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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边这一堆,是《空中小姐》的读者来信。”
“中间这边,是读者们写给《棋王》的信。”
“右边这一摞,都是写给这一期其他作家的。”
听着朱伟的话,王朦、方言等人看着摆在桌上的一叠叠读者来信,从右到左,堆积得越来越多。
陈晓曼笑道:“虽然《空中小姐》悲剧性的结局,令一部分读者很不满意,但总体来说,大多数都非常喜欢《空中小姐》这种幽默风趣的爱情,特别是来自燕京的读者,觉得京味十足。”
王朦问:“《棋王》呢?”
“也是好评如潮!”
王扶笑容满面,特别是在文学界内部,《棋王》深得作家和编辑的喜爱,甚至于《当代》、《华夏青年》等报刊纷纷来电,旁敲侧击地询问钟阿城的具体住址,准备登门求稿。
“果然,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方言环顾四周,在周明、吕书友等人身上多看了几秒。
就见他们一个个脸色尴尬,不情不愿地强挤出一丝丝笑容,笑得比哭的还难看。
“这下,咱们《人民文学》算是在‘寻根文学’里迎来了开门红。”
王朦笑的合不拢嘴,“编辑部接下来再接再励,多多地挖掘出像《棋王》这样的寻根!不出意外的话,方主任提出的‘寻根文学’,将会是未来几年文坛最新潮最主流的动向!”
“哗哗哗。”
方言带头鼓掌,朱伟、陈晓曼等人紧随其后,掌声如雷鸣般,响彻全屋。
然而,对于周明、吕书友他们而言,却像是一个接一个的耳光扇在脸上。
在方小将的第一把火下,《人民文学》的路线之争当中,西方派显然是被压一头,落于下风。
“朱伟!”
方言交代朱伟,把读者来信统统打包,然后随他挨个给作家们去送信。
朱伟道:“方老师,我一个人去就好了,您就……”
“这不显出我们的诚意嘛,可以巩固加深跟作家之间的感情。”
方言道:“顺便啊,看看能不能再约篇稿子。”
朱伟眼前顿时一亮,忙把信件捆成一摞摞,装进了布袋之中,然后跟着方老师出远门。
串的第一家门,便是雍和宫大街的石铁生家。
把信送到以后,又聊了聊《触不可及》的创作,大纲的轮廓渐渐地初见雏形。
紧接着,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
朱伟坐在车里,“没想到王硕跟阿城的家就隔了一条长安街,方老师,咱们先送哪家?”
“当然是阿城。”方言道,“王硕的信,让他自个来编辑部取。”
“啊?”朱伟一惊。
“王硕这个人不能惯着,他就是那种属驴的,前面得有胡萝卜,后面要有鞭子抽着。”
方言笑了笑,王硕这种已经不是一般的作家,必须出重拳,关进小黑屋里狠狠地压榨。
朱伟点点头,“您说得有道理。”
两人来到钟阿城的家,一间小东屋,拢共面积不到10平米,狭窄逼仄。
门口,摆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挂面,边上还立了块牌子,“钥匙和挂面在老地方”。
钟阿城从屋里走了出来,又惊又喜,“方老师,你们怎么来了!”
“当然是给你送信。”
方言给朱伟递了个眼神,朱伟会意地从布袋里取出一捆捆读者来信。
“嘿呦,这么多啊!”
钟阿城嘿然一笑,“我本来以为《棋王》根本没人看,想不到、想不到……”
方言道:“想不到自己这么好看。”
钟阿城说:“也不怕你们笑话我,我就好像那种很笨的女人,突然一个接一个男的来问,‘哎,你好漂亮’,我就忍不住犯嘀咕,‘我真的有那么漂亮吗?’”
朱伟道:“漂亮,当然漂亮,不少人都夸你跟石铁生一样漂亮。”
“不敢当,这可不敢当,跟石铁生比,真的是抬举我了。”
钟阿城把两人请进屋里,桌上摆着还未收拾的茶缸。
方言大为意外,“有人来过?”
“就刚走不久。”
钟阿城露出无奈的笑容,“这几天,天天都有这出版社那出版社的编辑来找我约稿,把我家的门槛都快踏破了,想当初我娶媳妇的时候,送亲的人都没那么多。”
方言追问:“你媳妇和孩子呢?都不在家?”
