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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州,李义琰穿着一身青绿色的衣袍,上一次陛下与太子来文庙已过去三年了。
只可惜就在去年的时候,老先生过世了,李百药老先生在河北的一个县过世,那是老先生特意挑选的地方。
李义琰策马来到文庙前,翻身下马后看着已修缮一新的文庙。
新帝登基之后,文庙得以修缮,看起来皇帝是有意振兴文治,或许是皇帝的重臣觉得,贞观一朝武风盛行,让天下有更多的文人?
可去过长安之后的李义琰觉得,现在的大唐,依旧是武风盛行的。
就连当今的皇帝,也希望将来的孩子们都能够健壮。
李义琰走入文庙内,这里又有了一批新的学子。
听说是义琰回来了,文庙的主事王敬直前来迎接。
王敬直是王珪的儿子,如今也人到中年,倒没有在朝中入仕,富有才学的他不在朝中任职,他是一个寄情于山水的人。
就像是王珪那样,当年王珪在文学馆教导魏王李泰,还一心念着终南山,死后在终南山修建了一个衣冠冢。
王敬直也不想被朝中束缚,因此娶了南平公主,成家之后,便不告病辞官,他辞官的时候朝中辞官之风正盛,是随着一批老臣退下来的。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家父一生未能去终南山养老,他要延续家父的遗愿,有生之年多去终南山看看,暂且在这里任职文庙的主事。
“王兄。”见到来人相迎,李义琰先行礼道。
“老先生的灵位在文庙内,他老人家还有几卷书要交给你。”
李义琰对李百药还是敬重的,不论是为人还是文学,跟着他的脚步一路走到文庙内,就见到了一群学子正在争论。
王敬直解释道:“当初,乾庆元年,陛下降旨修建了文庙,你看现在的文庙,比以往更大了,占地都有五十亩了,殿宇房屋近百间。”
说到此处,王敬直的话语一顿,又道:“若换作先前的皇帝,嗯……就是东征的那位,说不定就十分容易地下旨建设文庙了,只不过这件事最后落在了新帝手中,新帝的要求是往后文庙在招收学子时,要招收一半以上的贫寒子弟,其余可以由文庙来安排。”
李义琰一路上没有说话,而是径直来到灵堂,李百药老先生的灵位就在这里。
看着他给老先生的灵位上香,王敬直又道:“这件事是李百药老先生答应的,现在也一直这么做的,但孔志约不答应。”
“孔志约?”
王敬直站在后方看着他向灵位跪拜,又道:“就是孔颖达的儿子,他反对文庙的挑选学子的方式,呵呵……这文庙虽说会祭孔子,但这文庙又不是他孔家的。”
李义琰神色又蹙眉,多有思量之色。
见对方跪拜完已站起身,王敬直这才从一旁拉出一个木箱子,木箱子并不重,只有三五卷书,解释道:“这就是李百药老先生留下的齐书,当年朝中修史时老先生参与修晋书,还有氏族志,那些就且不说了,老先生告老之后,余生在文庙颐养天年,写完了齐书。”
李义琰拿起其中一卷书,打开看着其中的一卷。
正是暖春时节,天空雷声炸响,一场雨便飘了下来。
“我会将这些书卷交给朝中。”
“交给文学馆就好,他们会安排藏书。”王敬直看着在雨中还在打架的学子,都是十四五岁的样子。
李义琰见状道:“先生不去阻拦他们吗?”
王敬直摇头,道:“现在各地学子之间的矛盾不就是这样吗?文庙是天下学子都敬仰之地,这种事每天都有。”
雨中三五个孩子扭打在一起,拳脚打在身上,好似也不知道疼。
终于有人上前将他们拉开了。
王敬直感慨道:“朝中施行支教已有十余年,士族子弟,望族子弟对贫寒学子相处得并不融洽,你知道李义府吗?”
