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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家三兄弟齐齐一愣——这,他们还真不知道。
段鸿迹这些年从未对他们说起过母亲。尤其是段野,他一度觉得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好吧,看来不知道。”付冬树无所谓地摊了摊手。
“我是付家是第四个孩子,父母的老来子。可惜我出生的时候,刚好赶上阿夏逃婚之后的那一年。付家本以为卖掉阿夏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村首富给的彩礼花的七七八八。阿夏一逃婚,付家退了彩礼后,里里外外背了十几万的债。我这个孩子,并不受我父母的期待。
“然后,我父母为了还债,把我这个儿子卖给了付家同族的一个无子的远房亲戚作养老子。”
“什么?”段野叫道:“卖掉我妈是因为重男轻女,可卖掉你又是为了什么?你不是儿子吗?”
付冬树好笑道:“天真的外甥。在我家这种家庭里,一个已经长成的儿子,当然要比一个还在吃奶的儿子重要咯。不妨再告诉你,我父母在生我之前已经数年没有同房了,这意味着他们早已经不打算再要孩子,专心致志地养付秋实就够了。
“——还是卖掉你的母亲我的姐姐阿夏之后,他们得了一大笔钱,又吃了一大堆村首富送来的补品,一时兴奋,这才老树生春,梅开二度,缔造了我这个孽种。”
段野不吱声了。
付冬树垂下眼睛,语调冷漠,“八岁之前,我都是在养父身边长大的。本以为能给我养父送终,谁承想他身体很差,没熬到我给他养老就去了。
“我姐怀着段野的时候,我那个好三哥上了西天。恰好当时阿夏和段鸿迹的事业初有起色,以优秀女企业家及其家属的身份上了电视节目。这节目被我父母看到了。
“我父母由此得知,阿夏不但有了家庭怀孕了,还发达了!而他们却平白遭受了丧子之痛——他们就认为是阿夏腹中的孩子克死了付秋实,千里迢迢来海城找阿夏算账。”
世上竟有如此荒谬的事情!
小兽般的直觉告诉段野,接下来的话绝不是他愿意听到的。可惜付冬树的声音并没有停住,残忍地在房间中流淌着。
“我父母找到了阿夏,要求阿夏掏钱给付秋实在海城买个墓园,给他们在海城置办一座大房子。还要求——”
付冬树拉长了语调,看了一眼听得一愣一愣的兄弟三人。
“还要求,阿夏腹中的孩子如果是男孩,就随付家的姓氏。给付家传宗接代。”
“他大爷的!”段野一跃而起,骂道,“他们也配?什么东西!”
“小三,坐下。”段成放冷声道,“稍安勿躁。”
段成放掌管段氏有一段时间了,令行禁止之间已经颇有几分段鸿迹的影子。段野虽然气得快要肺气肿,但还是努力压抑着怒火,坐了回去。
“我父母的算盘打的响亮。阿夏和段鸿迹两人共同打下的家业,肯定会有段野这个儿子的三分之一。让段野姓了付,他们后半辈子自然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可惜阿夏性情刚烈,三个条件一个都没答应。她让他们赶紧滚,最好死了拉倒。为此还动了胎气。”付冬树用手指挑起一朵餐盘上装饰用的花朵,缓缓地用指尖碾碎。“但我的父母还是不断纠缠,闹得家宅不宁,阿夏连晚上睡觉都睡不好。段鸿迹不忍见阿夏如此受苦,便悄悄找到了我父母,答应了他们的条件。”
付冬树说完这番话,无论是已有成算的段成放还是满腔怒火的段野,亦或是盘算着给江绘伊通风报信的段继之,都呆在了原地。
哥三个被段鸿迹的威压压迫着长大,对段鸿迹的性情可谓再了解不过。段鸿迹从不妥协——除非暂时的妥协能带给他更长远的利益。
然而……原来曾经的段鸿迹,会为了他们的母亲,放弃利益,屈服于两个卑鄙之徒吗?
反应最大的是段野。他一直以为,在这个家里,老头子是最看重他的。
可是在久远的从前,老头子原来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了他母亲而舍弃他吗?
