”危楼瞪大了眼睛,气若游丝的说完了这句话后便断了气息。秋意泊下的是死手,丹田、元婴、心脉俱毁,别说是修士,就是怪物也活不下去。
秋意泊平淡地说:“他不是危楼。”
弟子们抱紧了危楼的遗体,大吼道:“他就是大师兄!泊师叔你为何这么做!”
“我说了,他不是危楼。”秋意泊看着他们,实话实说,现在他们在他眼中就是九条大七星子,真看不出什么人样,危楼还要更过分点,他是人身鱼头,七星子那头说穿了就是里头长满了尖牙的肠子,怎么看怎么恶心。“别闹,先上去再说,你们若不信,把它带上就知道了。”
一时没有人应他,秋意泊很理解——严格来说,他们现在没有杀上来还能跟他好好说话,那都算是头脑好理智强的表现了。
秋意泊觉得这海底是不能再待下去了,越是在这里待着幻觉就越来越严重了,整个海底现在都成了诡异的血红,连塌在一旁的礁石上都有隐隐约约存在着什么,宛若礁石是一个个囚笼,它们要从里面逃离出来一样。
其实……
他并不确定他所杀的‘危楼’到底是不是危楼本人,也不是很确定‘危楼’到底有没有被他所杀。只是他刚刚看见危楼有所异动,‘危楼’过来与他说话,‘危楼’的血盆大口打算吞了他。他的直觉告诉他,杀了他,他不是危楼。
所以就下手了。
甚至没有犹豫一瞬。
【我不会真的把危楼给杀了吧?】
他在心中自问着。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多大的愧疚亦或者懊悔的情绪,他会自问,只因‘误杀’这件事,好像‘杀了危楼’对他而言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情。
应该没有杀错,如果杀错了,为了避免麻烦,就把他们全杀了好了。毕竟现在是在秘境里,杀了他们也不会有人知晓,他手里有那蛤蜊精的尸体,随便拖一个出来就说大家都陷入幻境,然后他们被吞了就好了。
对比起麻烦,似乎杀了他们更加方便。
【不如现在就杀了他们,他们是青莲剑派重点培养的天骄,身家不菲,杀了他们既免了麻烦,又得了财物,一举两得。】
【这么麻烦,何必留下他们呢?哦对……甚至可以说是为了防止魔胎现世,他们以身相殉了也能说得通。】
秋意泊咬了咬舌尖,玄真眼这玩意儿真的该有用的时候没用,他现在幻觉这么严重,玄真眼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虽说确实没怎么认真修过它,但好歹也是太上忘情自带神器,也该长进长进不是?
又有弟子含怒问道:“那大师兄在哪?!”
“我不知道。”他道:“此地不宜久留,先上去再说。”
【你看,你费心费力讨好他们,又是替他们炼器又是替他们杀敌,他们却一个字都不信你的。】
秋意泊没把这话当回事,这有什么好说的?他又不是诚心和他们交个朋友,说穿了他也不过是为了刷玉清道君的好感度罢了。
无论是亲人、情人还是友人,不过是以心换心罢了,他是冲着利益来的,就不会指望别人拿诚心待他,得到这个结果他半点不觉得失望。
话又说回来,如果只因为他给了好处,就能让他们忘记他可能‘杀了危楼’这件事,那么他们才真叫人失望。
青莲剑派弟子并不是不怀疑秋意泊,可他第一没有杀危楼的理由,二他表现得太过镇定,似乎对一切都了然于心,三则……他们合起来,或许也只能送命,不如等着看看后续,若此‘危楼’当真不是大师兄,那就是他们眼瞎错怪了泊师叔,要是泊师叔当真杀了大师兄,那等着出了秘境,自然有长辈做主。
【你明明知道吧?他们是打着出了秘境告状的打算,何苦自惹麻烦呢?不如就在这里杀了他们。】
秋意泊带着一种七星子往飞舟上去,回头一看一群大七星子,让他有种给皇军带路的诡异感觉,等上了飞舟,禁制一开将海水向外推去,秋意泊眼前那挥不去的血红总算是被隔离在外,虽然看着还是一片血色,但是总比贴在身上来得好。
飞舟急速上升,冲破了海面,他们下去时是下午,如今正赶上了傍晚,残阳如血,挥洒出的却是遍地金辉,潮湿的海风迎面拂来,秋意泊振袖散了身上的水汽,缓缓长出了一口气。
阳光下,众弟子只觉得眼前一花,等到适应了阳光,扭头一看,才发现抱着的危楼的尸体其实是一条人长的七星子的尸首,自七寸往上,一剑开膛,和危楼的尸体相对应,是秋意泊的手笔。
“我……这……”抱着七星子尸体的弟子明显是想骂脏话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吞了下去,连忙将那七星子的尸体扔了出去:“……师叔,那大师兄呢?”
