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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岛铜锣湾,利舞台戏院。
邓乐伶挂断电话,站在舞台侧幕条后面,细腻如蚕丝般的眉梢轻轻蹙起,眼中露出担忧之色。
无端端怎么会被人斩啊?
翟远在电话里没跟她说具体情况,她这时候难免就开始胡思乱想。
第一个念头,就是青头仔跟屋邨童党们争风吃醋,否则怎么会动刀动枪?
她以前是督察夫人,自然知道在穷人区里,童党才是拿刀斩人的主力军。
为了谁?肯定是梁志超经常提起的那个表妹!
完全没有往江湖仇杀上面想过。
毕竟连邓广荣都进了赤柱,他那些徒子徒孙自然早就树倒猢狲散。
心中有了这种立场,邓乐伶的担忧顿时消失大半。
忍不住咬起牙齿。
活该!
“咦?戏院有老鼠啊?”
舞台旁,正在排练的一位演员经过侧幕条,突然听到阵咯吱吱的声响。
他好奇看向四周围,问距离最近的邓乐伶:“阿伶你有没有听到?”
邓乐伶很敷衍的冲他笑了下,迈开两条牛仔裤包裹的蜜大腿,迈步走向舞台中央。
舞台当中,一位长相斯文的男演员正在指导学员们排戏。
邓乐伶走到他面前,露出歉疚笑容:“不好意思嘉英哥,我家里有紧要事,必须马上过海赶回去,等团长回来你帮我讲声啦!”
三十多岁的罗嘉英还有头发,但发际线已经非常堪忧。
听到邓乐伶说准备离开,他有些惊讶,说:“团长好不容易才申请到在利舞台的演出机会,你现在走很可惜的。”
利舞台,在此时的香江,算是最有名气的演出场所之一。
戏院兴建于二十年代,是当时香江的鸦片大王利希真为了方便母亲欣赏粤剧,在名下十几条街道里选了块位置最好、离家最近的地皮,请法国工程师设计建成。
戏院开业,请的是华夏首位电影皇后胡蝶剪彩开幕。
首场粤剧演出,是后来在香江立庙享祀的‘护法大将军’关德兴亲自带团。
戏院落成,香江电车专门分出条午夜专线,搭载往来观众。
一时间,利舞台在香江风头无两。
结果又过了不到一年时间,利希真被人当街枪杀,家族声望大跌,连带着利舞台戏院也不复往日辉煌。
直到七十年代戏院重新修葺,利家旗下的TVB承办港姐选美,决赛就在利舞台举行,才令到戏院重新起死回生。
七十年代尾,歌手罗文在这里开办了香江乐坛史上的第一场演唱会,从此利舞台的经营方式愈发多元化。
电影、选美、乐团、演唱会、粤剧、歌剧、舞台剧,一锅大杂烩。
如今在利舞台登台的演员,都是如邓莉君、汪敏荃、甄妮、罗文这种超一线、一线明星。
粤剧演员便很少再有机会露脸。
邓乐伶现在上课的这家剧团叫大锣鼓,是香江一家二流粤剧团。
此时粤剧式微。
除了公认的粤剧班霸雏凤鸣,其他剧团大多只能在小剧场登台演出。
为了宣传新排的一出戏,大锣鼓剧团今天难得申请到利舞台戏院的演出场地,票只卖出去六成,等于是赔钱赚吆喝。
以邓乐伶学员的身份,今天本来不够格登台演出,但她天赋实在太高。
三天学会一折《辞郎洲》,九姑娘白雪仙当年也就这样了!
因此大锣鼓的团长不仅让她登台,甚至还准备演出结束就签下邓乐伶,将她捧成新一代粤剧名伶。
但她好像一点也不珍惜这个机会,现在接了個电话就准备离开。
“阿伶,嘉英说得没错,你现在走了很可惜的。”
一位上了点年纪的女演员,也顺着罗嘉英的话头劝说,又压低声音好心提醒道:“团里现在不少姑娘都想顶替你,不要让人抢走机会呀!”
“那就请她们替我吧。”邓乐伶笑了下,无所谓的说道。
她对出名没有太大兴趣,只是觉得在台上扮演不同角色比打麻将消磨时间有意思,至于上不上大舞台没什么意义。
何况粤剧赚不了钱。
强如雏凤鸣,排练一出《帝女花》的大戏,票房总收入才堪堪过百万,远不如一部扑街电影。
邓乐伶爱利多过名,翟远一部《盲女》给她的分成,就足够普通粤剧演员一整年的演出费。
最重要的是,翟远现在受伤住院,不知道严不严重、要不要人照顾。
想到这里,她更没有犹豫,直接就往戏院外走去。
年长的女演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摇头惋惜道:“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懂珍惜,我们以前为了登台,还要陪团长睡觉才有机会。”
罗嘉英听她说得这么直白,忍不住笑出声。
接着也慨叹道:“现在这个年代,年轻人听戏的越来越少,大家进戏院都是买票看电影啦!我有时候都在考虑转行,可惜没有门路,否则一定试下拍电影。”
“挑!你看下自己那副衰样,头发都快掉光,还拍电影?”年长的女演员半是调侃的对罗嘉英说道。
罗嘉英抓了抓头发,一脸苦恼。
最近脱发的问题确实越来越严重了,要找个中医调养一下。
……
邓乐伶赶来社区医院的时候,是下午六点多。
推开病房房门,翟远侧卧在床上,已经阖眼睡了过去。
赤着上身,后背缠着一层层绷带,即便闭上眼,眉头仍轻轻皱起。
邓乐伶莫名觉得心慌了一下。
还好,还有呼吸。
她轻手轻脚走到病床边,扯过张圆凳坐下,单手托腮,近距离看着翟远。
心想,这家伙不说话的时候看着确实挺顺眼,可怎么一张嘴就跟个老油条一样气人呢?
邓乐伶见到翟远这张还有点青涩的脸,才能想起他的年纪,隔着电话交谈的时候,她始终觉得对方跟自己是同龄人。
怎么才只有十七岁呢。
邓乐伶咬着嘴唇,看着翟远睡熟的脸庞,心中怅然叹口气。
她伸出根手指,轻轻触碰到翟远皱起的眉头,揉了两下。
然后手指又往下滑,摩挲过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唇。
“咬伱信吗?”
就在邓乐伶葱白一样的手指停在翟远下巴上的时候,那个令她讨厌的声音突然响起,跟流氓一样。
翟远翻开眼皮,瞪着一对生无可恋的死鱼眼:“我都睡着了你还骚扰我,是不是你妈咪大家姐来的时候,欲望会强烈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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