钟阿城解释说,两人从结婚到有孩子,一直以来,都是异地分居的状态。
朱伟看着一副随时要坍塌的屋子,“你为什么会要这种没人要的房子?”
“这总比没有好,没辙,三十岁之前,我就一直不顺,不过自从遇到方老师,总算是时来运转。”钟阿城眉飞色舞,说《棋王》一发表,单位就立马考虑给他分套新房。
方言道:“那就好,那就好。”
“方老师,我们一家三口能够团聚,都多亏了您。”
钟阿城激情不已,感激之情,简直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用力摇晃。
方言道:“那就以后多多地给《人民文学》投稿。”
“这个……这个……”
钟阿城说文学只是一种偶然为之的生存手段,自己是靠手艺混饭吃的,靠手艺吃饭的人绝对不能把自己钉在一个固定的点上,那样的话,不是累死,就是烦死。
“文学有那么多体裁,写累了,还可以写别的嘛,比如电影剧本。”
方言扬起一抹玩味的微笑。
自己买了6个县的县长,他一个人可当不过来,不,是兼着那么多的剧本,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心里盘算着把钟阿城、王硕、余桦等人一网打尽,今后搞个类似“海马创作中心”的工作室。
老板娘,自然而然是龚樰。
至于名字嘛,“牛马”好呢?还是“骡马”好呢?
…………
第二天,大清早。
方言并没有去人文社上班,而是带着龚樰、方燕等人去办身份证。
在送方燕回学校之前,特意地去了趟王府井大街,给她买双新的回力鞋。
此时此刻,大街上人来人往,处处可见老外游客的身影,基本上是拜《舌尖上的中国》所赐。
从王府井南口,到灯市西口一公里长的街面上,一共有130家商店,经营日用百货、家用电器、服装、鞋帽、书籍等各类商品,还有的店铺不卖东西,而是提供修理等服务。
搁在以前,很多国营店铺在下午五六点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就已经关门闭店。
最晚,也会在晚上7点半之前停业。
三人来到建国以来的第一座大型百货零售商店,王府井百货大楼,商品琳琅满目,应接不暇。
因为此时依然是计划|经济,同一种商品在不同商场的成本价一样,零售价也一样。
比如同一品牌同一款式的手表,在百货大楼卖180元,在西单的商场里也只能卖180元。
在方燕试鞋之际,方言悄声地和龚樰说起了“创作中心”的想法。
“那到时候谁来管呢?”龚樰诧异不已,“你舍得离开《人民文学》,下海经商吗?”
“不是我,是你!”方言笑盈盈道。
龚樰一愣,“我?”
方言点了下头,今后等政策和形势慢慢地放开,就准备把创作中心扩张成文化公司,出版、影视、娱乐、投资等样样都沾,在此之前,得先跟中央台、燕京台等电视台打好交道。
听着他的计划,龚樰陷入到沉思当中,“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这第一步嘛,就是要找到一家可以挂靠的出版社,创办一本杂志。”
方言道:“这个创作中心就可以以‘杂志编辑部’的名义运作。”
龚樰眨了眨眼,“哪家出版社?靠不靠谱呢?”
“当然是《科幻世界》。”
方言自信满满,简直是靠谱他妈给靠谱开门,靠谱到家了。
“噢!你是不是在《科幻世界》写稿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要这么做?”龚樰恍然大悟。
方言笑而不语,目光交汇在一处,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后来到柜台前付账,就听到两个女售货员捧着《经济日报》,嘴里骂骂咧咧。
“别让我遇到写这稿子的记者,要不然,我非狠狠地骂她一顿。”
“就是就是,什么让‘让王府井大街亮起来’,亮就亮吧,凭什么延长商铺的营业时间。”
“记者是这样的,只需要动动笔动动嘴皮子就好了,而咱们售货员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真是学新闻学学的!”
“………”
听着她们满腹的牢骚,方言一问才知,王府井百货大楼成了第一批自负盈亏的国营单位之一。
以前,所有权、经营权均归国有,效益好坏都由上头负担,但如今,经营权慢慢转移给商场的。
为了能保证效益,就只能延长百货大楼营业的时间,也就间接地延长了售货员们的工作时长。
“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工作时间延长就延长吧,可加班费竟然一分都不给!”