秋意泊上了海面后幻觉症状好了许多,至少海恢复成蓝色的了,他道:“估计还在那洞府里吧。”
其他弟子:“……”那您让我们上来干嘛?!
秋意泊让他们上来主要是因为他自己不能再待了,再待下去他恐怕杀的就不是危楼一个人了,而且独自上来可能会有一点像是要逃跑的迹象,他道:“你们下去找吧,我在这里等你们,我不方便再下去了。”
他半点不急,危楼出事肯定是下了飞舟后的事情,如果对方能破飞舟禁制,比危楼弱的人那么多,何必要选危楼?也只有进了洞府以后,弟子们结三才阵,他和危楼一前一后,应该是那之后的事情。
危楼到底死没死他也不太确定,不过他没有撤走那支撑洞府的法宝,洞府里的七星子被他们杀了个精光,又有法宝禁制隔绝外围生物入内,真要躺着也出事,那只能怪危楼命不好了。
立刻便有人察觉出了不对,他们仔细一看,便见秋意泊往日明亮通透的眼中变得有些黯淡浑浊起来,像是蒙了一层什么:“师叔,你的眼睛似乎有什么不对……”
秋意泊一愣,手指微微动了动,想要碰一碰自己的眼睛,可又忍耐了下去,灵气着重在眼睛周围探查了一番,可得出的结论是眼睛屁事没有。他抬起头来让他们能更仔细的观察,边恍若无事的道:“我也觉得可能是我眼睛出了问题……来帮我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现在看什么都不太对。”
他顿了顿,又道:“你们也自查一下。”
他一直以为出现幻觉是因为飞舟上那人的缘故,没想到眼睛也出了问题。
九人互相打量了一下,果然在对方眼中都发现了奇特的宛若薄膜一样的东西,只不过他们眼中的异物非常的薄,几乎看不出来,对比起秋意泊那等眼中形成白膜的情况好了许多,且灵气运行的时候并未查出眼睛周围有什么不对,这才大家都没有发现异状。
其中一人名唤京墨,精通医术,之前也是他一直在操控飞舟,他就地打坐分析,不过一时便道:“是一种奇特的物质……论毒也说不上,我这边有一个药水,大家先洗一洗,回头不要再碰海水了。”
秋意泊对得出的这个结论很是好奇:“具体是什么?”
京墨已经利索将自己眼中的东西取了下来,那薄膜黏在眼睛上,被他用药水一洗,纷纷落在了铜盆里,他看着薄膜在水中迅速溶解,道:“不知道,但估计是在海里沾染到了,之后小心不要再接触海水就是。”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此前有接触是没料到海里还有东西。
秋意泊一听,心中就有了点数,可能是那一片大蛤蜊精造成的——砗磲嘛,天性就是会喷出致幻的烟雾,他一口气烤了那么多砗磲,也应该想到那种封闭环境下海水里致幻物质的浓度应该有多大,可能是那会儿粘上的。
至于这些弟子,可能是和他接触沾染上的。
京墨将药水分发给其他弟子,催促他们洗完眼睛就下海去找危楼,他则是拿着药水来给秋意泊洗,秋意泊仰着头任他施为,可不想秋意泊眼睛里那白膜死死地扒拉着他的眼睛,怎么洗都不下来,京墨无奈地道:“师叔,弄不下来。”
秋意泊想了想,道:“无妨。”
秋意泊说罢,眼中就凭空冒出了几点火星,看似柔和的火焰在他眼中跳动着,将那一片物质焚烧殆尽,秋意泊只觉得眼前一亮,就跟从没擦过眼镜的人突然给眼镜做了个全方位清洗一样,世界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虽说只有几日,但秋意泊总觉得已经过了许久一样。
他道:“没事了。”
京墨松了口气,就看见秋意泊一抬手,将自己的法宝与方才收到的尸骸等都取了出来,又道:“把衣服脱了。”
京墨:“……啊?”
