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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们的开场白都很简短,核心只有一条,那就是开拓新型的西部片,挖掘西部人的精神世界!
“接下来请同志们畅所欲言,各抒己见,不要有什么顾虑。”
此话一出,与会的一个个踊跃发言,仿佛要把憋在心里的话都抖落出来。
第一个站出来发言的,是西影厂的人,一开口,便举出了轰动一时的《人生》。
“我觉得要拍西部片,最绕不开的就是乡土,乡土是城市的过去,是民族历史的博物馆……”
“我对刚才的观点持保留态度!”
紧接着,就有第二位举起手来,滔滔不绝道:“创作视野决定了电影的思想高度、现实宽度和价值厚度,我们不能把西部片局限在乡土上,西部人民的生活情感、民俗风情、地域文化,西部电影能拍的东西多不胜数,电影工作者应该想方设法地展现一个丰富立体的西部形象才对。”
众说纷纭,议论不休,讨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
就在争论“城市和乡土”、“历史和现代”等话题时,人群中冒出个电影评论家:
“开拓西部片,不应该只把视野放在国内,完全可以借鉴美国西部片的经验,特别是像《西部往事》、《荒野大镖客》、《黄金三镖客》这样好莱坞电影,让我们的西部电影跟国际接轨。”
顷刻间,满堂哗然,如沸水般沸腾起来。
龚樰和朱菻一样,两眼直直地盯着方言的背影,却见他无动于衷,如同看戏的局外人一样。
“请要发言的同志举手。”
台下乌压压的一片人,齐刷刷地把手举高。
眼见整个会议的走向越来越乱,夏偃指名道姓道:“方言同志,你对西部电影有什么看法?”
这也太不讲究了!
不是说好了自愿的嘛,怎么还点上名了!
方言很是无奈,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地站了起来,罢了,都退下,该我装逼了!
朱菻扫了一圈,周围本来想要举手的人,动作停顿了下,然后慢慢地把手收了回去。
“咳咳。”
看到方言战术性咳嗽,龚樰噗嗤一笑,目光当中充满着深情和期待。
“刚刚有同志提到要借鉴美国的西部片,我想说的是,‘西部片’是借用了美国西部类型电影的一个词,并不能照搬概括我们华夏西部电影的情况!”
“何以见得啊?”
钟惦斐饶有兴趣道:“方言同志,你不妨把话说得再清楚些?”
方言环顾四周,“美国西部片的本质是殖民,是东部去征服荒芜的西部,我想问问在座的各位,华夏的西部电影难道也要拍殖民,拍征服吗?”
包括陈凯哥在内,支持借鉴好莱坞经验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反倒是乡土派的人兴奋不已,以为方小将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结果却是出人意料。
“至于要像《人生》一样,聚焦在乡土上,未免搞错了概念。”
“《人生》本质上是部乡土电影,只是恰好在西部拍摄而已,这样的故事题材,也可以在中部,在东北,在南方,又怎么能作为西部电影的代表作呢?”
面对方言的质问,章艺谋等人竟觉得好有道理,一时间无言以对。
吴天明语气里充满敬佩,“那方老师觉得,西部电影该是什么样的呢?”
“首先,我们必须要拎清楚,不管是美国的西部片,还是华夏的西部片,都属于类型片的范畴。”
方言直截了当地说。
在场的不少人,还是头一次听到“类型片”这么个新鲜的词汇。
“我们国内目前比较成熟的类型片,就属武打片、军事片、故事片和爱情片,像喜剧片、科幻片这些类型片,还很欠缺。”方言道,“其中也包括西部片,如果想要把西部片类型化、想挖掘陕甘宁青在内的西部精神世界,就必须要从西部本土的民族地域里找到文化特质。”
“接着说。”
台上,夏偃取下胸前的钢笔,做起了笔记,钟惦斐等人也有样学样。
台下,章艺谋、韦必达、韩三坪等人立刻拿出笔记本记录,绝不错过方老师的演讲。
周围的电影评论家、编辑、记者见状,也纷纷掏出纸笔,洗耳恭听。
“其实,电影界里出现‘西部电影’的现象并不偶然。”
方言认真道:“文学界里就出现了包含‘西北风’在内的民族地域文学,音乐界也有‘西北风’的民谣作品,究其根本,因为我们文艺界有一种‘文化寻根’的趋向。”
“寻根?!”
相比于其他人,石铁生、莫伸、龚樰这些跟方言亲近的,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他提过类似的概念。
“没错,就比如说文学。”
方言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来。
且不说首倡“把文学植根于民族地域文化”的岭南文学,就说以韩少恭、古桦为首扛起的“湘楚文学”的大旗、蒋紫龙、冯骥材他们号召的“津味文学”,以及自己刚刚开发出的“新京味”。
除了以外,包括诗歌、戏剧在内,都来源于同一种泛文化思潮。
“沙沙。”
“沙沙。”
全场只有方小将的讲话声,和众人的记录声,不管是真记还是假记,统统埋头写着。
钟阿城本来只是在父亲钟惦斐再三要求之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席这个座谈会。
此时此刻,聆听了一番方老师的教诲,仿佛感觉打开了一扇通向文学的全新大门。
“大家有不理解的吗?”
方言扫视一圈。
“我有个问题……”
钟阿城高高地举起手,“依方老师的意思,西部电影也受到这股寻根思潮的影响?”
“当然!”
“黄河是母亲河,发源地就在西部,而华夏的文学、电影以及音乐的生机,也同样在西部,就连我们华夏和国外的文明交流融合,也是从西部的丝绸之路开始的,所以,我觉得不管是上陕北文学,还是西部电影,都不该局限在西部地域的呈现和西部发生的故事,而是文化的根与叶。”
“就像要站在国际视角上,何不展示丝绸之路文化相关的历史和现实呢,比如敦煌?”
方言的一席话,让整个格局全方位地打开,无疑是一次空前的开拓和极大的丰富。
不光是在座的电影界人士,从事文学、音乐、诗歌的作家、编辑和记者们都感觉到在民族地域文学当中,竟然流动着这么一股勃勃生机的“寻根思潮”,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我们的文艺工作者要把眼光投向华夏传统文化,重新审视脚下的国土,回顾民族的昨天……”
“一个民族自己的过去,是很容易被忘记的,也是不那么容易被忘记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众人都沉默了,方言也沉默了。
上辈子,华夏的西部电影还真不少。
《一个和八个》、《黄土地》、《默默的小理河》、《野山》、《黄河谣》、《双旗镇刀客》、《秋菊打官司》,甚至包括《牧马人》,这些电影都有西部地貌风景、民俗人情的细节。
但真要论起“西部电影”的定义和理论,是一概没有。
整个西部电影的概念因为没有梳理完整,半途而废了,但如今,此一时非彼一时。
方小将在座谈会上的这一番话,不仅让“西部电影”、“寻根文化”的概念正式诞生,而且把“西部电影”和“寻根文化”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交相辉映,互相映衬,内涵一下子就丰富起来。
在场的所有报刊编辑和记者,各个来了精神,就像饿狼一样盯着这块肥肉。
方老师,会说话就多说一点!
不是不相信您,只是大家还想多开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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