售货员气不打一处来,“您给评评理,天底下有加班不给加班费的道理嘛!”
方言瞥了眼墙壁上贴着的“禁止无故打骂顾客”,这年头的国营售货员可是响当当的金饭碗。
不过,他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视线了不自觉地落在了店铺和柜台。
…………
把龚樰和方燕分别送回学校,方言直奔韩跃民的制衣店。
如今的规模越来越大,电子提花机、电子缝纫机,各种设备,一应俱全。
见到方言突然来访,韩跃民先是惊喜,而当他道明来意后,更是震惊:
“什么?租王府井百货大楼的柜台和店铺?”
“对!”
“王府井百货大楼能答应吗?”
“为什么会不答应呢?现在百货大楼自负盈亏,每天都在亏损。”
方言给他介绍了“引厂进店”的商业模式,也就是商场将柜台直接出租给厂家,再由厂家供货,直接就在商场里销售,然后厂家再给销售发工资。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可是百货大楼能同意吗?”
韩跃民说:“咱不是国营单位,连农村集体企业都不是,就是个个体户。”
方言道:“姐夫,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可不是一般的个体户,你是有功的个体户,是当过典型的个体户,况且还是上过报,给央视春晚赞助过的个体户,很多国营单位也未必比不了你啊。”
韩跃民听到这话,腰板不由地挺直了起来。
“而且年初下发了红头文件,出鼓励商品生产和流通。”
方言意味深长道:“我想只要能说服百货大楼的领导,他们是不会拒绝这个双赢的方案,说不准这种‘引厂进店’的模式还会被树立成典型,将来面向全国推广呢!
韩跃民不禁意会,“说服的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方言道:“如果办成了,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商标和品牌……”
“那店铺和柜台该怎么办?”
韩跃民逛过无数次柜台,但还是头一回租柜台做买卖。
“这还不简单嘛。”
方言清了清嗓子。
柜台摆得大气些,边上要有各种明星海报,柜台里站几个销售小姐姐,贼漂亮,特摩登的那种,最好是人美声甜大长腿,顾客一进来,甭管有事没事,都得跟人家说“may I help you?”
什么叫成功人士,你知道吗?成功人士就是买什么东西,都买最贵的不买最好的!
所以,我们这个服装柜台的口号就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懂了,要得就是那个派头!”
韩跃民茅塞顿开。
“没错,咱燕京人就是好面儿,不能丢这个人儿!”
方言道:“这个柜台这么搞,另外的柜台可以走亲民评价的路线……”
巴拉巴拉了一大通,韩跃民眼里闪烁着精光,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柜台绝对是个聚宝盆。
“可是岩子,说到雇人,我这人数可绝对不能超过8个。”
“这也是我要跟你说的另外一件事,咱们要想做大做强,不扩大生产是不行的。”
“没错没错,我正盘算着找你好好商量呢。”
韩跃民说:“有不少的个体户都找国营,甚至村集体企业挂靠,岩子,这红帽子我们是戴还是不戴呢。”
“戴肯定是要戴,不过得戴上了,以后还能摘得下来。”
方言提醒了一句。
这年头,个体户扩大生产,招募雇工必须是“七上八下”,最多7个。
而国营或者集体企业等扩大经营、招募雇工却是合法的,为了让自己合法合规地生产经营,也必须被秋后算账,大多数个体户都会把自己的企业挂靠到这些单位名下,美其曰“戴帽子”。
“可不是嘛,万一找错了,等于是给自己找了个爹,还把家当拱手送给人家。”
韩跃民纠结不已,“你觉得我和你姐之前呆的那个挂面厂怎么样?”
方言摸摸下巴,“不成,不靠谱。”
韩跃民两手一拍,一筹莫展,“那可咋办啊?”
“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这个帽子戴不成,大不了换一顶帽子。”
方言早就想过了,在开曼群岛注册个公司,然后在香江再建个子公司,以外资的名义进入内地投资,到时候就给韩跃民的服装公司戴上洋帽子,说不准还能享受“三补一来”的政策优惠。
韩跃民激动不已,“那敢情太好了!”
“不过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洋帽子现在在国内的限制还是不小。”
方言喝了口北冰洋汽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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