“听说了。”
“就如李义府这样的人科举及第,在朝中任职,他还是如当年一样被士族门第所轻视,甚至不愿与之为伍,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但如李义府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的。”
春雨落在文庙中,王敬直说了一件往事,那是发生在去年的往事,去年朝中修好了文庙,文庙与朝中有约定,招收了一百名贫寒子弟,另外还有六十名富家子弟。
事后,因争抢笔墨与房间的事,双方有了争执,之后大打出手,上百个学子斗殴,惊动了官府,之后文庙也只好将双方分隔开来。
在讲述中,王敬直说人都是读一样的书,都是听一个夫子讲课,而如今支教之策盛行,贫寒学子也不一定要来文庙读书,他们在支教也能学到学识。
由此现在的学子分为两类,一类是贫寒学子,还有一类是士族子弟,但现在贫寒子弟越来越多,是士族子弟的数十倍,将来或许会是上百倍,这种增长是极为恐怖的。
王敬直是文庙的主事,时常与各地的学子走动,知道得也最多,有些事他最深有体会。
听他讲完了这件事,李义琰带着老先生留在这里的书卷,重新翻身上马,离开了文庙。
王敬直站在文庙前送别。
春雨依旧,马儿踏着泥泞走在官道上,离开文庙的李义琰心中有很多不解,学子与学子之间的矛盾,好似在一朝一夕间愈演愈烈了。
闹也罢,不闹也罢,反正在科举面前,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待李义琰来到长安城前,王九思等人也冒雨等在长安前,递交了各县给予的文书之后,排队进长安城。
雨水打在脸上,王九思看到了策马而来的李义琰,心中多有羡慕,也仅仅只是羡慕了半刻,待科举及第,他也可能策马回家。
长安是一个很公平的地方,不论是京兆府还是各处学馆,都是讲公平的,这是学子们的第一个感受,待他们递交了文书,就可以参与科举,距离科举还有一月有余,众人有多余的时间,可以熟悉长安城。
“听说今年的科举会是最难的一次。”
听到身边人的话语,王九思问道:“为何?”
“听说今年参加科举的人数是最多的,各地的才子也都来了,就我知道的,就有裴炎,卢照邻,张柬之,他们都是享有盛誉的才子。”
“你看,那就是张柬之。”有人低声道:“听说此人已三次落榜,今年必定要科举及第的,说不定是个进士。”
王九思抬眼看去,就见到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就站在城前。
科举是残酷的,说落榜就落榜。
远道而来,很多人都是过了新年就动身前来长安城,在排队的众多学子的话语声,还带着各自的乡音。
终于轮到了自己,王九思递上了县令所写的文书,这上面有自己的籍贯与出身,以及地方县令的盖印。
眼前的官吏放行之后,他也跟着走入了这座庞大的长安城,如今的长安是天底下最繁华的城池,这座大城有着近百万的人口。
与一群就要参加科举的人,站在一起,王九思忽觉得自己的渺小,心中有了更多的敬畏之心。
他们有的是人中的天纵奇才,有些人可能是天生的宰相。
穿着一身旧布衣的王九思,他的眼中又有了光亮,他看着呜呜泱泱的学子队伍,又觉得能够与这些天纵奇才共同参与科举,这又何尝不是一件令人热血沸腾的事。
“你们知道陛下让许多犯人去西域种树,为何西域的树木能够长这么好吗?”