秋意泊打了个响指,火焰便在金光闪闪的宝物堆上燃烧了起来,对于从修炼开始就跟着他,又陪着他练就了无数法宝的极光金焰,秋意泊对它的控制力达到了一个非常恐怖地步,像这样只烧去多余的,其他一点都不伤的操作对他而言轻轻松松。
京墨瞬间理解了秋意泊的意思,倒是没脱衣服,而是将自己刚刚用过的法宝和兵器都掏了出来:“劳烦师叔了,我这就去换一身衣服再来。”
“嗯,记得拿到外头去烧。”
“是,师叔。”
房间内又只剩下了秋意泊一人,他起身将自己的衣物也脱了下来,那是一套很不错的法衣,毕竟自己都是会炼器的,留给自己的当然都是好东西,可现在也不见他心疼,直接了当一把火烧了了事。
秋意泊倒了一桶热水出来,将自己泡了进去,火焰依旧在他周身跳动着,将沾染上的蜃气全部焚烧殆尽,他轻声道:“前辈,非礼勿视。”
房中似乎有人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转而房门大开,嘭得一声又关上了。
一旁的梳子轻巧地飞了过来,仔细帮秋意泊打理着一头长发,秋意泊把头搁在浴桶边上,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点什么,但仔细一回想,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
就算是眼中的蜃气消失殆尽,秋意泊仍旧是觉得无名的烦躁不安,他有一种急于摆脱现状的诉求,哪怕后面都已经规划好了,他依旧有种急不可耐的感觉。
甚至还有一种‘好麻烦’的感觉。
他想找个地方闭关。
并非是对于闭关修炼有什么想法,而是他想要摆脱身边之人,想要一个人清静一下。
……
约莫一个时辰后,青莲剑派弟子总算是把危楼救上来了,如秋意泊所料,埋在碎石堆里头呢,人重伤未醒,他的背后有一个狰狞的圆形伤口,伤口直直可以看见骨骼,整个背部几乎只剩下一张皮。
应该是被咬了一口,而且只有一口,当时情况紧急,对方应该一击得手后立刻将自己和危楼调换了过来,否则危楼应该活不到现在。
至于是什么时候换的,就要等危楼醒过来问他了。
危楼的眼中也有一层厚厚的白膜,比秋意泊要轻一点,但比起其他弟子要多得多,应该是因为他和秋意泊接触的最多,时间最久的关系。
秋意泊双手一摊,确实不觉得如何愧疚——反正给危楼炼剑送了一块无定辰星都没收人家多少灵石,现在差价就当是医药费和营养费了。
秋意泊见此处事情了结,便道:“接下来我们分开走吧。”
“泊师叔?”弟子们大惊失色:“可是怪我们之前……”
“倒不是。”秋意泊挥了挥手,一艘不逊于青莲剑派的飞舟出现在了半空中,他道:“这等事情我若是真的在意,现下你们都该去阎王殿报到了,我似乎陷入了劫数,故而还是离你们远一些比较好。”
大家都是化神修士,秋意泊口中‘劫数’大家都深有体会,见他如此说,众人也知道不好再拦,京墨道:“师叔,您身在劫数,独自出行也不安全,不如您就在飞舟上闭关,待出去后再另寻破劫之法可好?”
“不必,我心中有数。”秋意泊说罢,脚尖一点,飞上了自己的飞舟,飞舟有了主人,层层禁制张开,便急速往远处飞去。
青莲剑派众人都有些丧气,突然有人道:“师叔还说他是散修!那是散修能拿出来的吗?!”
“对哦!”
飞舟哎!要知道他们现在这艘飞舟毁了的话回去至少要给门派打十年工才能还回来!还是十个人加在一起才够!
真有散修说掏飞舟就掏飞舟的嘛?!更何况飞舟上还有一个徽记,一看就知道是某个家族或者某个门派的符号啊!
噫,他们这位泊师叔惯会骗人。
秋意泊甩脱了青莲剑派弟子,由衷感觉松了一口气,他说他陷入劫数其实纯粹胡诌,但这个借口太好用了,就是修真界版本的‘大过年的、来都来了、孩子还小、人都死了’,凡事把劫数两个字甩出来,大家都会给予最大的宽容。
毕竟拦人渡劫约等于杀人全家,不想结死仇的不会干这种事儿。
他就着天地一色,问道:“前辈,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你还不现身吗?”