他段野,差一点就姓付了……
“我父母很讨厌段鸿迹这个拐走阿夏的穷小子,买了墓园之后还不满足,又要让段鸿迹在付秋实坟前下跪——段鸿迹答没答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还没来得及跪,就在这时,阿夏来了。”
付冬树的声音如同漫过沙地的流水:“阿夏生了大气,亲手用大铁锤把付秋实的墓砸了个稀巴烂,两边动了手,争执之间,阿夏这一胎发动了。发动的时间比医院预计的早了一个月。”
段野虽然身体皮实,却是个早产儿,这事段继之和段成放都知道。只是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样的曲折。
“阿夏躺在地上,血流如注,随手抓了一把坟墓前的野草,大叫道:‘这个孩子以后就叫段野!和付家没有一点关系!就晕了过去。’”
“阿夏晕倒后,段鸿迹不敢离开她身边,也不敢轻易搬动她。就求我父母把墓园外他的车开过来。上面有药箱。”付冬树道,“可我父母见闹了人命,吓得跑掉了。”
段继之忍不住道:“这些都是我父亲告诉你的吗?”
付冬树说的活灵活现的,好像亲眼看到了一般。
“有些是段鸿迹告诉我的,有些是——”付冬树看了一眼段继之,“是我父母得意洋洋地告诉我的。”
段继之不说话了。
“救护车过了很久才到,阿夏到了医院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勉强生下了段野,身体亏损,很快就去世了。”
付冬树轻轻拍了拍怔愣的段野,道:“怎么?段鸿迹没告诉过你吗?”
心中的郁愤如同一片黑雾般憋闷浓郁,段野死死握紧了拳头。
“阿夏死之前,嘱咐段鸿迹,人要向前看,好好活着。世界首富的梦想还没影呢,段鸿迹可不能让她死不瞑目。”付冬树轻描淡写道,“段鸿迹答应的好好的。可是我姐刚死,段鸿迹就提着刀要去找我父母算账。打算先杀了他们,自己再自杀。”
付冬树语调从容,神态闲适。可正是这份从容,更加凸显了当年的段鸿迹那种冷静的癫狂。段成放仿佛看见了一个背对着阳光冷静地磨刀的男人,雪亮的刀刃映出了对方棱角分明的轮廓,和死灰一样淡漠的眼睛。
从来没有人把段鸿迹和自杀两个字联系起来过。段鸿迹心硬如铁,是资本家,是鳄鱼老板,是对三个孩子毫不上心的父亲。在段家三兄弟的心里,他可能会像葛朗台一样守着金子死去,可能会坐在办公室加班三天后猝死,却绝不会为了什么人而自杀。
直到今天。
“那,父亲最后为什么放弃了?”段成放恍惚道。
“我问过段鸿迹,他说,他磨刀的时候,段野饿得嗷嗷叫要吃奶。他放下了刀,去给段野热奶瓶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付冬树眨了眨眼睛,“我姐给他留下了三个孩子,还有一个刚刚起步的段氏集团。
“——哦对了,你们可能不知道,段氏集团这个名字还是我姐要求的呢。她厌恶自己的姓氏,宁可以段鸿迹的姓氏来命名。这样一来,付家就休想沾到段氏一根毛了。”
“后来的事情你们就知道啦。”付冬树伸了个懒腰,“段鸿迹一夜之间成熟了,不再做那些没用的傻事。我父母灰溜溜地回了老家,赔了夫人又折兵。结果就在这时,我养父死了,我没人要,又被人送回了我父母身边。
“这下子,老付家又有了传宗接代的人。我父母白捡了一个养到八岁大的儿子,高兴得险些去了。
“可是我们没有共同生活过,没任何感情基础,自然不能跟付秋实比。况且随着我年纪越长越大,长得越来越像阿夏,我父母对我也就越恶劣。唉,他们心里最满意的,始终是我那宝贝三哥。”
付冬树眯了眯眼睛,揉了揉自己的脖颈,“我天生就是个gay,加上网络渐渐发达,我也知道自己是了。18岁那年,又一次挨打之后,我向他们出柜了。”
“我爸当场脑溢血发作,屎尿横流地瘫痪了半年死掉了。我母亲撑了小半年,后来也跟着去了。我再次成了孤儿,离开村子,开始在全国各地闲逛……后来就遇到段鸿迹喽。”
为了传宗接代而害死阿夏的人,失而复得的传宗接代的儿子,却是个男同。
曾经气死阿夏的人,被长得和阿夏一模一样的宝贝儿子活活气死了!
难怪段鸿迹听到这个消息后会哈哈大笑——
在命运明码标价的天平背后,命运之神正同段鸿迹一起冷笑不已!
“段鸿迹笑完之后,擦了擦眼泪,对我说谢谢。还说我可以向他提出任何愿望,无论什么他都会满足。”付冬树弹了一下发呆的段野,“我就说,这有什么好谢的。我只是喜欢用我的实力征服男人,和别人无关。图快活的事情,值得谢什么?”
段野回过神来,怔愣地看着付冬树,英俊的脸上是被抛弃的孩子一般的表情。
付冬树轻轻拍了拍他以示安抚:“段鸿迹回答说:‘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足足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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