“为何?”有人当即发问。
“当年宫里就有传言,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常说太液池的鱼不够肥,每当太子说了这句话,宫里就会少几个太监。”
众人听了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纷纷正襟危坐。
那些犯人去西域种了这么多树,树木的肥料都是从何而来,说不定那些树底下,尸横遍野。
李治看张柬之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蠢货。
没错他就是这样的蠢货。
几人又回了长安,也算是见识过中原各地的风光,西域的树为什么长得这么茂密,这张柬之就差没说是因人。
在许多刚来长安的同龄人眼中,像张柬之这种得知隐秘之事的人并不多,很快就有人投去了崇拜的目光。
而张柬之还极为享受地抬着头,沐浴在许多崇拜者的目光下。
李治不屑一笑,瞧不起张柬之的行为,打算事后再揍他一顿。
在这座酒肆内,聚集着不少远道而来的年轻学子,就在酒肆门外,门檐下还站着不少人。
李慎道:“柬之兄,这是你第四次科举了,八年了……这八年以来你孜孜不倦,此次定要科举及第。”
张柬之笑道:“那是自然。”
狄仁杰坐在一旁手里还拿着一卷书,今年他也年满十七,也可以参加科举了,在场的人都还不知道晋王与纪王就坐在这里,众人还在笑谈着。
而张柬之就是一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他现在这般诽谤陛下,之后肯定会被晋王殿下揍的,现在不揍,也不过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不太好。
再者说,纪王殿下说他科举八年,这八年以来张柬之也不勤学,要是再落榜,那真是……
他爹张玄弼多半会气得自尽吧。
狄仁杰觉得,最近也放松了学习,现在只能利用一切时间来勤学,参加今年的科举,不可不畏压力之大,科举还未开始,长安城已是盛况空前了。
能住人或者不能住人的屋子都住满了人,还有不少人住在各县的村子里,好在当年杜荷公子在长安城外建设了不少屋子,在崇文馆主持下有了这些科举学子的一个容身之地。
狄仁杰听老师颜勤礼说过,杜荷建设的屋子是宿舍,在朝中的支教之策运作下,这种宿舍绝对不是一个亏本的买卖,能够给朝中创造巨大的价值,是一本万利的。
狄仁杰看眼前的学子们,觉得这些人还太稚嫩,在京兆府长大的狄仁杰深知,现在的朝中对价值二字的看法已不同了。
看书又走了神,狄仁杰这才定了定心思,抬眼见到满座的酒肆内,有个人正在寻找着什么。
狄仁杰招呼道:“颜兄!”
对方快步走来,到了近前,松快地出了一口气,道:“现在长安城的人太多了,太挤了。”
眼前这位颜兄是颜昭甫,是老师颜勤礼的儿子。
狄仁杰笑着道:“这些天老师一定忙坏了吧。”
颜昭甫回道:“是呀,京兆府收租房的市税,收到手软。”
“今年你也科举?”
颜昭甫颔首道:“嗯,我弟弟的年龄还未到,我先来科举了。”
科举给长安城带来了巨量的客流,城中的粮食都跟着涨价了。
除了来科举的,还有来长安的客商,人潮汹涌,大街小巷,人们摩肩接踵,长安城就像是个吞吐人口的巨兽。
尤其是弘文馆,文学馆,崇文馆的门前,都排着冗长的队伍,城中重要的几处街道,不得不安排了左右卫的甲士,维系治安。
而此刻的皇宫内,太极殿,早朝还在继续。
民部尚书褚遂良正在弹劾礼部尚书许敬宗,京兆府在关中建设时侵占田亩。
闻言,许敬宗站出朝班道:“你放屁!我们京兆府行事从来不会侵占田地。”
“许敬宗!这里是大殿之上,陛下眼前,你休要出言不逊。”
“褚老狗,你污蔑在先,何怪我出言不逊?”
褚遂良额头隐隐有青筋冒起,咬牙道:“老贼,你说谁是老狗……”
这场早朝是极其痛苦的,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就是这样,许敬宗与褚遂良,两人分别是京兆府府尹,另一个是掌管田亩与赋税的民部尚书。
民部早就对京兆府那大包大揽的行为有不满,双方就像是天生的仇家。
长孙无忌听到这些话语,倒是对褚遂良有了几分高看。
如今的风气就是这样,就如现在的陛下欣赏不畏勋贵的刘仁轨,越无所畏惧的人,越容易得到皇帝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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