没有反应。
秋意泊颔首道:“好,那我就不与前辈客气了。”
说罢,他指挥着飞舟猛地扎入了海下,他翻出了飞舟的遥控器(本来想做液晶屏,但不如遥控器简单粗暴),飞舟头尾开始变形,最后竟成了一条鲸鱼之形,在不计成本的灵石投入下,飞舟上三道熔炉同时开启,疯狂的自灵石中获取灵气,转化动能,推着飞舟前进。
飞舟本身速度就已经很可怕了,有这样的灵石加持,虽不知道这苍雾境有多大,但按照之前无尽海的大小,飞舟一个时辰便能绕一圈。秋意泊端坐于甲板之上,他自己的东西当然叫他合心意,甲板上摆的是舒服柔软的长塌,上面铺了厚实的棉花垫子,秋意泊靠在上面,缓缓舒了一口气,紧接着抬手便扔出了几十只法宝。
那些法宝化作流光重重钉入海底,组成了一个奇怪的阵法,秋意泊没有在意,待飞舟又行驶了一段距离后再度投下几十法宝。
秋意泊看着一旁的罗盘,再度投入几十法宝,短短半个时辰,他就已经投下了近千数的法宝,且这个数量还在增加。
其中有一道流光刚自秋意泊手中飞出便被截了去,秋意泊看了一眼也没在意,直接补了上去。
那人将法宝拿在手上,这法宝十分简单,就是一把把玉尺,通体鲜红,其中有飞焰如水流转,神妙难言,他拿在手上,干脆的抹了上面秋意泊的神识,仔细观察着它,最后得出结论,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天材地宝,至少不是本界所有,但奇特的是他拿的这一片很明显是个残片,上面刻画的法阵只有一丁点儿,看不出是做什么用的。
秋意泊最后一共投下了十二万三千四百二十只这样的法宝。
苍雾境比他预料的大得多。
做完这一切,秋意泊指挥着飞舟冲出海底,飞上了天空,这苍雾境如他所料,全是海,连岛屿都没有。这一路行来不是没遇到人,只不过他飞舟速度太快,修士们一看就知道是同来的修士,大家都是名门正道的,看这速度也知道船主修为高超,速度这么快估计是有急事,不好招惹。至于妖兽们就更简单了——谁想不开来拦?不怕被撞死?!
秋意泊清清淡淡地念道:“火德之精,五雷之神,玉枢号令,统主雷霆……1”
随着他的声音,空气中陡然多了一丝灼热,乌云在天空翻滚,仿佛有一只无形之手牢牢握住了天地,秋意泊周身灵气翻涌,几乎形成了实质,又为天地牵引,向上漫去。秋意泊一手一抬,极品灵石犹如倾盆之雨落在船上,他起身,一只木几落在了他的脚下。
那些极品灵石在出现的瞬间便黯淡了下去,随后又化为齑粉,散入海中,随即又有数不尽的灵石补上。
秋意泊在抽取周围的极品灵石的灵力,又将所有的灵力都送入了他方才布下的法宝大阵中。
那人在一旁看着,他无法限制秋意泊的行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数十万数百万极品灵石被消耗,灵气喷涌,也不知道耗去了多少灵石,秋意泊的咒语总算是念完了:“……领兵千万,大震雷霆,轰雷掣电,展豁风云!”
一点雷光在云中闪烁,下一刻,漫天的乌云中都涌现出了雷光,雷云滚滚,隐而不发,秋意泊立在几上,静静地等待着。
有一道虚影在秋意泊面前陡然现身,那是一个青年,长发及地,面目妖美,张口却是不耐烦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花样?倒是挺好看的。”
秋意泊颔首:“前辈总算是舍得出来了?”
那残魂道:“反正只有你我二人,叫你看一眼又何妨?你究竟在做什么?”
“好看吗?”秋意泊笑道:“一会儿更好看。”
他说罢,一座宝塔陡然现于世间,见风即涨,不一时便如同顶天立地一般,下一刹那宝塔之顶轰然而开,从中涌出漫天流火,也在此时,天空中雷电酝酿到了极致,雷暴遍布了所有肉眼可及之处,残魂却知道,不只是肉眼可及,而是整座苍雾境此刻都被雷暴所占据。
一个化神修士不要命一样吸取了上千万极品灵石才酝酿出的九天雷火咒,如何能不叫这苍雾境遍地开花?
雷电入海,并未能引起什么,可那流火一至,海上便浮现出了那红色玉符,流火接引,就像是遇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半,陡然之间水海便化为了一片火海,电弧跃动,将玉符传引,流火便被分割成了平均上千上万份,与此同时,海面蒸腾沸滚,化作层层水汽向上涌去。
秋意泊看向残魂,唇畔带着一丝纯然的笑意:“前辈,好不好看?”
“你要焚海?!”残魂陡然变色:“你疯了!这怎么可能?!你不顾你那些同门性命了吗?!你不顾境中的修士性命了吗?!”
“我为什么要在意?”秋意泊反问道:“难道我在前辈眼中,其实是一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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